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四月底, 孟弗淵他們公司軟硬件整體全部整合完成的第二代機械臂,進行第一次的開機測試。
趙櫻扉和陳清霧受邀前去參觀。
抵達科技園時,是下午兩點。
孟弗淵的助理早已在前台等候, 刷了卡,領著二人直達二樓。
繞過中央的玻璃展廳,幾人去往後方的研發中心。
一間寬敞的房間, 四周都已站滿了研發部的工作人員。
孟弗淵和裴卲等幾個主要負責人,就站在機器附近,正在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溝通些什麽。
這嚴陣以待的架勢,讓陳清霧也跟著緊張起來。
沒一會兒,孟弗淵直起身,看見了陳清霧和趙櫻扉,就以目光示意, 讓助理帶著她們到前麵來。
助理拿了一隻密封袋,對陳清霧和趙櫻扉說:“今天的開機測試是內部測試,需要全程保密,所以……”
陳清霧和趙櫻扉都自覺遞過手機。
助理笑說:“手機我放到孟總的辦公室保管, 一會兒結束就給二位拿下來。”
助理將兩人帶到了孟弗淵和裴卲跟前去,便拿著密封袋出去了。
進門的時候, 陳清霧和趙櫻扉都穿上了給訪客準備的白大褂,因此混在人群中也並不突兀。
站在這個位置,能將整台器械盡收眼底。
孟弗淵微微低頭,向兩人介紹機器的構成。
其由控製台、床旁機械臂係統和成像係統三個部分構成,五根“手指”各自集成於“手腕”, 單點控製。“指尖”部分為銀色金屬, 是關節式的分段式結構,可以進行360度的旋轉, 且配置了3D鏡頭,能夠提供高清的全局視野。
整個機身百分90%的部分為白色,分外簡潔優雅。
趙櫻扉指了指“指尖”的部分,問道:“合金材料就是用在這兒的?”
裴卲點點頭:“對。”
這事兒還得感謝趙櫻扉,那時候裴卲他們去跟田納西大學的實驗室接觸過,得知有種合金材料非常符合需求。但對方要價太高,考慮到後續量產的問題,成本控製將會變得非常困難。
好在趙櫻扉挨個跟國內前沿的材料實驗室進行溝通,知道了某大學的實驗室也在製備同樣的材料,牽線之後,公司與實驗室達成了合作關係,極大地節約了製造成本。
所以那顧問費,公司給得心甘情願。
“今天的測試內容是什麽?”陳清霧問道。
裴卲說:“在豬肚子裏麵剝橘子,然後把橘子皮縫好。”
“……啊?”
裴卲笑說:“就是字麵意思。”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工作人員,將屠宰消毒過的半隻豬,抬到了手術台上。
兩人戴上手套,用幾根小木棍,將已經掏空的豬肚部分撐起來,並放入了一隻橘子,在豬肚外麵部分,做上一個X形狀的記號。
一切準備就緒,研發部的主管通知開機。
機器啟動,一係列的自檢程序,持續了好幾分鍾。
負責監控自檢的工程師不斷匯報:
運動控製係統,正常。
軌跡規劃係統,正常。
安全限製係統,正常。
……
除了他與研發部主管,無人說話。
大家高度緊張,都是一臉的神情凝重。
終於,研發部主管說道:“所有係統運行正常,可以進行操作測試。”
坐在外科操作台的工作人員:“收到。測試開始。”
此刻,連接著成像係統的電子大屏,開始實時顯示3D鏡頭的成像畫麵。
機械“手指”緩慢往手術台上移動,在豬肚外部,畫下記號的部分停留片刻,而後開始下刀。
不到兩厘米的口子,切開以後,手指探入。
屏幕上清晰呈現出了豬肚的內部空間。
“手指”緩慢地移動到了橘子的上方,固定之後,優雅而精準地將橘子劃開。
而後,大家便看著屏幕裏,那機械的手指卻恍如人類的手一樣輕柔,將橘子一牙、一牙地取了出來,全程果肉無損,連果汁都沒有濺出來一滴。
所有果肉被掏空之後,手指穿上線,開始進行縫合。
操作人員不是專業的外科醫生,縫合方麵自然隻能算是差強人意。
縫合完畢,切斷縫合線,機械手原路撤出豬肚。
全場頓時爆發熱烈的掌聲。
陳清霧回頭看一眼正在與大家一同鼓掌的孟弗淵,心裏由衷高興。
她不全然能弄懂這些係統,但這一次的測試結果直觀可見,超出預期的成功。
操作機械臂的工作人員出了一身汗,摘下帽子站起身時,研發部主管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笑說:“什麽都好,就是這個縫合手法太爛了。”
工作人員笑說:“那我申請以後帶薪打遊戲,多練練手指靈活度。”
這時,有人說:“孟總講兩句!”
孟弗淵笑說:“我就不講了,讓裴總講吧。”
裴卲毫不客氣地清清嗓,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發表什麽熱血雞湯時,他說:“大家都辛苦了,五一好好休息。休息完了,我們讓孟總批準經費,我們出去旅遊團建,好不好?”
大家齊聲:“好!”
孟弗淵笑說:“讓行政統計,想去哪裏你們決定。”
“哪裏都行嗎?”
“南極不行。”
現場,隻有陳清霧一個人聽懂了這句回答的揶揄,忍不住抬頭瞥了孟弗淵一眼……這個人未免也太能吃醋了。
裴卲這時候湊到趙櫻扉身旁,笑說:“趙博士,釘釘聊得我心驚膽戰,神經衰弱,看在今天測試這麽成功的份上,你就賞臉賜個好友位?”
趙櫻扉終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行吧。”
“謝主隆恩。”
陳清霧聽得目瞪口呆——裴卲果真是能考得上清北的人,能屈能伸,還真拿釘釘聊上了?
加上了好友的裴卲,喜滋滋地開始給趙櫻扉改備注,一麵說道:“我們旅遊有親友名額,酒店機票一律隻需要付一半,趙博士你有沒有興趣……”
“得寸進尺了吧。”
裴卲“哦”了一聲,“……好的吧。是我僭越了。”
陳清霧噗嗤笑了一聲。
因孟弗淵和裴卲還要留下與研發部的人做溝通,陳清霧和趙櫻扉先行離開,去了樓上的茶室。
助理過來送還了手機,給她們泡茶。
一套灰青色的瓷器,像雲霧繚繞後的群山的顏色。
趙櫻扉拿著杯子,看杯底的落款是“霧裏青”:“我說呢,這一看就是你的風格。”
陳清霧捧著“霧裏青”喝霧裏青茶,隻是微笑。
坐了一會兒,孟弗淵和裴卲上來了。
此刻也已鄰近下班時間,孟弗淵便說一起出去吃頓飯。
趙櫻扉作為顧問,也算是參與了這個項目,測試成功,她自然高興,便欣然同意。
一行八人,還包括了Maggie,研發部主管和另外兩位高層管理。
在附近CBD的一家餐酒吧,大家邊吃邊聊,回憶公司組建初期的艱難:
樓層麵積有限,各個部門都沒有獨立空間,都擠在同一個大的辦公室裏。
那時候初創人員幾乎每天都在加班,過了零點才回家是常態。
所謂福利是沒有的,最豪奢的一頓,也不過是公司成立一周年,孟弗淵自掏腰包請的海鮮自助餐。
第一筆投資拿到之前,大家都覺得隨時要解散。
那時候的孟弗淵,其實也不像現在這樣的運籌帷幄,他是理工科出身,初創期更多參與算法工作,商業談判壓根不是他的長項,但為了獲得融資,也隻能挺身而出,一次一次去見投資人。這過程中,不知道吃過多少次的閉門羹。
後來,才有了一輪又一輪的融資,一代機械臂拿到某幾家醫院的采購單,之後換了新的辦公大樓,二代產品預研、起步、瓶頸、攻關……到今天,開機測試圓滿成功。
陳清霧聽得很是認真。
原來,孟弗淵的成功也是一步一個腳印。
他曾經說過他不是天才,隻是比旁人更勤勉,這話一點也不假。
趙櫻扉說:“我所了解的醫療機器人,還是國外的更具優勢是吧?”
裴卲說:“我們也不是想一口吃成個胖子,不可能一麵世就妄圖打斷國外的壟斷。我們一步一步來,能讓國產的多一分競爭力就心滿意足了。”
趙櫻扉很誠懇地說:“你們還是挺有情懷的。”
“情懷”,一個說爛了的詞,以至於有時候甚至帶上了幾分貶義。
裴卲說:“沒想那麽多。我就純玩技術的,東西能做出來我就開心。”
晚餐結束,裴卲提出要送趙櫻扉回學校。剛剛他倆在談論一個學術問題,一時半會兒沒得出結論,趙櫻扉還想繼續探討,也就答應了他的提議。
孟弗淵和陳清霧回到公寓。
兩人洗完澡,可能是受今天快樂氣氛的影響,又開了一支紅酒,淺酌兩杯。
孟弗淵握住陳清霧的手腕,往書房走去,說是要給她看個東西。
陳清霧手裏還端著酒杯,一邊走,一邊問:“什麽?”
到了書桌那兒,孟弗淵將陳清霧按在椅子坐了下來,看她一眼,隨即說道:“弗蘭肯斯坦。”
機械機器人“哢吱哢吱”地開了機。
“執行命令一。”
機器人晃晃悠悠地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誰知,走到一半,突然啞火。
孟弗淵幾分無語,檢查了一會兒,初步判斷是硬件問題。
陳清霧:“命令一是什麽?”
“……下次你就知道了。”孟弗淵的語氣有兩分鬱悶。
陳清霧笑說:“我之前就想說了,它好像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零件拚湊而成的。”
“它的電控係統,用的是我們公司用的第一批電腦設備淘汰下來的電子元件。說是垃圾拚湊而成,也不算錯。”孟弗淵再度檢查,確定可能是某個傳感器出了問題,一時半會兒修不好,隻能直接更換。
機械的東西,就是容易在關鍵的時候出故障,何況是“弗蘭肯斯坦”這樣一個拚拚湊湊的作品。
有時候,有些事果然還是不能依靠人工智能。
陳清霧抿了一口紅酒,忽問:“對了,它上次控製書房的大燈是怎麽實現的?”
“你可以將它理解為一個通過語音控製的遙控器。”
陳清霧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紅酒杯,忽說:“弗蘭肯斯坦,關燈。”
書房頂燈應聲關閉。
門是半關的,從門裏切入客廳的白色燈光,但隻照亮了門口那一片。
一片昏朦中,孟弗淵感覺到陳清霧站起了身,挨向他。
在他以為她要吻上來時,她忽地伸手,握住他手臂,將他往座椅上一推。
孟弗淵背靠住了皮質的座椅靠背,呼吸間嗅聞到她身上的紅酒香氣。
她手指劃過睡衣的係帶,繼續下移,“我想,在你辦公室你肯定不讓……”
“你怎麽知道不讓?”孟弗淵輕笑。
察覺到陳清霧動作一頓,他將她摟了起來,跪坐在他膝蓋之間,湊近她耳畔,沉聲說:“你先預習,我看你表現決定讓不讓。”
陳清霧呼吸一時急促。
在這個遊戲中,他好像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知道如何用一句話就能將她挑起。
椅子的空間,未免還是太過局促。沒過多久,孟弗淵就將她一把抱了起來,放在書桌上。
而他仍舊坐在椅子上,拖動著帶滑輪的皮椅往前,湊近低頭。
陳清霧手臂往後撐住了書桌桌麵,克製了才沒有去抱孟弗淵的腦袋,然而,他卻忽然將她雙腳一捉,膝彎直接搭在他肩膀上。
“孟弗淵……”
“嗯?”
陳清霧聲音都在發顫,“這樣不行……”
“可以。”孟弗淵的聲音,模糊於一片水聲之中。
陳清霧大口呼吸,溺水得如此之快,實難想象。
孟弗淵來抱她,拊去她額頭上的汗芽,聲音帶笑,還是在笑她沒出息,“這隻是家裏的書房,真去了辦公室還了得?”
待她稍稍平息之後,他奪回剩餘戰局的所有掌控。
陳清霧趴在書桌上,骨骼時而因撞-擊而硌出輕微的痛感,又很快湮滅。
某個瞬間,孟弗淵手從背後繞過來,輕輕掐住她的嘴,將食指侵入她牙齒之間。她模糊而不能言,唾-液將孟弗淵玉骨一樣的手指浸得一片潮濕。
“叫淵哥哥。”
“……淵哥哥。”
“乖。”
孟弗淵一個吻落在她耳朵上,一瞬煙花炸響,刺目的亮光之後,夜空陷入一片黑寂。
陳清霧聽著他時重時輕的呼吸聲,像蓄滿水的白色雲朵一樣,欣然地倒伏於他的懷抱。
許久之後,陳清霧舊話重提:“所以到底命令一是什麽啊?”
“……給你行吻手禮。”
“真的嗎?!”陳清霧笑說,“它好可愛啊。”
孟弗淵隻“嗯”了一聲,下巴抵在她肩頭上,聲音仍然難掩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