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美珍瞧了一眼, 還是個見過的。
“小方警察，你們怎麽搬過來了？”楊望秋被拐子抱走的那天，同樣丟了孩子的年輕夫婦, 便是眼前的方誌鵬夫婦。
方誌鵬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徐美珍，很快認出對方, 笑著道，“我們還想著待會去采訪你們呢, 沒想到你先回來了。這是廠裏給我媳婦分的房子，我們之前一直和爸媽住, 當時看到地址, 我還覺得眼熟, 後來反應過來是你們家附近。”
“前幾日我們來看房子, 正好你們不在家, 所以沒打招呼。”
前幾日？
徐美珍知道是初三那天了, 他們一家子正好去小姑子家裏，所以方誌鵬沒見到他們。
這時木青青也從屋裏出來, 笑著和徐美珍兩人問好, “房子裏太久沒人住，我還要打擾，等改天收拾好了，我再請你們過來喝茶。”
他們夫婦今天隻是過來搬東西和打掃衛生，沒馬上住過來。
“好嘞，你們慢慢收拾，需要幫忙就去後院叫我們。”徐美珍和木青青夫婦說了再見, 她回家後，正要和婆婆說木青青搬來的事, 結果婆婆早知道了。
“下午前院有人搬東西，我便過去看了眼，小方還送了一包冰糖過來，說是感謝之前的事。”姚虹對方誌鵬這對年輕夫婦的印象還不錯，“以後院裏住個警察，倒也蠻不錯，看誰還敢偷偷摸摸。”
說到這話時，姚虹特意衝著屋裏的幾個孫子又道，“你們以後誰調皮搗蛋，我就送到小方警察那裏，讓他教訓你們。”
楊守春是不信這話，一點都沒怕。
楊望秋則是縮了下脖子，打算以後經過前院，都跑快一點。
最淡定的是楊聽夏，當成沒聽到一樣。
另一個房間的徐瑤，歎了口氣，心想這都是嚇唬小孩子的。
寒假剩下的日子，過得很平靜，直到開學前一天，許大寶兄弟才被接回來。
徐瑤再看到他們兩個時，都沒了往日的氣焰，蔫了吧唧，像被霜打過的茄子。
新的一個學期，徐瑤和朱旺到了新班級。
他們成了同桌，因為年紀最小，坐在了第一排，讓徐瑤很不得勁。
而楊望秋和朱婷婷，不出意外地成了同桌。
第一節 課下課，曾婷婷便迫不及待地跑來找徐瑤訴苦，“瑤瑤，我的命怎麽那麽苦，白老師把桌子搬走，我隻能和楊望秋當同桌。我不要啊，他那麽醜，我不想和他當同桌。”
徐瑤被曾婷婷晃得頭暈，“你快停下，我也求求你了，再晃下去，我也要不行了。”
“嗚嗚瑤瑤，我好想你啊。”曾婷婷抱住徐瑤，非常舍不得。
朱旺的座位被曾婷婷占了，隻能站在一旁，尷尬地看著曾婷婷。
“好啦好啦，我也不舍得你。”徐瑤拍拍曾婷婷的背，安撫了幾句後，可算是熬到上課鈴聲響起。
這一個早上，每到下課時間，曾婷婷便會來找徐瑤哭訴楊望秋又怎麽了。
等放學的時候，徐瑤實在沒忍住，很認真地看著楊望秋，“三哥，你可不可以別和婷婷吵架了，我求求你了，行嗎？”
這兩人再鬧下去，她要第一個受不了了。
“誰讓她一直說我醜，她才醜好嗎？”楊望秋一句話剛說完，邊上的曾婷婷立馬表示不服。
眼看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徐瑤拉著朱旺往前跑，罷了罷了，惹不起躲得起。
等楊望秋他們的聲音變小，徐瑤才停下。
朱旺很少運動，大口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瑤瑤，你是不是還打算跳級？”
“你怎麽知道？”徐瑤反問朱旺。
“我看你拿了三年級的書，所以問一句。”朱旺的呼吸平穩一點了，他覺得瑤瑤真的很厲害，竟然可以一直跳級，“下學期如果你跳到四年級，是不是和你二哥一樣了？”
徐瑤算了算，還真是這樣，“是啊，說不定還能和他一個班級呢。”
她對跳級很有信心，也想快點拉短讀小學的時間。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朱旺說到這個時，有點小失落，他以為自己已經能追上瑤瑤的步伐，不曾想，瑤瑤一直在用力往前跑。
深吸一口氣後，朱旺鼓勵自己道，“我也會和你一起努力的！”
徐瑤有些詫異，“朱旺，你這次也打算跳級嗎？”
朱旺說是。
跳級對徐瑤來說，隻是縮短讀書的過程，免得走太多已經走過的路。但於朱旺而言，強度太大的跳級，很可能會拔苗助長。
她想了想，問，“朱旺，你是自己想跳級，還是因為我跳級，你才想跳級？”
“因為我想和你一直當同學、當好朋友啊。”朱旺沒多想便回答道。
“可是朱旺，不當同學，我們也會是好朋友的。”徐瑤很認真地看著朱旺，“你不用因為我做什麽，而跟著做什麽。你的人生，要學會做你自己想做的，去取悅你自己才是最重要。”
“但能和你當好朋友，就是我最高興的事啊。”朱旺也一臉真誠，“而且我奶奶說了，能一直在一起的好朋友，是會並肩前行的。如果我被你落下太多，以後我們的生活就可能被岔開了。”
他不想被徐瑤落下，所以要緊跟徐瑤的步伐。
徐瑤覺得朱旺說得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全對，“你看婷婷他們，現在還是讀一年級，我還是和婷婷很好啊。”
她覺得朱旺可能不理解她說的，拍拍朱旺的胳膊，哄道，“反正我們一起努力啦，但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的。”
小孩子嘛，哄一哄應該就可以，
徐瑤並不想因為自己給朱旺帶去太大壓力，笑著道，“而且我也不一定能跳級成功啦，婷婷他們追上來了，我們快回去。”
曾婷婷和楊望秋狂追上來，曾婷婷拉著徐瑤，怪徐瑤不講義氣，徐瑤哈哈笑了下，打算糊弄過去時，看到牆角坐著的許大寶和許二寶。
徐瑤沒打算搭理他們，楊望秋倒是跑了過去，問他們為什麽不回家。
“不用你多管。”許二寶凶道。
“你好凶哦，那我才不管你們了。”楊望秋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幾步，又折了回去，“我奶奶說，不是所有後媽都和我的後媽一樣好的。你們年紀還小，要學會審時度勢，不要硬碰硬。”
頓了下，回頭衝著徐瑤大喊，“徐瑤，審時度勢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徐瑤看著許大寶兄弟，解釋道，“就是在敵我實力懸殊的時候，要懂得蟄伏。”
說實話，她不喜歡許大寶兄弟，但看他們這樣，又覺得這兩兄弟有點可憐。她不會主動去幫他們什麽，但如果許大寶和許二寶聽得進去，她多說兩句也沒什麽。
“聽到沒有，要學會蟄伏。”楊望秋說完，跑回來摟著朱旺，說要快點回家了。
路邊的許大寶，看著徐瑤四人遠去的方向，拍了拍褲腿的灰，拉著弟弟起來，“走，回家去。”
“哥，你不是說不回去了，要讓爸爸著急嗎？”許二寶問。
“他要是會著急，就不會下死手打我們。他現在心裏隻有那個賤人，哪裏會管我們的死活，我們才不要走，那裏是我們的家。”許大寶幫弟弟拍了拍褲腿，聽弟弟喊疼，撩起弟弟的褲腿看到鞭痕，咬著牙道，“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讓他也哭著在雪地裏求我。”
這時的許大寶，對爸爸許茂才有著深深的恨意，他覺得他的爸爸已經不是爸爸了，奶奶現在對他們，也不是特別上心。
許大寶的心裏攥著一股勁，很想要快點掙脫開束縛，遠遠地離開這裏。
低頭看著還懵懂的弟弟，許大寶拉著弟弟的胳膊，一路交代，“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進那個女人的房間，也不要跟他們去別的地方。聽到沒有？”
“聽……聽到了。”許二寶抽泣了兩聲。
“別哭了，你又不是小姑娘，有什麽好哭的。”許大寶道，“你等我長大，我會帶你走的。”
他今年十二歲，還有六年，他想著應該很快。
許大寶兄弟回到家時，爸爸他們已經吃過飯了。
他們剛進門，爸爸便瞪了過來，“放學不知道回家，跑哪裏去鬼混了？”
許二寶躲在哥哥身後，不敢說話。
“我們沒去哪。”許大寶說他餓了。
“廚房的剩飯自己弄來吃，以後不按時回家，都吃剩飯。”許茂才凶道。
餘薇薇從房間出來，打圓場道，“茂才哥，你幹嘛對孩子們那麽凶，小孩子貪玩是正常。更何況……哎，他們肯定還不願意接納我。”
“不接納也得接納，你都嫁給我了，就是他們的媽。”許茂才道。
“好了，你別嚇他們了。”餘薇薇去看許大寶兄弟，笑著問，“你們下次早點回來啊，阿姨胃不好，不能太遲吃飯。你們餓了吧，要不要阿姨去煮泡飯給你們吃？”
“我才不……”許二寶脫口而出要拒絕，但話說一半，被他哥哥捂住嘴。
許大寶看著餘薇薇，“好啊，可以給我們加雞蛋嗎？”
餘薇薇以為許大寶兄弟拒絕她的同時，還會大罵她假好人之類的話，但沒想到，許大寶竟然會說好。
她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頓住，過了會，才笑著說好。
等餘薇薇出去後，許大寶拉著弟弟，準備去房間，爸爸又喊住他們。
“大寶，你這樣就很好嘛，你餘阿姨人不錯，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人。她願意對你們好，你們開開心心守著就行。”許茂才深吸一口氣，“爸爸很快又要去部隊，往後家裏是你們餘阿姨當家，你們別再和她鬧了，聽到沒有？”
“知道了。”許大寶應了一聲，帶著弟弟回房間去了。
奶奶過來看了眼他們，小聲道，“餘薇薇不是個好人，別聽你們爸爸的，等著吧，等你們爸爸走後，她肯定會露出狐狸尾巴。”
許二寶委屈地抱著奶奶，許大寶一動不動。
等餘薇薇叫他們吃飯時，許大寶才和弟弟走出房間。
他剛吃一口泡飯，就鹹到想吐。
“不好意思，是不是太鹹了，我不太會做飯。”餘薇薇一臉歉意。
許二寶趴在桌邊幹嘔。
許大寶把湯倒了，自己加了點開水，麵無表情地去看餘薇薇，“一回生，二回熟，你多做做就行了。”
現在的許大寶，覺得前段時間的自己真的太蠢了，弟弟傻就算了，他竟然也跟著硬碰硬。
還是徐瑤說得對，他要學會蟄伏。
現在看到餘薇薇時不時僵住的臉色，許大寶才覺得心裏爽快一點。
吃完開水泡飯後，許大寶拉著弟弟去睡覺了。
餘薇薇看著桌上的碗筷，和許茂才說自己手被燙到，許茂才便自己去洗碗。
回房間的時候，許茂才還給餘薇薇擰濕毛巾，“你不會做飯就讓媽先做一段時間，免得再燙到手了。做飯這個事可以慢慢學，不著急。”
“茂才哥，你對我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餘薇薇靠在許茂才的懷裏，誇得許茂才心坎酥麻。
這一晚，許茂才軟玉入懷，許大寶則是一晚上沒怎麽睡。
大院的另一邊，徐美珍也很遲才睡。
這些天裏，她每次見到周楠，都會故意打招呼，和周楠多說兩句話。
郝佳玉問她是不是傻了，幹嘛和周楠廢話。徐美珍倒是沒解釋，她每天和周楠說的，都是食堂的菜賣得如何。如果是她做的，她就說賣的真好。要是周楠做的菜，她會遺憾地探口氣，再說下這個菜應該怎麽做。
她也沒說什麽偏激的話，但以周楠的嫉妒心，她知道周楠忍不了多久了。
第二天上班時，剛進後廚，徐美珍便看到周楠。
她和郝佳玉感歎，“哎呀佳玉，我今天特意從家裏帶了鹹帶魚，中午我們吃這個吧？”
今天是周楠掌勺，徐美珍不吃食堂的菜，還從家裏帶了菜來，灶台邊上的周楠聽了，瞬間握緊手裏的鍋鏟。
徐美珍瞥了周楠一眼，給郝佳玉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放下東西後，便各自去忙活了。
從早上到中午兩點，都是食堂最忙的時候。
兩點過後，大家都會找個地方休息，徐美珍找到郝佳玉，說她要出門一趟，讓郝佳玉幫忙盯著。
“好嘞，你盡管去吧。”郝佳玉的聲音一直很嘹亮，她不刻意控製的時候，四周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徐美珍離開食堂後，徑直去找了吳主任，把最近打聽到的話都和吳主任說了。
“吳主任，我這個人有什麽就說什麽。我真不知道周楠同誌會對我有那麽大的意見，他在背後說我靠關係得到崗位，還說我和別人眉來眼去，指不定當……當初就是和幾個主任相好，才進的咱們廠。”
“他胡說！”吳主任自己和徐美珍是清清白白，聽到這種話，心裏頓時不爽，“他在哪裏，我找他去！”
“主任你先聽我說。”徐美珍攔住吳主任，“我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畢竟要在同一個崗位工作。如果周楠同誌對我有什麽不滿，或者我有得罪他的地方，我可以和他道歉。”
“大家把誤會解開最重要，不然我們鬧矛盾，也是給廠裏添麻煩。”
“所以我想請吳主任做個中間人，幫忙叫周楠同誌過來一趟，給我們說和一下。”
吳主任讚賞地看著徐美珍，“還是你的覺悟高啊，其他人遇到這種事，肯定大吵大鬧。不錯，很不錯，這個周楠就是小心眼，你等著，我去把他叫過來給你道歉。”
“我和您一起去看看吧。”徐美珍跟著吳主任一起出了辦公室。
他們到食堂時，徐美珍立馬用目光找到郝佳玉，見郝佳玉輕輕點頭，徐美珍心中有數了。
吳主任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周楠在哪。
郝佳玉過來道，“吳主任，我剛才看到他往休息室去了。”
“行，那我過去找他。”吳主任帶著徐美珍往休息室去。
郝佳玉和幾個愛看熱鬧地也跟了過去，一行人走到休息室門口，吳主任剛推開門，就聽到裏麵“啪”的一聲。
“周楠，你在裏麵嗎？”吳主任走進去問。
“我……我在。”周楠道。
“你在就好，我找你有事呢。”吳主任想到周楠背後說的那些話，對周楠的印象不太好。
他進去時，看周楠神色慌張，下意識地說了句，“你怎麽像見了鬼一樣，是不是知道我要找你說什麽？”
“啊？”
周楠看到不僅吳主任來了，徐美珍也跟著進來，以為是自己的事情敗露，但他覺得不能承認，反正他們沒看到，“主任說什麽呢，我怎麽能知道您要說什麽。”
“那你跟我走吧。”吳主任道。
周楠“誒”了一聲，正打算跟吳主任走時，郝佳玉突然指著地麵道，“這裏怎麽油油的？”
徐美珍也應了一句，“是啊，咦，我的布包也是。”
說著，徐美珍便去拿自己的布包，她剛要打開時，周楠突然催道，“廚房裏都是油，沒啥的，快走吧，吳主任還有話要說呢。”
徐美珍哪能放過周楠，直接打開布包，發現裏麵放了一塊肉。這次周楠學聰明了，隻是半指厚的肉，想來剛才那聲“啪”，就是周楠慌張把肉弄掉了，但這次沒來得及放飯盒裏。
“這是怎麽回事？誰放我包裏的？”徐美珍把肉拿出來，“吳主任，你可要幫我做主啊，我一整天都沒進休息室，這塊肉可不是我拿的。”
郝佳玉早就等不及了，走到周楠身後，拉住周楠的手，“吳主任您看，周楠的手都有油，是他放的！”
大家一起看向周楠，確實看到油光。
周楠趕忙解釋，“你們別誣陷好人，我在廚房做事，手裏有油不是很正常嗎？”
確實很正常，廚師的手如果不多洗洗，是會有油。
但徐美珍和郝佳玉早有準備，她們看到周楠的口袋有些鼓，徐美珍快速掏了下，掏出一張帶油的報紙。
“周楠，這下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上次舉報我的人也是你吧？”徐美珍大聲質問周楠，“舉報不成，這次改嫁禍了？”
“周楠同誌，我真的不理解了，你做菜不好吃，又不是我害的，你幹嘛不想著增長廚藝，反而來嫁禍我？”
“我……我才沒有，你憑什麽說這個報紙包的就是你包裏的肉。徐美珍，你別誣陷好人，你是哪隻眼睛看到了？”周楠還在辯解，“我沒有做過的事，就是沒有，在場的人，誰親眼看到是我放的肉了？”
“你別賊喊抓賊，自己偷了食堂的肉，反而怪在我頭上。”
休息室裏動靜大，引來不少圍觀的人。
“怎麽回事？誰偷肉了？”
“徐同誌嗎？不可能吧。”
“好像不是，徐同誌說是周大廚嫁禍給她的。要我說應該是這樣，報紙和周大廚的手都有油，跑不了。”
“那也不一定，周大廚幹的是廚師，口袋裏的報紙可能是家裏帶來的，都有可能。又沒有人親眼看到，是不？”
“我看到了！”
這時，門口響起響亮的一聲，眾人齊刷刷看過去。
張胖子走了進來，“吳主任，我看到了。”
“周楠，你平常總愛說徐同誌壞話，我想著你做菜總被人說，你心裏有氣，說兩句就說兩句，我不會去打小報告。今天你切肉的時候，我以為你隻是想給家裏弄口吃的，大家都是同事，我不舉報你。”
“但我這沒想到，你心眼會那麽壞，你怎麽可以嫁禍給徐同誌呢？”
“你難道不知道，被抓到偷拿食堂公物，是多嚴重的事嗎？”
張胖子一聲更比一聲高，再次質問道，“你怎麽可以這樣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