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趙團長家。

林夕夕試探著跟楊大姐說:“妗子,我怎麽聽說嚴團長愛人不是去走親戚的。”

楊大姐家裏人多事多,她忙忙碌碌,聞言,端著盆子奇怪地問:“不走親戚那幹嘛去了?”

林夕夕給她搭手幫忙,壓低聲音:“我聽說……她是私奔找野男人去了。”

楊大姐差點把手上的盆掀翻。

“這可不興瞎說!”她嗬斥林夕夕,“這壞人名聲!”

林夕夕說:“我也是聽人說的。”

“哪個嘴碎的胡說八道?”

“不知道,就買菜的時候兩個大姐在前麵邊走邊說的,我就聽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誰。我還沒認全人臉呢。”林夕夕推脫。

楊大姐瞪眼:“小喬昨天才回來,我瞅著小嚴都好好的,不像吵架的模樣。今天小喬你瞧樂嗬嗬的。這不可能!沒影的事,你別瞎胡說!”

“可是……”

“可是啥,就小喬那脾氣,她要真跑了讓小嚴追回來了,她得十天半個月不出來見人,臉得黑得像寡婦。我瞅著不像。”

嚴團長愛人那模樣一臉輕鬆,確實是像走過親戚回來的樣子。說她跟野男人跑了,楊大姐不信。

“你閉上嘴。讓你舅聽見你瞎編排人家,他得拿鞋底子抽你!”

林夕夕確實沒證據,隻能悻悻閉嘴。

走到院子裏,又一大盆衣服。她舅媽舍不得讓她用肥皂洗,要用棒槌捶,累死個人。

沒有洗衣機的時代,真的太辛苦了。

林夕夕本來一心是想樹立個勤勞賢惠的形象,準備盡快給前途無量的嚴磊做繼室的,可現在喬薇沒死。

她抿了抿唇。

誰也不能壞了她的富貴路。

喬薇哪怕也是重生的,也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跟她怎麽鬥。

喬薇休息了一會兒,揉揉酸痛的胳膊,捶捶老腰,坐到了書桌前,拉開了抽屜。

早上拿錢的時候,她就看見了,抽屜裏亂七八糟的很多打開的信紙。

她隨便撿起一遝展開一看,果然是技術員寫給喬薇薇的信。

稍稍讀了一下,差點沒把喬薇的牙齒酸掉。

動不動就什麽斯基說,動不動就什麽什麽夫說。雖然也不能說酸文假醋吧,確實這年代的大學生是有點文化底子的,但絕對說得上是孔雀開屏了。

還開得很賣力。

喬薇嘴角抽了抽。

偏偏原主喬薇薇就吃這一套。關於這些信的回憶可太濃墨重彩了,比關於嚴磊的回憶要清晰強烈得多。

像一股甘泉滋潤了原主死水一潭的生活,讓她以為找到了靈魂伴侶,為愛瘋狂。

喬薇記得這些信以前都是疊起來的,摞得整整齊齊還用橡皮筋紮上了。

現在散成這樣,不用說肯定是嚴磊全都打開看過了。抽屜裏的淩亂顯示了他當時的憤怒。

喬薇把這些信扒拉了扒拉,連信紙帶信封都扒拉出來。確信沒有遺漏,把外頭屋簷下的煤球爐蓋掀起來。

蓋著蓋子的時候,煤球在裏麵極其緩慢地燃燒,處在一個“不滅”的狀態,消耗得很少。

一打開蓋子,氧氣大量湧入,火苗一下子就竄上來。比要現燒柴禾的土灶好用得多。

喬薇把那些信扔進去,頓時火舌翻卷,吞噬了那些紙張和文字。

嚴湘站在一旁:“要燒水嗎?”

倒提醒了喬薇。喝涼白開很麻煩,得先把水燒開再放涼。她早上醒過來桌上就有好幾缸子的涼白開,比昨天晚上多,所以應該是嚴磊一大早燒了水晾上才走的。

她去接了一壺水做在爐子上,仔細叮囑嚴湘:“別碰,爐子和水壺都很燙,別燙著。”

嚴湘乖巧地答應了。

喬薇回到書房裏,瞧了眼外頭自己玩的嚴湘。這種帶院子的房子就是好,院門一關,小孩在院子裏玩,大人從窗戶裏就能看到外麵。也沒有危險,也不怕走丟。

喬薇從抽屜翻出一遝空白信紙,帶著部隊字頭的那種。鋼筆戳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動筆劃拉起來。

把自己的新生活需要考慮的一些事項整理了整理。

等劃拉完,抬頭看著窗戶外麵。

好安靜,隻有遠處知了在叫,沒有汽車的轟鳴聲。

嚴湘是非常安靜的孩子,他自己蹲在地上玩的時候不會像別的小孩那樣嘴裏碎碎念。他就安安靜靜地拿著一堆小石頭子在石板地上擺來擺去。

時間有種緩慢的流動感,仿佛什麽事都不必著急。

這個時代或許就該是這樣的——

幾間烏瓦平房,院裏一個小孩兒。

晾衣繩上的衣服被風吹得拂動。

她還有年輕健康的身體。

這一刻喬薇對眼前的生活感到極度的滿意——不忙著為碎銀幾兩奔波,也沒有病魔日夜催折,深夜數著樓道裏護士的腳步聲,估算自己的生命什麽時候終止。

嚴湘抬頭看看太陽,站起來跑到窗戶根下,踮起腳扒住窗台:“媽媽,我們中午吃什麽呀?”

“噢?幾點了?”喬薇噠噠噠走到客廳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三五牌台鍾,“十一點都過了呀。”

外麵的水也燒開了,咕嘟咕嘟地。喬薇用抹布墊著手把燒水壺拎到小桌下麵晾著,再用木凳擋住,以防孩子奔跑時碰著燙著。

鐵爐先蓋上悶著火,喬薇擼起袖子係上圍裙準備做飯。

飯鍋是一個小小的圓形鋁鍋。淘了米之後,沒有電飯鍋的刻度和量杯,喬薇用了舉世皆知的中國人的手指大法——水沒過一個指節就可以。

說起來這還是她從國外的脫口秀節目上知道的。畢竟她從有記憶,家裏就用的是電飯鍋了。

飯鍋做在鑄鐵爐上。

菜用大鋁盆端到手壓井的池子裏洗。

井台旁用磚頭砌了兩堵矮牆做成一個台子,把切菜板搬過來往上一放,正好。就是幹這個使的。

此時交通不發達,物流不便利,農貿市場賣的菜都是本地產本地銷的,品相沒有後世那麽好看,但是特別新鮮。洗幹淨的菜從盆裏撈起來扔在案板上直接切了。

今天買的肉切了三分之一。

把菜端去廚房,開始接觸到了更不便利的事——廚房的土灶是燒柴的。

部隊的福利待遇裏除了糧油、日用品,還有“燃料”一項,每個月柴和煤配比著發。

因為有記憶,理論上喬薇是知道怎麽操作的,實際上動起手來特別生疏。

手忙腳亂地才把木柴引燃了。

嚴湘有點奇怪媽媽今天怎麽生個火這麽費勁。等火著起來,不用喬薇說,他就就過去拉起了風箱。

小小的娃娃,也就比風箱高一點。大人拉風箱手臂屈伸就行了,嚴湘得抱著把手,靠身體的力量往裏推,往外拉。

“嘿呦”、“嘿呦”地。

可愛死了。

你別說,風箱這個東西還真好使。小男子漢幾下子就把火燒大了。

喬薇頭一次用這種灶台鐵鍋,手有點生,但還是順利地炒了一盤菜。

盛出來放在廚房小桌上,用紗籠罩住,然後發現刷鍋是個麻煩事。

首先就是那鍋挺大的,然後它還是雙耳鍋,沒有喬薇習慣的可以握住的長手柄。

再來就是這裏沒有現代化的水龍頭、水盆。

喬薇低頭看看,灶台邊有隻帶蓋子的桶。掀開蓋子,裏麵是幹淨的水,還有個水瓢。

得用水瓢把水舀進鍋裏。灶台邊牆上釘著釘子,掛著一個短小粗憨的圓頭帚,這是刷鍋的刷子。

喬薇用抹布墊著手,捏著一邊的鍋耳,讓鐵鍋斜起來,快速地用刷子刷了一遍。

又兩塊布墊著,把鍋拎起來,把水倒進另一隻桶裏。所以說家裏有這麽多桶是有道理的。淨水桶、泔水桶,一個也不能少!

喬薇又舀了兩瓢水進鍋裏,等燒開,打了一隻雞蛋進去攪碎成蛋花湯。

光有雞蛋,湯的味道太淡了。其實要是有榨菜就好了,喬薇以前喜歡往蛋花湯裏放榨菜,然後連鹽都不用放了,是個很短時間就能做好的簡易湯。

媽媽去世的時候囑咐她要好好吃飯。本來喬薇以前常叫外賣的,變成一個人生活後反而不叫了,常常自己動手做飯。

人生,走得太快了,還是需要一點煙火氣。

沒有榨菜但是罐子裏有鹹菜,喬薇夾了幾片扔進鍋裏也可以替代了。

很快一鍋簡易速成湯就出鍋了。

在另一個世界,她隻在忙的時候才弄這種快速的湯,正經有時間她會認真地煲湯。但眼前這個物質條件,一個蛋花湯就是很正經的湯了。畢竟雞蛋也要票。

因為在土灶台上花的時間略長,又忘記了現在用的不是電飯煲,米飯端下爐子稍微晚了些。吃起來有點硬,但還算成功。

喬薇算是適應了這個時代的廚房了。

網上老有一些中年網友說現在的菜沒有從前的菜好吃,被很多人質疑是回憶濾鏡。但喬薇現在可以證明,真的不是回憶濾鏡。

沒有汙染的時代,青菜的確比後世更有“菜味”。

嚴湘吃了兩口,大聲誇:“真好吃!”

喬薇笑問了一句:“以前的不好吃嗎?”

因為記憶裏原主對飲食要求挺高的,所以做飯水平應該還行。

“好吃。”嚴湘說,“但今天的特別香。”

他又補充:“比楊阿姨、林姐姐做的都更好吃。”

他這麽一說,喬薇想起昨天晚上吃的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味道確實……

她低頭又吃了兩口,恍然大悟了!

“是油。”她說,“我放油放得多。”

比原主多,比楊大姐多,比林夕夕也多。

怪不得。

雖然林夕夕是個重生女主,可算算時間,她大概是九十年代初期穿回來的。

一個因為全家下崗,生活拮據得過不下去不得不去找親戚借錢度日的貧困中年女人,想來炒菜也不是很舍得放油的。

這麽一想,林夕夕重生後因為預知了嚴磊的前程所以想抱大腿,也並非不能理解。

但,大腿隻有一條,已經被喬薇抱住了。

怎麽能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