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接下來的幾天嚴磊就忙了。

軍區借出了不少人給周邊地方。這些天在外麵能看到很多子弟兵在戶外汗流浹背幹得熱火朝天。

除草、挖溝、通渠, 翻缸倒罐,所有蚊子能滋生的地方都不放過。

群眾自然堆積垃圾的地方都清理了,這幾天常能看到燒垃圾的煙。

一些戰爭遺留的廢墟, 清理起來很麻煩。男人們簡單粗暴,掄大錘把斷壁殘垣直接砸了推倒。倒是回收了不少石磚、青磚和舊瓦。

這可都是好東西,而且誰幹活歸誰, 這活是部隊幹的,回收的東西自然歸部隊, 地方上別想搶。

個人也不能閑著的。

單位和個人家庭都要跟街道、居委會簽衛生公約。滅蚊前的最後一個禮拜天, 街道居委會組織人手來檢查。

老家屬區這邊是一個街道幹事領著五六個婦女誌願者, 都帶著袖標,一家一家地拍門檢查。

有合格的,有不合格的。走一趟下來,誰家是講究人, 誰家是埋汰人, 大家心裏就都有數了。

楊大姐就是婦女誌願者。六七個人檢查了她家之後,又查了兩戶, 下一戶就是喬薇家了。

楊大姐說:“嚴家沒問題,兩口子都是講究人。”

誌願者都是老區的家屬,有喬薇熟的也有不熟的。

熟不熟喬薇都帶笑迎:“快進來,快進來。”

她跟楊大姐互相打招呼。

“嚴呢?”

“這幾天忙得見不著人,都在外頭呢。”

“我們老趙也是, 他們團被青山鎮借調去了。”

她們倆熟, 見麵先聊天。其他人卻抬頭看房子, 有點懵:“怎麽還有土坯房?”

老家屬區本就是在戰爭廢墟的基礎上修繕重建的。石頭房還值得修一修, 土坯房沒人住,早就敗壞成土堆了, 根本沒有修繕的價值。

所以軍屬現在住的房,全都是石頭房。有些整齊一些,有些就像嚴磊家裏這樣修補得跟狗啃過似的。

但沒有土坯房。大家看著眼前的土坯房,都有點懵。

楊大姐早看過了,已經不稀奇了,甚至替喬薇解釋:“她體寒怕冷,加糊層泥,房子暖和點。”

這個解釋比較好接受。

大家說:“原來如此。”

有人便不免說:“大院的房子保暖性就好。”

大院現在也住滿了,早就沒有空房。

現在還住在老區的,要不然就是年輕營長結婚晚,大院滿了,隻能分到老區的房。

要麽就是當時搬遷就沒有分到大院的房的。

但還有個特殊性,老區凡是團級幹部,都是高風亮節自願留下的。

任何一個單位分房分福利,都肯定是級別優先原則,這是整個社會都認同的。

團級幹部當然優先分配,不可能分不到。

所以留下的都是覺悟高的,主動把分配新房的名額讓給了更需要的人,比如孩子更多的營級幹部。

嚴磊是,趙團長是,馬團長也是。

他們都是潘師長的人。

男人們高風亮節,有覺悟,就在這個大環境下,家屬們也不敢公然去唱反調。越是有級別的軍官家屬,越不能這樣,會拖男人後腿哩。

就連原主喬薇薇,雖然因為這件事跟嚴磊之間鬧得很僵,但在外麵也不能亂講話。

但家屬們不能公然抱怨,不代表沒有怨言。

現在小團體聚在一個院裏,尤其嚴家這個院子,居然房子漏風漏到要糊上泥坯來保溫,真是讓人鼻頭一酸。

大家難免就怨幾句。

喬薇趕緊打圓場:“咱們拿更高的工資,享更好的待遇,多少得回饋點是不是。也不能什麽好的都被咱們占了,要不然跟過去的舊官僚有什麽區別。”

倒也是,雖然房子的事讓人不痛快。可家裏的男人工資高,大家基本上都不缺吃穿,還能貼補貼補娘家,也算揚眉吐氣。

家屬們氣兒順了點。

街道幹事無奈:“嫂子們,嫂子們,咱們幹活,還有好些家沒走呢。”

真是的,每到一家,都要跟那家的女人拉呱拉呱,嘰嘰喳喳半天才走。

家屬們這才停止了聊天,先在院子裏轉一圈。

按照衛生公約的規定,室外要做到“光****”,垃圾、雜草、積水都不許有。

“這院子收拾得幹淨。”大家都誇。

地麵幹淨,兩條鵝卵石小路鋪得整齊,可以想像雨天也不會踩得泥濘。即便不是雨天,日常進出院子和上茅房都踩著鵝卵石,不帶土,房子裏麵什麽時候都能幹幹淨淨的。

楊大姐對嚴家熟,她也不檢查,直接背著手在菜地旁邊俯身細看,稱讚:“這菜地整得不錯。嚴哪,一看就是莊戶好把式。”

喬薇笑死了:“可寶貝呢,不許我靠近的。”

楊大姐一下就猜出來了:“一定是你亂鼓搗給人鼓搗死了,是吧。”

喬薇嘴硬:“我是想學習。剛學總要一個過程的,失敗是成功之母,誰能一下子就學會呢。他現在是根本不給我學習的機會。”

楊大姐才不買她賬,隔著空氣虛點她:“城裏人。”

很鄙視。

“喲!”

有人從廁所裏出來,驚訝讚道:“你家茅房可真幹淨啊。”

別的人聽了,都紛紛進去看。

看了都震驚:“怎麽這麽幹淨?”

旱廁這種地方,能直接肉眼看見下麵堆積的翔還不是最難受的地方。

比這更難受的是,屁股稍微歪歪,或者竄稀噴射,會讓腳踩的那兩塊石板都沾上翔。

擱在誰家的茅房,都能看見這樣的情況。大家檢查前麵那些人家,都是捏著鼻子飛快地探頭看一眼就得了。

隻到了喬薇家,居然一起擠進去參觀。

茅房不大,因為是當年修繕房子的時候統一建的,所以家家戶戶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結構也一樣。

可喬薇家的茅房首先沒有土。牆角倚牆立著個掃把,可知是專門掃廁所的。

靠近坑的位置貼牆放了個板凳,板凳上放著手紙和蚊香,還有敵敵畏。敵敵畏是用來噴廁所殺蟲的。

看不見蒼蠅,也沒有蛆。這一定噴得很勤。

喬薇說:“每天睡前噴一下。”

第二天就幹幹淨淨。

有人抬頭:“還給裝了燈啊。”

喬薇反應很快,張口就來:“掉下去過。”

大家哈哈大笑。

“我有一次也是,夜裏烏漆嘛黑的,明明伸腳往坑那邊踩,不知道怎麽地就一腳踩進坑裏去了。媽呀,整個人歪在上麵了。我那條褲子洗了好久。”

“俺也是。”

“要不然我家也裝一個吧。”

軍嫂們嘰嘰喳喳笑聲不斷。

街道幹事忍不住問了一句:“嚴同誌。”

喬薇說:“我姓喬。”

軍嫂們說:“你不知道她呀,她就是廣播站那個廣播員,講一口普通話的那個。”

“啊,原來是你。”幹事驚奇,“喬同誌,你家是怎麽保持廁所這麽幹淨的?有什麽經驗可以傳授一下嗎?”

喬薇抿嘴笑。

“這不是經驗。”她眉眼笑得彎彎,“是運氣好。你得跟個勤快的男人結婚。”

這男人知道你愛幹淨,他願意一天天地為你打掃廁所,看見髒了就拎著水桶去衝。

要知道家裏用的是手壓井,要一直不停地壓才出水。停下來七八秒之後,水就出盡了。不像自來水那樣可以綿綿不絕地流出來。也沒有皮管子可以接水龍頭直接衝。

這時候必須用水桶接水,拎到茅房裏嘩嘩地倒水衝。

一桶要是衝不幹淨,就還得再拎一桶。

做法很簡單,誰還不知道,哪需要什麽經驗傳授,隻需要一個又勤快又有把子力氣的人。

楊大姐爆笑出聲,厚大手掌一巴掌拍在幹事背心:“聽見沒,這下知道要找啥樣的對象了吧。”

街道幹事是個年輕姑娘,還沒對象,差點叫楊大姐大巴掌給拍到牆上去。

心裏有點吐血。

不過,回頭看看這家幹幹淨淨的茅廁,年輕女幹事在心裏有了一個新的擇偶標準。

嚴家院子裏全都合格了。

隻是有人奇怪地問:“怎麽還有一坑沙子。”

等知道是給小孩玩的,都嘖嘖稱歎。

戶外的“光****”合格了,一群人進屋去檢查。

一進去就“霍”、“霍”聲連連。

“趕巧了,這個月新刷的牆。”喬薇笑著說。

楊大姐和馬團長等幾家也是新刷的牆,倒不顯得她家白牆特殊了。

隻是院子裏雖然幹淨,但因為是“土坯房”,大家又都是來自農村,對土坯房有刻板印象。就算是在村裏,也是條件不好的人家才蓋土坯房,有能力的人家能蓋磚房的都蓋磚頭房。

所以大家在進入屋子之前,很自然地腦海裏浮現的都是從前見過的土坯房人家家裏的破爛景象。

哪知道一進來,四牆落地,雪白雪白的。

和外麵淺黃色的土坯模樣反差太大了。

這恰是喬薇追求的效果。

有一年她去江浙一帶旅遊,住的山村民宿就是這風格。外麵是仿土坯,一進去裏麵到處刷得雪白。當然人家內部是精裝,反差更大,更帶感。

到了這個時代,物資受限,又想改善居住環境。喬薇就選擇了這個風格。

雖不能盡學,但也盡力了。

效果還不錯。

室內要求做到“六麵光”,也就是上下左右前後,哪哪都得幹淨。

大家光看著客廳就知道,嚴家要不合格誰家還能合格。

嚴湘從書房裏出來:“楊阿姨~”

楊大姐揉他腦袋:“幹嘛呢?”

“畫畫呢。”

“乖。”

“你家孩子也乖。”有人誇。

“是啊,我家那牆讓小崽子們亂畫得跟什麽似的。”

連楊大姐都說:“我都抽了好幾回了。”

她家刷牆比喬薇還晚,好幾處都被家裏孩子給亂畫了,根本防不住。

喬薇謙虛:“他小呢,破壞力還沒形成。”

大家大笑。

兩邊的屋子也都進去看了一眼,自然都是合格的。

但堂屋門後頭有個藤編櫃子讓大家驚奇了一下:“還專門給鞋弄了個櫃子?”

藤編小櫃是農村手工藝品,手工藝品都沒有工業品值錢,更不需要票證。軍嫂們不是買不起,而是腦子根本沒有這個概念——鞋子竟然需要一個專門的櫃子來存放?

這是時代的代溝。

喬薇說:“總得有個地方擱啊,攤在地上還不如專門弄個小櫃收拾了,多利落。”

“可不是。”大家附和。

男人出息了,家裏條件都好了,又不是買不起。這一看,還真挺好。

“下次什麽時候開集?”

“得熏完蚊子了。”

“等開集,我也買一個這櫃子裝鞋。家裏孩子鞋到處亂丟。”

“我琢磨著要不然那我家也刷個大白。”

“刷!我家和老馬家、小薛家,都是看喬薇刷了大白,所以才刷的。”

“那我也刷。真顯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