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嚴磊進到自家院子裏就看到喬薇脫了鞋襪仰麵躺在涼**翹著腳, 一本書打開了蓋在臉上。
兒子也光著腳丫坐在涼**看書,但因為媽媽占了絕大部分麵積所以他的小短腿隻好搭在媽媽的肚子上了。
大白腳丫一抖一抖地。
小白腳丫一晃一晃地。
這兩個人,成什麽樣子。
“幹嘛呢?”嚴磊樂了。
喬薇把臉上的書拿下來, 躺著眯眼看他:“回來啦,今天不行,沒力氣做飯, 咱們去食堂吃吧。”
嚴湘放下小人書:“爸爸,我們今天刷牆了。像雪一樣白。”
“好, 我瞧瞧, 刷了多少?”嚴磊放下東西, 直接進屋去了。
一瞅,嗬,嚴湘臥室居然刷完了。
屋子裏完全不一樣了,四麵牆都雪白雪白的, 給人特別幹淨的感覺。
嚴磊出來, 打趣喬薇:“喬同誌挺能幹啊。”
喬薇把書又扣在臉上:“人已經廢了,別吵我, 有事燒紙。”
嚴磊罵她:“胡說什麽,快呸!”
“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唯物主義信仰者不怕。”
唯物不唯物也不能咒自己死。嚴磊踢了一腳涼床:“快點!”
好吧,都穿越進書裏來了,其實對唯物主義的信仰也沒那麽堅定了。喬薇:“呸呸呸。”
“你要的東西都給你搞回來了。”嚴磊說。
喬薇坐起來看到嚴磊拎回家一個網兜, 她把東西都掏出來。
一個軍水壺, 兩條綠軍褲, 好好好, 都是她要的。
他還給她帶回來一條棕色皮腰帶:“紮這個。軍褲紮這個才好看。”
喬薇現有的腰帶是女款,比男款腰帶要窄, 細細的,跟綠軍褲不那麽搭。
她忘記腰帶這一茬了,沒想到嚴磊想到了。
太搭了,簡直時尚單品。
“還有你要的挎包。”嚴磊把包也給她掏出來,“很能裝東西的。”
而且很結實。
“我去試試。”喬薇抱著一堆東西進屋了。
嚴磊轉身坐在涼**,跟嚴湘說話,問了問今天刷大白的事。
嚴湘眼睛彎彎,露出一口小白牙:“刷大白可好玩了,媽媽用滾子滾,我用刷子刷。”
嚴磊給他豎個大拇指。
隨手拿起喬薇放在涼**的書,原來是那本從縣城買回來的農業指導手冊。
從那些思想有毒的文藝小說,到農業知識技術,對一個城市女青年來說,這是一個多麽大的進步。
嚴磊感動極了。
嚴湘看著爸爸拿著他下午看的書,一臉苦盡甘來的唏噓模樣:“?”
嚴磊翻了翻這個書,覺得很有意思。
因為裏麵很多東西都是他從小就懂的。其實也沒有人特意地去教,但是農村孩子天天地跟著大人屁股後頭幹活,自然而然地就累積了許多農業知識。
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常識。
現在居然煞有介事地印成鉛塊字,變成了書。
再翻翻,居然還有一些他不不知道的東西。
其實喬薇也翻過,作為五穀不分的城市人看得兩眼一抹黑。但嚴磊這種農家出身的,一下子就看進去了。
“原來是這樣。”
“真的嗎?”
“這個鉀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個鉀肥隻能從公社買嗎?自己漚不出來嗎?”
正看得投入,忽然聽見喬薇喊他:“嚴磊!”
嚴磊一轉頭。
喬薇穿著白襯衫,綠軍褲,棕色皮腰帶把纖細的腰肢紮得緊緊的。
她還斜挎著綠色的軍挎包。
眉眼帶笑,清豔豔地站在屋簷下。
這一刹那有什麽東西轟然撞在了嚴磊心上。
他覺得渾身發熱口幹舌燥,又誠惶誠恐不敢妄動。
像被定了身。
直到喬薇問:“好看嗎?”
她手握著挎包帶,轉身讓他看看背後,又轉過來。
嚴磊才終於透了一口氣,正常呼吸。
“好看不好看呀?”喬薇追問,“說話呀。”
“好看。”嚴磊說完,覺得這兩個字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感受,奈何這種修辭類的積累不夠,想了想,有一個描述最接近,“像個大姑娘似的。”
喬薇被氣樂了:“什麽叫像,本來就是大姑娘。”
嚴磊竟然還爭辯:“都結婚了,都當媽了……”
“那是因為結婚早。”喬薇說,“年齡上我就是大姑娘!”
可不是嗎,擱在後世是大學還沒畢業的年紀啊,可不就是大姑娘。
可這邊高中沒畢業就結婚了,早早地就當了媽媽。
很無奈。
要不然的話,以她和嚴磊現在的年紀,正當好談戀愛。
綠軍裝和白襯衫,手牽手,多美好呀。
雖然戀愛談不成,但是綠軍裝和白襯衫,一人牽一隻嚴湘的小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往大院去,也是挺美好的。
這時候是飯點,家家升起炊煙,路上沒什麽人。
偶爾碰到一兩個人,都忍不住朝這一家三口多看兩眼。
喬薇沒在意,但她偶爾轉頭,發現嚴磊也在看她。
看她轉過臉來,嚴磊倏地移開了視線。
喬薇:“?”
“很熱嗎?”喬薇納悶,“你臉怎麽這麽紅?”
“有點熱。”嚴磊拉拉領口,“今天就是比昨天熱。”
喬薇沒感覺比昨天更熱,何況現在都傍晚了,太陽很斜了,陽光沒那麽厲害。她說:“還是製服厚吧,哎,怎麽也不換件衣服再出來。”
嚴磊:“忘了。”
到大院食堂掏出飯盒打了飯菜。
喬薇拍拍新挎包:“真的很能裝東西。”
特別實用。
有人端著飯盒、嘴裏咬著饅頭走過去,一眼看見了喬薇,視線沒能移開。嘴巴不自覺地張開,饅頭沒咬住掉到了地上。
那人哎喲一聲蹲下去撿。
喬薇轉頭看了一眼:“怎麽了?”
嚴磊不動聲色地說:“沒事,那人饅頭掉了。”
跟他們沒關係,喬薇轉回頭給嚴湘的飯盒裏又夾了一塊肉。
嚴磊瞥那個人一眼。
剛才他可都看見了,盯著別人的媳婦看得目不轉睛是怎麽回事。
那人正心虛看過來,視線撞上了,滿臉通紅地拿著饅頭走了。
嚴磊心裏輕輕哼了一聲。
可再看自己媳婦,的確像是未婚少女。
營級幹部的家屬相對年輕,她們現在最時興的衣服還是布拉吉。而且這時候的布拉吉,特別愛用碎花布料。
不,說錯了,是幾乎這時候的所有女裝,都特別愛用碎花布料。
白襯衫綠軍褲在一堆碎花花中,的確有種清水出芙蓉般的感覺。
吃完飯從食堂溜躂到大院門口的這一路上,也總有出來遛彎的男人有意無意地多看喬薇兩眼。
來自後世的喬薇自然沒覺得這些目光有什麽。
後世可是會上來要聯係方式的。
但她確實感覺到了嚴磊的不對勁。
“怎麽了你今天?”喬薇還把手放在他額頭上試了試。
也沒發燒啊。
嚴磊把她手拽下來,趁著天黑路上沒什麽人,不放開了,大著膽子跟她牽著手。
喬薇再牽著嚴湘。
嚴湘:“我和爸爸牽著媽媽!”
他這麽一說,嚴磊氣就更壯了:“對,我們牽媽媽。”
就這麽一路牽回家,不舍得放開手。
喬薇掙脫了他的手:“我煮了皂角水,幫我洗一下頭。”
嚴磊覺得手心裏空落落的,搓搓手指:“來了。”
皂角水是在嚴磊回家前那會兒煮好的。放到現在正好是溫的。
嚴磊舉著盆小心、緩慢地傾倒,喬薇一邊洗著頭發一邊說:“我胳膊完了,開始酸了。”
嚴磊說:“我給你揉。”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像暮色下的晚歌,自帶氛圍感。
他的視線落在了喬薇的肩頸上,緩緩掃過那纖細脖頸,單薄肩膀,皮膚雪白。
他的目光凝住,發黏。
但喬薇完全沒發現。
越是接近晚上就寢的時間,嚴磊越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他自己也無法理解。
最近夫妻感情突飛猛進,一百零八式都解鎖了。怎麽想到待會要睡覺了,心裏還會怦怦跳?
等到喬薇和嚴湘都進了屋,他打了一桶水,給自己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才進屋。
心跳加速。
結果……
“爸爸,快來!”嚴湘在西屋的炕上快樂打滾。
嚴磊:“……”
嚴磊過去揉他:“怎麽還沒睡,回屋去。”
嚴湘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今天我和你們一起睡。”
嚴磊立刻說:“那怎……”
“他今天跟咱們一起睡。”正點蚊香的喬薇轉頭告訴他,“他那屋得散味。這幾天都讓他跟咱們一起睡。”
嚴磊沉默了一下,進行最後的掙紮:“沒什麽味……”
“怎麽沒有,肯定是有的。”喬薇堅持說,“就算沒有鼻子能聞到的味,也肯定有點揮發物質,好歹等散一散再讓孩子睡。”
喬薇其實也不知道石灰到底對人體有沒有害,更不知道那個大白的幹粉裏除了石灰還有沒有添加什麽別的物質。雖然這個時代談裝修汙染有點過於超前,但晾幾天總是讓人心裏踏實是不是。
嚴湘都好久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睡了。
他本來一直是和媽媽一起睡的,但是媽媽出了幾天遠門再回來,忽然就隻跟爸爸一起睡了。
小男子漢雖然很勇敢很堅強可以一個人睡,可真的會很羨慕爸爸。
誰不想和媽媽一起睡啊。
嚴湘快樂地在大炕上滾來滾去。
嚴磊也不用緊張了,也不用心髒怦怦跳了。
喬薇撒嬌喊他:“快來幫我揉揉胳膊,要不然明天沒法接著幹了。”
嚴磊認命地上炕給喬薇放鬆肌肉。
最後,兩個人中間隔著嚴湘睡下。
這實在沒法怪喬薇。
喬薇第一天穿過來就喜提了老夫老妻模式。她赤著身體洗澡,嚴磊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後麵發展良好,兩個人在身體上已經親密無間了。
喬薇怎麽想得到,這時代的人生活在壓抑情感的大環境裏。尤其越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越不懂得男女之愛為何物。
他們盡著丈夫的責任或者妻子的義務,能和睦相處,共同生活,一起繁衍,常以為這便是愛了。
但愛實際上是荷爾蒙,是多巴胺,是抬起眼眸看見她,腦海裏一瞬的空白。
黑暗中嚴磊轉頭看去,嚴湘已經睡著了。
喬薇迷迷糊糊地還在輕輕拍他。
嚴磊側過身來,悄悄伸出手,握住喬薇的手。
喬薇已經迷糊了,被握住就不再動了。
嚴磊握著她的手許久,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