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孟紅英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不過她很少夜裏一個人在外麵轉，心裏害怕，走得便慢一點。
轉過一個巷子, 便沒看到公公。
“爸。”她試著喊了一句，但沒有人回應，隻好先回家去。
孩子們都睡著了, 孟紅英隻能和丈夫說起看到公公的事，“現在都快八點了, 爸這個時候去哪啊？”
“我哪知道？”王向東已經躺下，他困得眼皮睜不開, 沒勁說話, “早點睡吧, 別逼逼叨叨了, 爸都那麽大的人了, 總不會沒了。這個點出門, 多半哪個叔伯家有事。”
“是嗎？”孟紅英半信半疑地躺下，但她又想不到其他可能。
閉上眼睛後, 她還在想這個事, 但丈夫已經開始打鼾，她也隻能繼續睡覺。
與此同時的王建設，正在一戶人家裏捂著嘴，試圖讓自己笑得別太大聲。
“哈哈，和老子比跳骰子，你們還嫩著呢。”王建設數著手裏贏來的錢，心花怒放地又數了一邊, 最後藏兜裏，“行了, 今天很遲了，咱們改天再玩。”
今天贏了五塊錢，他非常滿意了，再玩下去，指不定又輸回去。
“王叔，不帶這樣的，你贏了錢就走，那哥幾個有什麽意思？”在王建設對麵的胡兵不開心地道。
“下次來，真的下次來。我都跟趙瑾來兩回了，又不是以後不會來。”王建設這是第三次來，頭一次不敢怎麽下注，手氣很好，卻隻贏一塊一毛錢。第二次輸了一毛錢，今天能贏五塊錢，是他摸清楚這幾個小子下注的規律，他才不玩了呢。
不過他確實會常來，因為這幾個人的錢太好贏了，不贏白不贏。
趙瑾也幫王建設說話，“是啊胡兵，我們明天還要上班呢，別玩太遲了，以後還有機會。”
他衝王建設眨眨眼，示意他先回去。
“再見了各位，下次我多帶點錢來，你們盡管贏回去。”王建設唇角的笑想壓都壓不下去。
以前他和趙瑾並不熟，還是女兒出嫁後，他在巷子裏和人說話，看到趙瑾被一個人追著要錢，幫著說兩句話，才熟稔點。
說起來，趙瑾在他們大院裏，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趙瑾住在何繼武隔壁，兩個單身好，住的都是一室的房子。以前何繼武在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叫趙瑾喝酒，後來何繼武被送走，除了上下班的時候，大院裏很少能看到趙瑾。
王建設收了女兒出嫁的彩禮後，手裏有了錢，走路也帶風。
他不敢和人大聲說自己有點錢，卻時不時會透露下女兒嫁了個不錯的人家。
玩了這三次骰子，一共贏了六塊錢，這不比他上班來錢快？
“果然還是太年輕啊。”王建設哈哈笑了下，快到大院時，步伐又放快了一點。
他得快點回去，不然家裏的老婆娘醒來，問七問八太麻煩。
“哈。”王建設困得打哈切，在看到大院的大門時，突然看到門口蹲著一個人影，嚇得他瞬間清醒。
定睛一看，發現是林婉，哎呦了一聲，“大妹子，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蹲在這裏做什麽？”
“啊？”
林婉沒想到王建設回來得那麽遲，她眼眶濕潤，語氣自帶哭腔，“我……我吹吹風，沒什麽事。”
她抬手擦了眼淚。
月光朦朧，照在林婉的臉上，讓她的委屈放大了許多。
王建設嘖了一聲，“怎麽就沒事了，沒事你會大半夜坐在這裏哭？”
“咱們都是一個大院裏住著的人，有什麽直接說，哥能幫你的都盡量幫你哈。”
“真不用的王哥，都是點女人之間的事，你幫不了我什麽。”林婉最近幾日，每天都要被兒媳婦甩臉色，她吵又吵不過，動手更不敢了。
今天被餘薇薇說了兩句，越想越氣，又不想被餘薇薇聽到自己哭，才會出來透透氣，沒想到遇到王建設。
“行吧，那你快點回去，夜深了不安全。”王建設再一次打哈切，他真的太困了。
“嗯。回去吧。”林婉和王建設一起進了大院，看到王建設穿的新鞋，隨口問了句，“王哥，你家向紅給你買的新鞋子嗎？”
“她哪裏記得住我，這是我自己去供銷社買的。還別說，買的新鞋子就是比自己做的好，我家那老婆娘的手不行，做得太糙了。”王建設吐槽妻子的同時，抬起腳看了看，語氣炫耀，“這一雙鞋子可貴了，能買三斤肉呢。”
他特意買的新鞋子，為的就是別人看到後，能多炫耀幾句。還有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新買的布料。
林婉這才認真打量兩眼王建設，以前她是看不上王建設的，不過看王建設現在這個樣子，手裏應該是有錢了。
她笑著和王建設說了慢走，等看不到王建設的身影後，才王家走。
進屋之前，看著餘薇薇的房間，林婉便氣得不打一處來。
她用力拍了兩下餘薇薇的窗戶，再踮著腳後跟跑回房間。
“誰啊？”
餘薇薇被嚇醒，屋外卻沒人回應。
她躺著一動不動，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幻覺，可這時聽到外麵有人哼著歌，瞬間提心吊膽。
“是……是誰在……在外邊？”餘薇薇身子顫栗，但還是沒人回應，等聽不到任何響聲，她才躡手躡腳地走下床。
深吸一口氣後，並沒有看到人，隻是對門的趙瑾家亮著燈。
這麽晚了，趙瑾怎麽還沒睡？
剛才是趙瑾和她惡作劇？
餘薇薇又覺得可能是，她和趙瑾就沒說過話，不可能得罪趙瑾。
如果不是趙瑾拍她的窗戶，那又是誰？
真的是幻覺嗎？
餘薇薇越想越害怕，趕忙縮回**，後半夜一直沒睡好。
第二天餘薇薇早早起來，等趙瑾從房間出來，才特意上前搭話，“趙兄弟，你這夜裏夠勤快的啊，睡得那麽遲。”
趙瑾愣了下，不懂餘薇薇的意思，他上班快遲到了，隨便地“嗯”了一聲，便匆匆往外走。
“沒素質的爛根玩意”，餘薇薇小聲嘟囔一句，正準備去上班時，發現徐瑤幾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又嚇了一大跳，“你們幾個小孩，走路怎麽不出聲？”
楊望秋：“用力走路很累誒，餘阿姨，你剛剛罵誰呢，什麽是……徐瑤你別拖我，我還沒問完呢。”
徐瑤拖著楊望秋走了好遠才停下，鬆開楊望秋後，提醒道，“奶奶不是說了，不要好奇心那麽強，別人的事別問。”
“哦。”楊望秋撇撇嘴，不太服氣。
曾婷婷湊到徐瑤邊上，“瑤瑤，那你說餘阿姨在罵什麽人？”
“我也不知道啊，走快點吧，大哥都走遠了，我們去追他。”徐瑤說完便跑。
等看到楊守春後，她笑著喊“大哥”，楊望秋和曾婷婷也跟著喊。
楊守春和葉明旭一起停下，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大哥，我們一起上學吧。”徐瑤走到楊守春身邊，她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楊守春。
楊守春上下學，一直是和王喆兩人一起，今天王喆沒上學，葉明旭也馬上要離開。
昨兒一晚上，楊守春的心裏都空落落的，他現在看著徐瑤，薄唇微動，感覺這個時候應該說句誇獎的話，喉嚨又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
楊望秋過來拉著他大哥，“快走啊大哥，不然要遲到了。”
“哦，那我們一起吧。”楊守春走在幾個弟弟妹妹的中間，他沒看到，邊上的葉明旭眼神多羨慕。
到了學校後，徐瑤和大哥熱情地揮手，“大哥再見，我們放學再一起回家吧。”
楊守春想說不用，但上課鈴聲正好響起，趕忙拉著葉明旭往樓上跑。
徐瑤踩著上課鈴聲坐下，一旁的朱旺大口喘氣。
“瑤瑤，你是不是怕守春哥會難過，所以才特意和他一起上學？”朱旺給徐瑤遞了水，還幫著擦了擦桌子。
徐瑤說是，“他最好的朋友去了別的地方，心裏肯定會落寞。我大哥這個人別扭得很，心裏有什麽都不樂意說，非要別人推著他。”
她對楊守春已經很了解了，小朋友嘛，和朋友分開肯定難過，偏偏死強不肯說，總不好讓楊守春一直憋著，不然要憋壞了。
朱旺羨慕地道，“瑤瑤，當你的家人可真好。”
“好朋友也是家人啊，你放心啦，我也會對你那麽好的。別說話了，老師來了。”徐瑤這周靠窗坐，老師開始上課後，她打開課本，便用餘光望著窗外，又是一個漫長的早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徐瑤立馬跑出教室，在樓梯口等大哥。
一行人快到家時，看到王喆等在大門口，朝他們飛奔過來。
“小春子！小葉子！”王喆跑到哥倆的身邊，拉著他們往門口跑。
楊守春這才注意到門口的大箱子，裏麵有籃球，還有一些他們平常玩的東西。
“這些東西，我都送給你。”王喆一件件地從紙箱拿起來，“籃球是我十歲生日，我爸爸帶回來的。木頭火車是小春子你說過好看的，還有這副手套我也給你，你冬天總是不戴手套，長的凍瘡好醜哦。還有小葉子你的，我的圍巾送給你，你以後想我了就聞聞，有我的味道呢。”
“去你呢。”葉明旭接過圍巾時，鼻頭有些酸澀，他微微偏開頭。
王喆看著楊守春，“這些東西你可要收好哦，等我和小葉子放假回來，我們還是要一起玩的。”
楊守春點頭說好，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流，“你……你到了那……那邊，記得給我們寫……寫信。”
他是真的控製不住眼淚，第一次，主動抱住王喆。
“哎呦喂，你怎麽哭了。”王喆拉著葉明旭一起，“小葉子你也來，我們說好了，放假再一起玩哦。”
這時遠處傳來汽笛聲，王博海搖下車窗，大聲喊到，“王喆你快一點，不然趕不上火車了。”
“知道了。”
王喆回頭喊了一聲，鬆開楊守春和葉明旭，他的眼睛也是濕濕的，上車後，不忘再叮囑一次，“一定要記得啊，我們暑假再見麵！”
楊守春用力地點頭，看著小車駛遠，低頭一看紙箱裏的東西，又沒繃住眼淚。
楊望秋小聲地在徐瑤耳邊道，“徐瑤，大哥哭得也太醜了吧。”
“楊望秋，我聽到了。”楊守春擦了眼淚，給楊望秋一個爆栗，抱起紙箱後，和葉明旭說再見，“下午記得一起上學，就半個學期了。”
葉明旭“嗯”了一聲，看楊守春幾人走後，才深吸一口氣，往家的方向走去。
楊守春把紙箱放在床底下，聽三弟在和奶奶轉述自己的眼睛為什麽是紅的時，熱著臉走出去，“楊望秋，你是不是想被打？”
“怎麽又要揍我？”楊望秋很不理解，“是奶奶問我，你怎麽哭了的嘛。哭又不丟人，大哥你怎麽還不讓人說嘞？”
姚虹知道大孫子好麵子，忙讓小孫子去洗手準備吃飯，再去安撫大孫子，“我打聽過了，王喆爸爸的部隊在你爸爸醫院附近。如果暑假王喆沒空來，我讓你阿姨帶你去探親，有沒有好受一點？”
“真的？”楊守春稍微有感受一點點。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不過你不許給我惹禍，不然不許你去。”姚虹拍拍大孫子的肩膀，“行了，喪著臉多難看，你們以後還多的是時間呢。快去洗把臉，我們要準備吃飯了。”
徐瑤和楊望秋他們都坐下時，楊守春才洗完臉回來。中午吃的野菜煮芋子，徐瑤喜歡加點辣椒醬，再拿來拌飯吃。
楊望秋看了看，發現中午沒肉，有些失望，“奶奶，今天怎麽沒肉吃？”
“你當你奶奶是神仙啊，昨天剛吃了那麽多肉，今天怎麽可能還有肉吃。”姚虹給自己盛了半碗飯，“快點吃，吃完去寫作業。最近家裏要省點開支，你們阿姨說了，打算給家裏買個收音機。”
一聽要買收音機，楊望秋的眼睛瞬間亮了，“太好了，我們家也要有收音機了！以後可以不用去朱旺家，我們也能聽收音機了。”
姚虹嫌棄地看過去，“小聲一點，還沒買來有啥好激動的，得再存幾個月的錢呢。”
其實家裏的存款買三台收音機都夠了，但她就是想和幾個孩子這樣說，不然他們還以為家裏多富裕呢。
楊望秋卻還是很高興，家裏要是買收音機，那他多嘚瑟，以後班裏同學不得都來抱他大腿。
徐瑤也是笑眯眯的，想著周末能躺著聽收音機，到點吃飯的悠閑日子，盼著家裏能快點弄來收音機的票。
隻是這種票實在難得，有點可遇不可求。
吃過飯後，楊望秋便跑去和曾婷婷吹牛了。
曾婷婷懶得搭理楊望秋，而是和徐瑤說，再有半個月，就可以讓何嬌來帶小貓咪走了。
姚虹聽到後，說正好到時候她給外孫女帶去。
雖然女兒說已經安定下來，但她還是不放心，想再去看看。
徐瑤和曾婷婷看了一個中午的小貓，才去上學。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半個月過去，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
姚虹挑了個周末，帶著給女兒一家的禮物，還有從曾家抓走的小貓咪，去客運車站坐車。
奶奶前腳剛走，徐瑤便坐在門口的竹椅上，曾婷婷喊她出去玩，她也不起來。
“婷婷，你和我一起坐著吧。”徐瑤道，“外麵有啥好玩的，咱們做個淑女多好。”
“淑女有什麽好的，我聽守春哥說打算去撈蝦，我們也一起去唄。如果能撈到小魚小蝦，還能給小乖乖吃。”曾婷婷的心已經飛了出去，哪裏還坐得住。
徐瑤卻不為所動，“那你自己和他們一起去嘛，你又不是不認識他們。”
“他們一群男孩子，就我一個女孩子在，那多不好意思，顯得我很貪玩誒。”曾婷婷有她自己的理由，用力拉著徐瑤起來。
徐瑤的力氣比不過曾婷婷，她用盡最後的倔強抱著柱子，“婷婷，我的好婷婷，我幫你帶媛媛，你安心去玩，這樣可以吧？”
聽到這話，曾婷婷才停下，眉頭輕擰，思考可行性。
徐瑤再接再厲道，“你想啊，如果我們都去了，肯定要帶著媛媛一起。有媛媛在，你還怎麽玩得盡興呢？”
“而且你是曾婷婷誒，誰敢說你不好，你就教訓他，沒什麽好怕的。”
“好像有道理。”曾婷婷看到從家裏跑過來的妹妹，當即表示，“那好，你幫我帶媛媛哦。”
她把妹妹拉到徐瑤跟前，“媛媛你聽瑤瑤姐姐的話，姐姐出去給你抓蝦吃。”
徐瑤：……剛才不是說抓給小乖乖吃？
罷了罷了，隻要曾婷婷不再拉著她去撈蝦就行。
在曾媛媛還沒反應過來前，曾婷婷拔腿跑了。
徐瑤給曾媛媛抓了一把瓜子，“媛媛乖，我們在這裏嗑瓜子吃。”
“可是瑤瑤姐姐，我也想出去玩。”曾媛媛道。
“你在這裏乖乖待一上午，姐姐待會給你拿顆冰糖吃，怎麽樣？”徐瑤**道。
聽到有冰糖吃，曾媛媛立馬答應了下來。
看曾媛媛乖乖嗑瓜子，徐瑤心想六歲的小孩果然比八歲的好哄應付，她悠哉悠哉地嗑瓜子，不一會兒就困了。
在徐瑤快睡著的時候，西屋的李芳突然發出河東獅吼，嚇得她瞬間坐起來。
“王建設，錢呢？你把錢花哪裏去了？”
聽到這句話，徐瑤立馬看向王家的兩間房，再拉著曾媛媛的手，“媛媛不怕，他們吵他們的，和我們沒關係。”
“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是膽小鬼。”曾媛媛還想著冰糖，問什麽時候可以吃。
“待會啊，等他們吵完，我就去給你拿。”徐瑤豎起耳朵，準備認真聽李芳和王建設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