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路上遇到人,喬薇觀察著,更明白說起衣服的時候嚴磊為什麽陰陽怪氣。

不光是抖抖布本身就稀罕,是奢侈品。而且在省會的時候看不出來,但回到鎮上,很多人甚至衣服還是老土布。衣裳上麵甚至還有補丁。

喬薇還看到很多中老年婦女穿的都是舊式斜襟大褂。

怪不得原主不喜歡這裏,鎮子和鄉裏村裏的區別真的不太大,而原主向往的是自己落難千金祖母描述的十裏洋場。

以喬薇這現代人的角度來看,說不上錯。

但真的與時代錯位,使原主的生活和婚姻痛苦不堪。

希望來世,她能生在適合她的時代。

大院的食堂有人但不算多,應該是因為喬薇今天起的比較晚,大部分的人已經吃過早飯。

喬薇去櫃台交錢,兩碗餛飩兩根油條。餛飩1毛一碗,油條3分錢一根。但是得給糧票和肉票。

喬薇拉開錢包的手微微頓了頓,這麽算的話,她錢包裏這二三十塊錢相當於後世大幾千了。此時對錢的認知終於落到了實處,有了真實感。

與後世不同的就是還得給票證。喬薇也不知道該給多少,試著往櫃台上放兩三張。收錢的姑娘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從裏麵拿走了兩張。

喬薇大概對票證的使用量心裏也有點數了。

姑娘給了她四張邊角毛糙的紙卡片,兩張印著“餛飩1碗”,兩張印著“油條1根”。喬薇拿去給了窗口的大師傅,等了一會兒等窗口叫,過去端了餛飩和油條回來。

餛飩配油條,早餐最佳搭配之一。

比起後世早餐店常見的大餛飩,這裏的餛飩幾乎不見肉。但是餛飩皮擀得極薄,像拖著長長尾巴的金魚。那麵皮完全地吸收的湯的味道,舌頭一抿便化在嘴裏。

死前完全靠輸營養液為生的喬薇喟歎一聲——便是為了這一口鮮美的餛飩,活著也是值得的。

母子倆津津有味地吃完了。嚴湘問:“回家嗎?”

喬薇晃晃塑料編織籃:“買菜去。”

嚴湘對農貿市場熟得很,搖搖晃晃地引路。這年代沒什麽電器,當然也沒有冰箱,新鮮瓜果夏天不能久存,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每天買當天的菜,至多買兩天的。

菜市場的規模比喬薇想的要小的多,菜的種類也很單調,全是北方常見菜,完全看不到南方菜。賣肉的櫃台隻有一個,居然排大隊。

還不斷地聽到打招呼的聲音。地方小,大家互相都認識,菜市場和公廁,都成了社交場所。

記憶告訴喬薇,得先去排隊買肉,要不然很可能肉就會賣完買不到了。

她牽著嚴湘的手排隊。也有別人帶孩子排隊的,小孩不耐煩,各種搖晃、蹦跳,或者搞出噪音。家長基本視若無睹,等被吵得煩了,就甩兩巴掌。

喬薇再看看嚴湘,一對比,嚴湘真乖啊,安安靜靜地靠在她旁邊。

這時候,有點像原文裏描述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小孩忽然抬起頭,看到喬薇在看他,衝喬薇一樂。一雙明亮的眼睛笑得彎彎,一口小白牙幹幹淨淨。

這種笑容簡直能淨化成年人的心靈。

喬薇用力揉了揉他的頭。

有她在,絕不會讓可愛小男孩再變成什麽陰鬱少年。

好不容易排隊到了她,割了一塊肉,有肥有瘦。

因為她來的有點晚,肉已經不多了。後麵的人還不高興:“怎麽買這麽多啊,多少人吃啊。”

喬薇看看那塊肉,真不算大。也就是因為沒冰箱,沒法放,才買這麽一點點的。

她笑了笑:“回家還要割一刀,幫鄰居帶的。”

她穿得靚麗,笑容溫和明亮,後麵的人不高興也不好再說什麽:“嗐。”

喬薇對這時代物資的匱乏也開始有了切實體會。

又買了些菜,還想買些水果。可她本來起得就有點晚,又去大院吃飯耽誤了時間,再先排了買肉的長隊,想買水果的時候,水果已經賣完了。

隻好作罷,暗暗提醒自己這時代物資緊張,早上不能太晚,要不然買不到好東西。

拎著東西,領著嚴湘往回慢慢走。

其實這麽出來走走挺好的,關於這個鎮的記憶慢慢都鋪開,落地,從電影畫卷變成了眼前的現實。

走著走著,看見了供銷社的門市部。

喬薇來自商品極大豐富的後世,總覺得隻拎一塊肉給人做謝禮寒磣,雖然知道這時代肉真的是好東西,可還是覺得禮太薄。

畢竟趙團長一家照顧了嚴湘好幾天,而且把嚴湘照顧得很好。

擱在後世,誰會幫別人家照顧孩子啊,又不是親戚。甚至連隔壁鄰居姓什麽都不知道。

喬薇還是決定去門市部裏看看。門市部挺寬敞,房子不小,但走進去,差不多一眼掃到底。

真的沒有什麽可買、值得買的。商品的種類太少了,甚至連水果罐頭都沒瞅見一個。

最後,喬薇決定買紅糖。因為她記得她媽媽曾經給她講過小時候喝紅糖水,在那個時代是好東西。

幸好出門的時候各種票都裝了一些,糖票也裝了。

不知道該買多少,虛心跟售貨員大姐請教了一下。售貨員看她和嚴湘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軍屬,說:“來三毛錢的吧。”

於是喬薇就買了三毛錢的紅糖,油紙包起來,上麵放一張粉色的紙,再用塑料繩紮起來。

紮好了才看到嚴湘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

喬薇好笑,翻翻錢包,摸出個一分錢的鋼崩放櫃台上:“給孩子一口。”

售貨員笑著從櫃台裏的紅糖上扣下一小塊填到嚴湘嘴裏。嚴湘甜滋滋地和喬薇回家了。

到了家,喬薇把自家的菜放下,從籃子裏拿出兩塊肉。買的時候請賣肉師傅切了一刀分成了兩塊。一個偏肥,一個偏瘦。

喬薇記得好像這個時代好像是認為肥肉比瘦肉好,她不是很確定,便問嚴湘:“肥肉好還是瘦肉好。”

嚴湘毫不猶豫:“肥肉好,肥肉香。”

一邊說一邊搖頭:“沒有人愛買瘦肉。”

喬薇說:“好,那我們把肥的這塊送給趙大大楊阿姨,謝謝他們照顧湘湘。”

嚴湘猛點頭:“嗯嗯!”

喬薇便拎了肉和紅糖,再次帶著嚴湘出門。

趙團長家離得不遠,幾步路的事。

院門敞開著,喬薇沒有直接進去,站在門口喊了一聲:“有人在嗎?”

有人應了一聲,從屋子裏鑽了出來。三十來歲,腦後盤個髻,身形瘦削,麵色土黃。

看模樣能看得出來是從農村來的。

不稀奇,嚴磊和他的許多戰友都是農民兵苦出身。靠著一身血性,一腔報國心,才拚出了今天的級別。

部隊的待遇比工人的待遇更好,就是因為國家有個“流血更比流汗重”的指導思想。

後世很多人隻知道抗美援朝,卻不知道其實建國後國家因為地緣政治,一直大大小小地有仗在打。

正如網上那句話,哪有什麽歲月靜好,都是別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嫂子。”喬薇甜甜地喊了一聲,帶著嚴湘跨進了院子。

嚴湘特別有禮貌:“楊阿姨。”

“哎。”楊大姐用圍裙擦手,應了,“小喬回來了呀。你倆吃早飯了沒?我給你們下個麵片?”

“不用,不用,吃過了。”喬薇說。

嚴湘聲音響亮地說:“楊阿姨,我們去大院吃了餛飩。”

“吃了餛飩呀。”楊大姐笑著瞥了喬薇一眼。

這一眼讓喬薇有點莫名。

也不能問你那一眼什麽意思,她先丟下心裏疑惑,上前把肉和紅糖塞給楊大姐。

“這什麽呀?”楊大姐問。

“那是紅糖。”喬薇說,“我倒黴,在省城病了,燒得人迷糊,也沒來得及買點什麽空手就回來了。這剛才去供銷社買的。拿過來給孩子們喝。”

楊大姐往外推:“你這是幹嘛呀?”

喬薇說:“我不在家,嚴湘麻煩了嫂子你好幾天,我這買點東西意思意思,嫂子你別嫌棄。”

楊大姐嘴上說著“怎麽這麽見外”,手上推的卻不是那麽用力了。喬薇便硬塞給了她。

楊大姐嗔她:“你看看你,跟我們家客氣什麽。”

收了謝禮,她拽住喬薇:“喝口水。”

喬薇就勢留下了,跟著她到屋簷下的小桌旁坐下。

這年代家裏哪會有什麽飲料,喝口水就真的是喝水,白開水。

喬薇趁勢打量這院子房子。趙團長家的院子更大一些,院子裏種了些菜。但他家的房子跟喬薇家不太一樣,因為人口多,入住之後自己又加蓋了兩間。私搭亂建使得房子的布局顯得亂。

但院子裏的地收拾得很好,種著好幾種小青菜,綠油油的。一看就知道家裏人是拾掇地的好手。

“親戚走得咋樣?”楊大姐關心地問。

這年代鄰居間都幾乎沒什麽隱私。幸好大家各有院子,不是那種大雜院,還不至於被人聽牆根。

但這種老大姐見麵肯定得問一問,人之常情。

楊大姐其實跟原主的關係並沒有多好。她是個農村婦女,原主自詡知識分子,雖然她們的丈夫希望兩個人能交好,但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原主走前把孩子托給她,楊大姐礙於兩家丈夫的交情也不能拒絕。但說她跟原主多親近,那沒有。

可今天喬薇拎著禮來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忽然懂禮起來,楊大姐自然就對她熱絡了幾分。

喬薇為了自己以後的生活,勢必得給原主喬薇薇擦屁股,把她私奔的這件事抹平。她把糊弄張駕駛員的那一套話又搬出來說了一遍。

楊大姐背都挺直了,氣得拍桌子:“還敢看不上我們了!”

喬薇說:“我這不是沒來得及跟人說我是軍屬嘛。主要他們也沒問。”

這事的關鍵人就是楊大姐,把楊大姐糊弄過去,事就算抹平了。

喬薇就能替代喬薇薇,開始新的生活。

楊大姐來自農村,外貌一看就是農村人,進城幾次也被城裏人看不起過,對這種事特別能共情。果然被糊弄住了,氣得罵罵咧咧,說的都是家鄉土話。

“不生氣,不生氣。以後不來往就是了,本來也就是遠親。”喬薇張望了一下,“你家小林呢?”

一說起女主林夕夕,楊大姐就拉起話匣子:“你見過我家夕夕了吧?怎麽樣,這小妮兒不賴吧。”

楊大姐那語氣裏都帶著驕傲,透著對這個沒有血緣的外甥女的喜歡。

女主果然是有女主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