第98章
七月底正是最熱的時候, 徐瑤不願意和幾個哥哥們出去玩，吃過早飯就待家裏看電視。
和她一起的，還有隔壁的方娟娟。
兩個人吃著煮熟的花生, 喝著方娟娟帶過來的汽水時，就聽到外邊有郵差在喊徐瑤的名字。
“徐瑤同學，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
屋內的徐瑤兩個人愣住, 還是姚虹反應最快，本來戴著老花鏡在房間縫衣服, 立馬跑到窗戶邊上，“我沒聽錯吧, 真是我家瑤瑤的？”
“是徐瑤的。”郵差確認一遍。
“哎呦喂, 你可算是來了！”姚虹笑得合不攏嘴, 摘下袖套, 走出房間時, 看到起身的徐瑤兩個人, 招呼道，“瑤瑤你快去接著啊, 奶奶盼它好久了, 可算是到了。”
她帶著兩個孩子到門口時，附近的鄰居聽到說話聲，紛紛走出家門。
謝蘭最快出來，“姚虹啊，這是給瑤瑤送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吧？”
“我的老天爺，這可是大喜事啊。你家瑤瑤我可是看著長大的，人長得好, 還會讀書，和我家羅特還是青梅竹馬呢。”
“謝嬸子, 您別和我搶。”陳淑蘭也走到街上，“我可是早早和美珍說過的，瑤瑤要給我家虎子當媳婦。”
斜對門的衛曉燕笑著道，“你們別搶了，人徐瑤年紀還小呢。咱們家屬院好多男孩子都喜歡瑤瑤，你們說好的可不算。”
“你沒適齡的兒子，所以不著急搶。”陳淑蘭看過去，“那麽好的姑娘，我得給虎子把握住。”
大家夥一人一句，楊家門口立馬熱鬧起來。
姚虹見自家孫女搶手，她心裏美滋滋的，由她們搶去，反正她的寶貝孫女不著急。
“瑤瑤，你快看看，是哪個大學的？”姚虹心急得很，今天兒子兒媳去上班了，家裏四個小子又出去玩了，現在家裏沒其他人。
徐瑤已經拆開外麵的封口，盡管對自己有信心，但還是有些緊張。
上輩子就結束在查成績時，沒能進入大學的校園，等於說，這還是她第一次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邊上的人都圍向徐瑤，連郵差都沒急著走，期待看個結果。
徐瑤從裏麵拿出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感覺呼吸有微微頓住，直到看到上麵的字之後，薄唇瞬間揚起，“奶奶，是首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瑤瑤最棒了！”姚虹自己也看到了，激動地抱住徐瑤，“啊啊啊，我要給你做好吃的，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們家也出大學生了。”
“你在家等著，奶奶這就去供銷社買菜。”
邊上人聽到徐瑤考上大學後，紛紛誇起徐瑤，都很羨慕楊家有徐瑤那麽會讀書的孩子。
現在讀大學不用學費，還有補貼，大院裏的人，大部分都願意讓孩子去讀大學。當然了，前提是孩子先考上高中。
徐瑤也很高興，能如願上想去的大學和專業，算是她的努力有了回報。
看鄰居們太熱情，她說要去給媽媽報喜，鄰居們才放徐瑤離開。
等徐瑤剛走，謝蘭和陳淑蘭又搶起徐瑤來，謝蘭道，“我家羅特和瑤瑤時不時就在一塊玩，你家虎子都去當兵幾年了，指不定另外有對象了。”
“這不可能。”陳淑蘭保證道，“我可是寫信問過他的，行了嬸子，咱們爭再多也沒用，人家瑤瑤還小呢。”
“也是。”謝蘭笑了笑，她家羅特也還小，所以不著急。等羅特明年高考，她讓羅特也考首都大學去，到時候和瑤瑤同一個大學，又是老鄉，肯定更好發展。
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心思，謝蘭往家去的時候，看到站在拐角的魏素芬，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裏麵的時間，魏素芬老了許多，頭發白了一半。
陳明輝外調的這幾年，打錢及時，卻沒回來過一趟。本來還有陳楚傑和魏素芬作伴，後來陳楚傑也去當兵了，家裏便隻剩下魏素芬一個人。
“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有什麽好得意的？”
魏素芬撇撇嘴，“鬧哄哄地吵死了，考個大學有什麽了不起。小丫頭遲早要嫁人，本來也不姓楊，拖油瓶一個而已。”
往家去的時候，魏素芬遇到了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張秀潔，想了想，走進周家的院子，酸道，“你剛才聽到了吧？”
這幾年，張秀潔有刻意避開魏素芬，魏素芬自己也能感受到。
不過大院的其他人不愛搭理魏素芬，她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太無聊，即使張秀潔不怎麽接她的話，還是會偶爾來找張秀潔說話。
“聽到了，徐瑤考上大學了，她可真厲害啊。”張秀潔的兒子周希希讀了兩年初三才畢業，現在也去當兵了。
“她有什麽好厲害的，不過是會寫幾個字而已。要我說，還是當兵好，早早就能拿工資，你看咱家的兩個兒子，不就能養家糊口了？”
魏素芬坐在張秀潔對麵，前期二郎腿，“況且徐瑤是徐美珍帶來的拖油瓶，人家是有親爺爺和叔叔的，姚虹現在再高興也沒用，指不定以後徐瑤還會去認親。我看啊……”
“素芬姐，這話你還是別說了。”
張秀潔停下手裏的活，抬頭看著魏素芬。
這幾年，張秀潔雖然避著魏素芬，但魏素芬過來找她，她也沒有把人趕出去，或者完全不理魏素芬。
但現在，她有些忍不了了。
“這幾年裏，你就沒想過，為什麽沒人愛和你來往了嗎？”張秀潔看著魏素芬。
“那還不是他們沒眼光！”魏素芬想都沒想就接話，但唇角不自然地撇了撇，移開目光，不去看張秀潔。
張秀潔聽到這話，知道今天該做個了斷了，“素芬姐，你要這麽說，那我也得和你直接說了。大家都不喜歡你，是因為你心眼小，見不得別人好，說話尖酸刻薄，還愛幹小偷小摸的事。”
“你別打斷我，讓我繼續說。”
“前幾年，我想著咱們畢竟一起玩過，不好也和別人一樣不搭理你，所以隻要你上門，我也都招呼著。我家男人說過好幾次不讓你上門，但我之前都沒聽他的。”
“今天我得和你說一句，咱們以後就別來往了，我不想再聽你說的那些話，也不喜歡你這人，所以你走吧。”
“啥？你竟然趕我走？”
魏素芬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當初別人都嫌棄你的時候，是我帶著你在家屬院認識人的？”
“現在你說我尖酸刻薄，還討厭我？”
魏素芬一句的音量比一句要高，眼睛瞪到最大。
張秀潔深吸一口氣，“是，我就是討厭你了，所以請你別再來我家。”
“我……”魏素芬一時語噎，她想過任何人說她壞話，就是別想過張秀潔會當麵這麽說她。
一口氣湧上心口，魏素芬指著張秀潔，大聲罵道，“好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你以為不和我來往，楊家人就會高看你嗎？”
張秀潔知道不會，她隻是不想再聽魏素芬編排別人的壞話，明明其他人沒那個意思，魏素芬也能把人往最壞去想，弄得她聽了後也沒好心情。
“行，我走，我這就走，以後你求我來找你，我也不會再搭理你！”
魏素芬走到門口，氣氛地踹倒一盆花，“張秀潔，別以為你自己有多好似的，我等著看你們一個個倒黴的時候！”
張秀潔看著被踹裂了的花盆，耳邊魏素芬的聲音越來越小，心裏突然放鬆了。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後，她蹲下開始掃土。
另一邊，徐瑤已經到了醫院，她把錄取通知書拿給媽媽看後，媽媽也高興地抱住她。
辦公室裏的人都和徐瑤母女道喜，方傑笑盈盈地道，“美珍呐，你家徐瑤可是咱們後勤部門裏，出的第一個大學生，還是首都大學，你是不是得請我們慶祝慶祝？”
徐美珍看著女兒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不僅想到這一世女兒的努力，還有上一世女兒挑燈夜讀的場景，眼眶不由變得濕潤，她和方傑用力點頭，“要的，肯定要請大家夥吃飯。到時候你們都要來啊，我鹵肉給你們吃！”
這幾年楊立廉升職了，徐美珍也有漲工資，加上徐美珍時不時會去幫廚，楊家的生活水平在家屬院裏算比較好的。
徐美珍在後勤部門工作多年，同事之間沒有競爭，大家關係也都不錯。
“好嘞！”方傑第一個說好，其他人紛紛附和。
徐美珍心裏高興，下午便不想上班了，和方傑請了半天家，去樓上和丈夫說了一聲，帶著女兒回家去了。
她們到家時，姚虹已經買了菜回來。
“我去的遲了點，已經沒有五花肉和腿肉了，隻買了一些排骨。”姚虹笑容滿麵，“瑤瑤考上大學，這是天大的好事，咱們可要好好慶祝一下。”
她已經把臘肉拿出來泡著，待會洗一洗，才能拿去煮。
楊暖冬四兄弟也在家裏，得知徐瑤考上首都大學，幾兄弟都圍著徐瑤誇。
其中楊暖冬和楊望秋的話最多，等他們說完後，楊守春才道，“去讀大學，千萬要記得，不要輕信別人的話。”特別是男同學的話，不過這句話楊守春總感覺自己說太變扭，便沒有說出口。
姚虹點頭道，“是的，瑤瑤你還小，有些人都是工作十年再參加高考，你和他們可比不了。到了首都後，立馬給我們寫信，別讓家裏擔心。”
“對了，讓你媽媽送你去大學吧？”
楊立廉的工作很忙，徐美珍工作比較清閑，也好請假。
如果讓徐瑤一個人跑那麽遠去讀書，姚虹並不放心。
徐瑤卻說不用，“從蓉城去首都，比回平城還遠呢，用不完這樣折騰我媽。”
她是覺得真不用家長送她去大學，兩個人一起去還好，但等媽媽自己回來，那麽遠的路，多累啊。而且讀大學而已，到了大學都有人引導，她覺得自己能行。
但這一次，家裏人並沒有同意徐瑤的說法。
徐美珍堅持道，“這有什麽好折騰的，你考上大學，媽全身都是勁。送你去讀大學，正好可以去看看首都長什麽樣。要我說啊，你奶奶也可以一起去，大家夥一塊去首都看看。”
“我不行，我還要給暖冬他們做飯呢。”姚虹連忙擺手，“美珍你送瑤瑤去大學就行，我都一把年紀了，又不是沒去過。”
她堅持不去，放心不下家裏其他人。
楊暖冬卻很想去，拉拉奶奶的手，“奶奶，我和三哥也跟著一起去，您就不用擔心了嘛。”
“你倒是想得好，你不要上學的嗎？”姚虹捏住小孫子緊實的臉頰，“你要想去首都，以後你自己靠首都的大學去，到時候奶奶沒啥牽掛的，再和你去首都。”
比起上學，楊暖冬更想去首都玩，可奶奶這麽說了，他隻能作罷，“考就考，以後我比四姐還會讀書！”
“行行行，你努力吧。”姚虹笑了下，看到大孫子時突然想到一個事，“守春，你不是離首都很近？到時候你去車站接下妹妹唄，幫她們母女倆拿點東西。”
楊守春沒有意見，點頭說了可以。
即使離徐瑤去上大學還一個月，但家裏人已經提前規劃好了。
廚房裏很快飄出香味，時不時有人來探望一下的一天的日子很快就過去。
第二天，徐瑤的房間裏就擺了好些人送的禮物，等趙合言夫婦過來時，更是給徐瑤帶了一台全新的收音機，讓徐瑤帶去大學。
徐瑤看到收音機，都不好意思收。
“你和舅舅客氣什麽。”趙合言把收音機放到徐瑤手中，“舅舅就你一個外甥女，其他幾個都是小子，肯定是最疼你的。你可真給舅舅爭麵，今天我一路走來，家屬院的人都在和我說恭喜。”
他邊上的妻子也笑道，“你也不想想瑤瑤平時的成績，我對她考上首都大學一點也不意外。瑤瑤，你去了首都記得給我們來信，我有個堂妹在首都的醫院做事，我待會給你寫個地址，你有事可以去找她幫忙。”
麵對家人的祝福，徐瑤心裏暖暖的，連著幾天都有人上門賀喜，媽媽為了她，連著在家請了三天客，把家屬院的同事朋友們都請了一遍。
三天過去，楊守春探親結束，也該回部隊了。
在楊守春臨走前，蔣伊人又特意來了一趟，說是來找徐瑤，因為她也考上首都的大學，但和徐瑤不是一個學校。在房間裏和徐瑤聊了一會兒，蔣伊人才從包裏拿出一盒她自己做的餅幹，讓徐瑤轉交給楊守春。
說完，她不等徐瑤拒絕，立馬跑了。
沒辦法，徐瑤隻好把裝餅幹的鐵盒拿過去給大哥。
楊守春看都沒看就說不要，“你拿去吃了吧。”
“大哥，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徐瑤很好奇，最近給大哥說親的人家，涉及到各種不同類型的姑娘，但大哥都不喜歡。
“這……”被徐瑤突然問了一句，楊守春腦子短路一會，再撇開頭道，“我就沒想過這個事，你下次再見到蔣伊人幫我說清楚，我最近兩年沒有談對象的打算。”
“行行行，我知道啦。”徐瑤看出大哥不願多聊，拿著餅幹盒回去，打算過幾天再把餅幹盒還給蔣伊人。
其實蔣伊人長得蠻好的，笑起來有梨渦，甜甜的。就是可惜，她家大哥不喜歡。
另外的房間裏，徐美珍則是在和婆婆給楊守春收拾行李。
“我給守春做了十斤肉幹，他這一去，不知道又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徐美珍把肉幹用報紙包好，再用袋子裝好。
“誰說不是呢，孩子們一個個長大，都要離家去了，我這心裏啊，是真舍不得他們。”姚虹把自己做的新衣服、新鞋子都放包裏，“對了，我得交代下瑤瑤，就算她過兩年大了談對象，也別談太遠的。姑娘家的，可不行遠嫁，那是要吃苦頭的。”
說到這裏，姚虹便出去找徐瑤。
徐瑤聽到奶奶說的話時，被逗笑了，“奶奶您可想真遠。”
“一點也不遠了再過三年，你也可以談對象了，三年時間，很快的。”姚虹感歎道，“你想想，從你到咱們家，過去多少個三年了？”
“好多個了。”徐瑤感歎道。
“對啊，很多個了。”姚虹交代完小孫女，又去給大孫子收拾東西。
離別時總是傷感的，即使是徐瑤，送大哥走那天，也有些失落。
但奶奶說人長大就這樣，他們五兄妹長大後會有各自的工作，組建自己的家庭，有著自己的生活。
徐瑤當即表示會一直和奶奶他們生活，奶奶卻笑她還是小，等以後就懂了。
其實徐瑤心裏是懂的，不過她覺得每個人的人生不用一樣按部就班，或許她真可以一直跟家裏人生活，那也說不準。
從楊守春回部隊後，之後的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到了八月下旬，離去大學的時間越近，徐瑤也越舍不得家裏人了。
不過徐瑤收到了朱旺的來信，朱旺和她一樣，都考到了首都大學。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徐美珍聽完女兒說的，露出滿意的笑容，“以前在平城的時候，你和朱旺他們就玩最好。雖說你大哥就在首都附近的城市，但總歸不在一個地方，如果朱旺和你在一個學校，你們可以互相照顧了。”
“是啊。”徐瑤也很高興，要離開家的悲傷也被衝淡一些，“我和朱旺有好幾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胖胖的？”
前兩年婷婷給她寫信時，信上寫朱旺還是和之前一樣，不過兩年過去，人可能會有變化，也可能不會變。
聊到舊時的好友，徐瑤又想快點見到朱旺。
姚虹也很高興朱旺和徐瑤一個學校，“朱旺是個好孩子，以前在平城時，他讀書也好。真不錯啊，他這小夥子有前途。”
楊望秋坐在椅子上，前期二郎腿，“會讀書又怎麽樣？朱旺從以前起，就要徐瑤保護，如果現在還是胖胖的，等到了大學，也得靠徐瑤幫他。”
“奶奶，您就別指望朱旺能照顧徐瑤了，要是曾婷婷倒是還好，她潑辣得很，沒人敢欺負她。不過曾婷婷考不上首都大學就是。”
曾婷婷的學習成績比楊望秋好一點，勉強考上了高中，但考上大學的概率很小。
徐瑤掃了一眼過去，“三哥你別笑婷婷，人家至少上高中了。”
“我……”楊望秋本想接一句他也可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有自知之明，再讀兩年初三，他也考不上高中，還是老老實實去當兵吧。
從收到朱旺的信之後，徐瑤心裏多了些期待，沒有那麽多的難受了。
媽媽給她做了新的棉被，衣服也做了新的，吃的肉幹、茄子幹那些也準備了一大袋。
出發去大學那天，奶奶抱著她哭了，就連楊望秋都紅了眼睛，卻非要嘴硬說是被風吹的。
楊暖冬小朋友哭得最厲害了，拉著徐瑤的手不肯鬆開。
“你們快擦擦眼淚吧，我是去讀大學，有寒暑假的，很快就能回來的。”徐瑤的鼻頭也酸酸的，把每個家人都抱了一遍，才和媽媽上車去。
坐下後，她隔著窗戶揮手。
“到了記得給家裏報平安。”姚虹跟著車往前走，“記住奶奶的話，別不舍得花錢，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別苦了自己。還有啊，不要和家太遠的同學談對象，這點最重要啊！”
說到最後，姚虹的話語裏帶了些許的哽咽，直到大巴車駛離，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大巴車的影子，她才停下腳步，不舍地望著大巴車，“這可是我捧著寵大的乖乖，我可真舍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