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喬薇說完, 忽然想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嚴湘。
明天如果去縣城，那隻能把嚴湘又托給楊大姐了。老麻煩人家, 怪不好意思的。
陸站長一瞧就明白，立刻說：“沒事，你明天照樣把嚴湘帶過來。胡穗, 你明天受累，看一下湘湘。”
胡穗是廣播站的透明人, 平時根本沒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忽然她有用武之地了, 很高興, 拍胸脯保證：“交給我，你們放心去。”
陸天明也說：“湘湘多乖，放辦公室沒事，中午我們帶他吃飯。”
嚴湘會自己上廁所, 大小便都不需要麻煩大人。中午有他們帶著吃飯就行了。
陸曼曼也說：“沒事, 我們跟他玩。”
喬薇笑說：“那可麻煩你們啦。”
晚上告訴嚴磊：“我明天要跟站長他們去縣衛生所開會去。”
雖然隻是去縣裏，但這時候出差什麽的是比較少的, 一般都會落到能幹的人身上，怎麽也得是個骨幹。
嚴磊看出來了，喬薇到了鎮委，這是混得如魚得水啊。
喬薇又說：“湘湘就擱辦公室，胡姐、天明和曼曼幫著看著。”
嚴磊不以為意。這時代孩子滿地跑, 全是散養, 大人根本就不管。放辦公室, 大人去辦事, 也很常見。
他隻問：“你們怎麽去？”
鎮委沒有汽車，他跟鎮委打過交道, 是知道的。
“有自行車，有四輛呢，還專門有一輛是女式的。”
“你會騎自行車？”
喬薇檢索了一下記憶，原主的記憶裏沒有關於自行車的記憶。應該是就沒怎麽碰過。
她說：“在單位試了試，沒什麽大問題。”
滴水不漏。
嚴磊提醒她：“帶上網兜。”
“當然。”
其實永明縣離下河口鎮隻有十裏地。
坐公共汽車也不會花很長時間。有些人為了省錢，甚至可以用腳走過去。
但那公交車是從很遠的地方沿途經過好些個村鎮過來的，時間很難掌控。正如陸站長他們說的，有時候三四個小時也不見得能等到一輛。
上次喬薇半個小時就等到了，純屬幸運。
所以鎮上的人要是去縣裏，也不是那麽方便。要是去了，多少得買點東西回來，哪能空手回。
周五早早地把嚴湘叫起來。
提前已經和小孩說好了，媽媽出差，他在辦公室，有陸叔叔，胡阿姨和陸阿姨。
喬薇問他行不行。嚴湘說：“都是男子漢了，當然行。”
嚴湘在辦公室跟著喬薇上班，對環境已經摸熟悉了。
廁所在哪，圖書室在哪，食堂在哪，全都知道。
喬薇對嚴湘還是很放心的。
普通的小孩，你跟他說“這個危險，別摸這個”。你跟他說一百遍，他答應了一百遍，然後你一轉身，他秒忘，立刻就去摸了。
嚴湘不一樣，嚴湘你隻要告訴他其中原因、原理和後果，他聽明白了，就像大人一樣，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特別省心。
母子倆早早地就到了鎮委大院。
這時候很早，人還很少。食堂有早餐，但大部分人都是在自己家裏吃早餐，隻有少數人會來單位吃早餐，才早早地到了。
胡穗到得很早。她難得能在廣播站被委以重任一回，很積極。
還挺讓人放心的。
喬薇和嚴湘在食堂吃了早餐，把嚴湘托給了她。
她跟著陸站長去了倉庫那裏。
昨天打過招呼了，申請條也給了。庫管員已經把四輛自行車都推出來了。
謝科長和李科長還沒來，喬薇先上去騎了一趟試試。
老式的自行車，車身很重，結構簡單，沒有什麽變速器之類的輔助裝置。騎起來有點沉。
陸站長跟庫管員說：“你給上點油。”
庫管員拿了油壺給車鏈子和車軸上了油，喬薇再騎上去：“好多了。”
謝科長和李科長也來了。
三個男人一人一個老式的黑色方形手提公文包，一模一樣。
他們都把包掛在車把上。
喬薇今天跟昨天一樣，白襯衫綠軍褲。
實際上她今天穿的是新換的幹淨的，但因為是一模一樣的白襯衫綠軍褲，沒人發現她換衣服了。
她還穿著解放鞋。背著綠色的軍挎包和軍用水壺。
這身裝備，來個越野十公裏也沒問題。
謝科長還誇她：“小喬精神麵貌很好。女同誌們幹淨樸素才是最美的狀態。這不比什麽抖抖布的布拉吉強多了。”
那天陸站長傳達會議精神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他講完了，喬薇就去查資料去了。沒想到陸站長後麵還有一段，她沒聽到。
但謝科長這話一說，她立刻察覺到了。
等那個什麽開始，女性服裝就要開始去女性化了。這是已經有風頭了嗎？
喬薇說：“穿褲子比穿裙子方便幹活。”
三位領導都很感動。
要知道在領導眼裏，其實沒什麽男女之分，都是騾馬。領導就希望你好好幹活。
這女同誌眼裏有活心裏有活，就是領導眼裏的天選下屬。
這就是先知的便利啊。
這要是男頻文，穿越主角百分之一百二會利用先知的便利進行政治投機，一路青雲直上。到文完結的時候，大概率已經位高權重，手握財富，坐擁美女。
但喬薇沒那種野心。
她被病魔折磨幾年，什麽金錢、事業統統都看淡了。
當然，如果有錢有權有事業她也不會拒絕。但她重生後的價值觀裏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生活。
破舊的家也要刷的潔白幹淨。
屋簷下有舒服的躺椅。
衣服寬鬆舒適。
穩定的**。
可愛的孩子。
不必急，一切都緩緩的，就是她想要的節奏。
咳，隻不過這個時代節奏緩得過頭了，結果顯得她的節奏還挺快。人們習慣了鐵飯碗穩定工資，毫無積極性，結果顯得她還挺能幹。
喬薇把她的包夾在車後座。背帶繞了車座幾圈纏緊，固定住不會掉。
軍水壺掛在車把上，背帶也纏幾圈，晃得不厲害。
就這樣，三男一女四輛自行車上路了。
就，還挺壯觀的。
因為鎮上也沒幾輛自行車。
喬薇見過的一個巴掌就能數出來。
四個人並排騎，能把路都堵了。不過沒關係，路上既沒人也沒車。
等出了鎮，視野一下就開闊起來了。
這條路喬薇走過，上次坐公共汽車去縣裏就是走的這條路。那時候坐在車上看窗外就覺得挺美的。
現在，騎車走在這條路上，感受完全升級了。
華北大平原地與天相連，無邊無垠。
路上既沒有人也沒有車。
道路兩旁是筆直衝天的楊樹。路的外麵是農田，那些綠油油的到底是什麽，喬薇還真不認識。
好看就是了。
晨光穿透每棵楊樹的間隙，斜斜的，一道一道。
丁達爾效應出現，光也有了形狀。
自行車騎過去，穿透一層一層。
此情此景，仿佛在童年的夢裏出現過。
喬薇深呼吸。
八月中旬，白日裏還暑氣難消，但早晚開始微涼。晨風撲在臉上，全是泥土和植物的氣息。
“領導，我騎快點哈~”
喬薇開心得兩頰發紅。
曾經在著名的風景區十裏騎行，也沒有這麽開心過。
畢竟景區入眼全是騎行者和遊客。
哪能像現在這樣，仿佛天地間沒有別人了似的。
她騎得嗖嗖地。
陸站長在後麵喊：“你悠——著點~”
前麵還傳來喬薇的笑聲，在晨風裏，清脆如鈴地答應：“您~放~心~”
謝科長和李科長哈哈大笑：“年輕同誌精力真旺盛啊。”
三個人並排騎著。
陸站長笑道：“我們喬啊，特別愛笑，天天笑，每天這精神麵貌都特別飽滿。我們廣播站現在見天地一個個都讓她帶得愛笑了。”
謝科長和李科長都羨慕：“這多好。”
自己辦公室裏一群半死不活、半睡不醒的。天天地帶著自己都犯困。
謝科長說：“咱不能輸給女同誌。”
幾個中年男人燃起了鬥誌，也使出吃奶的力蹬起來。
趕著牛往地裏去的老鄉遠遠看見路上四輛自行車破風疾行。
三個男人穿著襯衫，車把上掛著黑色方形公文包，一看就是鎮委的幹部。
“出什麽事了嗎？”老鄉吃驚。
幹部們風馳電掣地往縣城趕，這是什麽緊急情況啊？
正常不都是慢悠悠地嗎？
托喬薇的福，領導們一改往日慢悠悠的狀態，狠狠地運動了一把，大大縮短了路上所用的時間。
到達縣衛生所的時候，喬薇下了車，皎潔的額頭上微微滲出汗珠，臉頰卻透著健康的紅色。
今天沒有晨跑，運動量卻比晨跑更大。
“站長，在這種路上騎自行車可真舒服啊。”她笑得舒暢。
臉頰瑩瑩生光，精神飽滿，氣色紅潤。
第一眼就讓人想到了“年輕”兩個字。
旺盛的生命力像要溢出來似的，看到的人都覺得仿佛自己也年輕了幾歲似的。
謝科長李科長更羨慕陸站長了。
陸站長下車捶捶腰：“舒服啥啊，腰怪酸的。”
老式的自行車沒有那麽符合人體力學，尤其二八大杠，特別高，騎著累。
喬薇樂了：“等回去讓曼曼給您捶腰。”
“等我回去，她早沒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會議沒什麽新鮮的，就是動員、說明和布置任務。
但下河口鎮的人因為到的最早，受到了表揚，倒是意外之喜。
喬薇想要的具體的流程安排也拿到了。
她以為會是印刷好的紙張，結果給的是一個紙筒。裏麵是一卷藍色的油亮亮的紙。
喬薇另一世可是已經生活在二維碼支付的互聯網時代了，以她的年紀當然沒見過這個東西。
她問：“這是什麽呀？”
不認識也不稀奇，信息傳遞緩慢的時代，大部分普通人掌握的信息都有限。
陸站長告訴她：“這是蠟紙。人衛生所給手寫好了。咱拿回去，自己推油墨印。”
原來如此。
會開了一上午，中午謝科長去簽字領了飯票回來，四個人在縣委大院的食堂吃了飯。
確實如陸曼曼說說，縣委的食堂比鎮委的食堂好吃。
陸站長悄悄告訴喬薇：“縣委食堂的廚子，是有級別的大師傅。”
“咱的廚子，鎮長他二表舅。”
喬薇：“……”
好吧。
吃完飯就可以回去了。
四個人一起去了百貨商店，各自都買了些東西。
上次買的桃酥很不錯，喬薇又買了些。
陸站長說：“買這麽多啊？”
喬薇說：“湘湘擱辦公室了，我這拿回去給大家都分點。”
從前，陸站長最器重的是陸曼曼。
陸曼曼是最能幹活的那個。雖然還有一個軍屬葛秀芬，但屬於不踢不動，踢一腳動一下的。胡穗純純不具有廣播站的業務能力，她不搞破壞，陸站長就謝天謝地了。
現在，陸站長真的感覺，他得了一員虎將。
無論是業務能力還是社交能力，真是一點都不用他操心。
大家都買好了東西，回程了。
謝科長說：“可別再騎那麽快了，考慮一下我們幾個的老腰。”
李科長哈哈大笑。
“不騎那麽快了，這會兒太熱了。”
早上晨風吹拂著騎行才美。這會兒已經是午後，太陽老高了，喬薇也不想流汗流油的。
騎車穿行縣城，路上的人比早上那會兒多。
能看到一些年輕人，不分男女，都有穿軍褲的。
“嗬，都跟小兵似的。”李科長說。
時尚這個東西就是從大地方刮向小地方。
縣城開始出現這樣的風尚，說明市裏、省城應該已經形成風氣了。
這股時尚之風本來大概還要稍微晚一點，才能刮到鎮上去。
但現在喬薇帶動了陸曼曼，讓這股風比本來該有的更早了一點。
四個人慢悠悠地騎回了下河口鎮。
先去還了車子，再各回各的科室。
蠟紙謝科長拿走了，答應：“明天就印出來發下去。”
喬薇和陸站長回到廣播室，陸曼曼拿粉筆在院裏的石板地上畫了格子，正和嚴湘玩跳房子呢。
見到他們回來，她和嚴湘都迎上來：“回來啦。”
陸站長嘖道：“真難得，這個點了，還能在單位瞅見你。”
陸曼曼哼道：“我陪湘湘玩呢。”
她年輕好動，朝氣蓬勃。但辦公室裏一直是一股子濃濃的養老氛圍。所以一般工作完成了，她就飛速地開溜了。
自從喬薇來了之後，氣氛變得不一樣了。陸曼曼也經常在辦公室裏多待一會兒。
她跟嚴湘也玩得好。
嚴湘小小一個娃娃，可一點也不像別的孩子那麽鬧騰煩人。他像個老學究，神奇地竟能融入辦公室的養老氛圍中。
陸曼曼跟他混熟了之後，他才肯跟她玩。
今天喬薇出外差，陸曼曼答應了幫著看嚴湘，就一直沒走。
她看著活潑跳脫，實際上一直是廣播站挑大梁的人。身邊都是不靠譜的同事，葛秀芬不扛事，胡穗不搞破壞就謝天謝地了，陸天明隻管維修，維修之外他萬事不管。
在這環境下，年輕的陸曼曼反而是最能扛事最靠譜的人了。
喬薇拉住她：“我買了桃酥了，來吃。”
陸曼曼高興：“幸虧沒走。”
“走了也給你留著。”
一起進了辦公室給大家分桃酥，喬薇還問：“湘湘沒淘氣吧。”
陸天明咬一口桃酥，說：“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有湘湘這麽乖的兒子，燒高香吧。我家，幾個丫頭都能把我弄得腦袋疼。”
胡穗也邊吃邊誇：“你真是。就咱湘湘，給他一本書，再管他一頓飯，那是一整天都不用人操心的。你這孩子是咋養的啊，羨慕死個人。”
“我也不知道，他就自己長成這樣了。”喬薇說，“可能隨他爸爸吧。”
這件事確實跟她無關。
都是穿書大神賦予的天賦屬性。
嚴湘吃完了一塊桃酥，抹抹嘴，告訴喬薇：“媽媽，天明叔叔今天給我找了一本特別有意思的書，可好看了。”
陸天明笑道：“插畫特別多，就知道他愛看。”
嚴湘看了他一眼。
他看書並不是為了看插畫的，但是說明性的插圖確實能幫助他把抽像的文字具象化。
但這沒必要解釋。
他拉著媽媽去看那本書。
他喜歡這種書。
這本書就和家裏的農業技術手冊和養豬技術手冊一樣，有很多的術語。但這本更好，正如天明叔叔說的，插圖特別多。
幾乎所有的術語都可以從插圖裏理解含義。
好像生怕他看不懂一樣，這樣的書可真好，希望所有的書都是這樣。
喬薇被兒子牽著手走過去。
葛秀芬回家休息去了，她的桌子是空的，現在辦公室裏默認給了嚴湘用。
嚴湘有紙有筆有書，小朋友把書桌打理得比葛秀芬自己用的時候都幹淨整潔。
“喏，就是這本。”他從抽屜裏掏出那本書給媽媽獻寶。
喬薇就知道！
能被嚴湘誇“有意思”的書肯定不簡單。
這本書喬薇在好幾本小說裏都看到過。
這不是號稱穿越三大神書的《民兵訓練手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