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皇親賜武士刀,是無上的榮譽,更是最好的刀。

最好的刀,要用最好的鮮血來開刀。

按照家族傳統,由族長開始,再到族人,取百人血,但族譜記載,最好,最熱的血,是人的心頭血。

大化改新之前可以,隻要有錢,可以買到最健壯的奴隸。

天皇親賜武士刀便這樣一直被供奉,遲遲沒有開刀。

不久之後,戰爭爆發了!

作為黑國幾大家族之一,柳生家族自然要派人為國王效力,族長感覺,這簡直是神給予的天大機會。

家族有個傳說,如果能飲千人心頭血,刀將不再是普通的刀,會誕生刀靈,甚至靈智。

近似於妖的刀!

柳生族長心頭火熱。

當然,如此重大責任不能派普通的族人,年輕一輩,劍術最厲害的,便是他的長子——柳生一郎。

往事紛遝而至,現任族長柳生八郎擦擦老淚,他那時還小,隻有四五歲,但對大哥的印象特別深。

父親嚴厲,別的哥哥整天忙碌,隻有大哥。

他還記得,櫻花節時候,別的哥哥都走了,沒人帶他,是大哥,讓他騎在脖子上。

那是他童年最快樂的一天。

大哥對他來說,如兄如父。

大哥一走再也沒回來,他經常寫信,當然主要匯報開刀進度,一個血,十人血.......信的末尾,總會加一句,問小八好。

直到百人血,信忽然斷了。

沒人知道大哥怎麽死的,武士不受軍隊管轄,最後見到大哥的人,說他出去轉轉,至於去哪裏轉,大概是城裏。

守在一邊的家族長老同樣眼睛紅了:“老族長可以含笑九泉了。”

國王禦賜武士刀,家族數百年來至高無上的榮譽,竟然就這麽丟了。

上對不起國王陛下,下對不起列祖列宗。

老族長臨死前留下遺訓,隻要柳生家族還有一人在,就要想辦法找到武士刀,世世代代。

然而幾十年過去,毫無進展。

當年那場大戰,華夏軍人加上百姓,死亡數萬,黑國同樣死亡慘重,在那之後退出省府。

好不容易等到兩國重新恢複外交,華夏對外開放,柳生家族立刻前往投資,暗地搜尋國王親賜武士刀下落。

去了之後才知道,華夏太大了,根本無從下手。

武士刀肯定還在,在某個角落!

按照常理分析,如果華夏人發現武士刀,肯定會大肆宣揚,無非什麽當年侵略的鐵證等等,然後,沒準以此提什麽條件。

幾十年裏,柳生家族從未放棄,一直留意有關消息。

快一個世紀了,發現的軍刀武士刀無數,唯獨沒有那一把。

家族部門分析,那麽多年未被發現,極大可能,武士刀和柳生一郎屍體藏在大山某個無人角落。

安山山脈蔓延數十公裏,如今的華夏早非當年,想要大張旗鼓的尋找,不可能,極易引起有關部門注意。

柳生家族一直等待合適的機會。

機會等到了。

得知當地政府要開發以錦繡穀為中心的安山山脈,家族第一時間介入,高價拍得所有開發權。

這一行動,驚動了國王。

不止華夏人牽掛當年陣亡戰士,他們何嚐不是。

那一戰,同樣有數百自衛軍死於異國他鄉,至今魂魄流浪在外。

終於可以接他們回家了。

柳生八郎目光漸漸變的陰冷,他死死盯著視頻裏笑容天真的老太太,低聲道:“安排一下,我要親自去趟華夏。”

國王武士刀重要,數百為天皇而死的軍魂回歸故裏重要,但對於他來說,大哥最重要。

他要親自迎接大哥,還要親自手刃仇人。

華夏有句老話,父債子償。

老子死了,女兒還在,他要用仇人女兒的血,祭大哥的在天之靈!

————

梁景瑤看到了熱搜,比她想的要好。

國家官微回複的沒錯,的確,新國家成立不久第一次成立的搜尋英烈工作組,就曾經來過村裏。

當時陸東的父母還在。

無人知道陸東秘密加入我軍,他們作為父母,同樣毫不知情,至於孫女小花說的話,根本沒當真。

當時才四五歲的孩子懂什麽,應該把打獵聽成了打仗。

參軍那麽大的事,怎麽可能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他們去反覆查看過兒子住的房間。

黑國軍隊燒山的時候,兒子來和他們告別,說冬天快到了,打算多打點獵物。

表情看起來很正常。

進山打獵一次去好幾天很正常,或許,兒子死於野獸之口,也或許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鬼子。

而漸漸長大的小花,也漸漸被現實說服。

爹爹可能故意騙她的。

盡管她心裏一直認為爹爹真的去打仗了。

所以別說現在,倒流幾十年,工作組也查不出什麽來。

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梁景瑤暗暗歎口氣,看來要觸犯天條了。

下一刻,腳下的泥土仿佛不存在了,她跳到地下,轉眼消失不見。

連續幾場直播,信徒越來越多,念力終於可以實戰土地神最基本的法術——土遁。

再出現時,梁景瑤已在藥泉山頂。

對於平常的野草,幾天可能長好大一截,藥草,毫無變化。

梁景瑤先仔細看了會接近五百年的何首烏。

有點奇怪,按理說,年限未到不能化形,但早應該產生靈智,難道是個社恐?

梁景瑤沒勉強,轉身走到中心處的仙草區域,蹲下,猶豫了那麽一小會,摘下朵小小的紫色小花。

安神草!

價值算不上高,對於很多仙人來說沒什麽用處,泡茶吧,不好喝,煉藥吧,仙人一般用不上。

功效如名,安神。

梁景瑤本打算像何首烏葉般煉製。

禿頭失眠,現代都市人的兩大頑症。

安神草說是仙草,改名鬼草更合適,它最大功能,可讓魂魄恢複本體,除了沒有心跳,其他和活人沒啥區別。

陰陽兩隔,今生緣今生斷,安神草因為可以打破兩界規則,早被仙界列為禁品。

梁景瑤身為神仙,知法犯法,肯定少不了懲罰。

到時候再說吧。

梁景瑤之前不喚醒陸東,最大原因,他不像第一個英靈,家人整體來說無恙,隻虧欠了妻子,但妻子還活著,還有機會彌補。

陸東不同。

就像營銷號取的噱頭,英烈後代晚年淒涼。

梁景瑤怕他得知現狀,控製不住憤怒變成惡鬼。

英烈也是鬼。

受困原地,幾十年的怨氣,如果不能及時化解,變成惡鬼的可能性不小。

梁景瑤不願冒這個險,所以本打算先為他正名,安頓好小花再喚醒。

現在來不及了。

所有證據都已不在,隻能問問他本人。

彎月高懸,陸東掏出撥浪鼓,一遍遍擦拭永遠擦不幹淨的血跡。

或許,他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能所付出的一切,他最後的執念,不是戰士,不是百姓安危,是快要五歲的女兒。

陸東大口喘息,他低頭看看胸口噴湧而出的鮮血。

作為常年進山的獵人,他認識很多草藥,一般的傷口可以自己治療,但這一次不行,子彈打在了胸口。

他馬上就要死了。

他回不了家裏。

再也見不到女兒。

炮火隆隆,子彈呼嘯而過,陸東知道,戰友們還在奮力阻擋鬼子進山的步伐。

可惜,他沒有力氣了。

陸東苦笑幾聲,目光急切看向藏身之處的山路,隻希望,隻希望老天開眼,能看到個逃命的村民,讓他幫忙給父母帶句話,給女兒帶句話。

他一次次擦拭被胸口鮮血染紅的撥浪鼓,一次次著急看向山路。

終於,來了個年輕姑娘。

幾十年困於原地,陸東早失去了很多常識,他看不到女孩穿著古怪,知知道,對方可以幫自己。

陸東拚盡全力,艱難從灌木叢爬出來,每動一下,身體疼的仿佛被撕裂,鮮血流了一地。

女孩忽然停下,原地站住了。

陸東大喜,不知道為什麽,他特別特別高興,明明這是見到的第一個人。

“老鄉,你別害怕。”陸東擔心自己血肉模糊的樣子嚇壞人家姑娘,“我不是壞人,我叫陸東,家是石廟村的,順著這條路往前走,看到個廟就是.......”

幾十年裏,從未有人聽到過他說話,從未到這一步,往往都是剛開了頭,對方就走了。

陸東表情變得茫然,他發現自己好像不會說話了。

那股執念,促使他舉起帶血的撥浪鼓。

女孩接過了,說了句:“好漂亮的撥浪鼓。”

無形的束縛立刻消失,被封印的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襲來,陳軍踉蹌坐在地上,喃喃道:“原來,原來我已經死了。”

梁景瑤也算有經驗了,打開手機,播放緩存好的視頻。

從近代戰爭史開始,再到閱兵典禮。

陸東的各種表情就像此刻手機的光亮,不斷隨畫麵閃爍,驚訝、憤怒、激動,他拳頭緊握,又慢慢鬆開,最後,長呼了口氣。

陸東沒問手機,沒問各種各樣的武器,他輕聲道:“仙人,我女兒還活著嗎。”

即使醒了,他的執念依舊是女兒。

梁景瑤點點頭:“活著,她一直在等你回家。”

陸東眼睛立刻亮了,或許是這位鐵血漢子人生的第一次求人,直接又樸素:“仙人,能讓我回去見見女兒嗎?就一眼,一眼,我一定牢記您的大恩大德。”

梁景瑤再次猶豫了下,還是掏出安神草:“你這個樣子,會嚇壞他的。”

察覺的鬼魂刹那,安神草忽然爆發出絲宛如夢境般的紫色光線,又像被什麽吸引,緩緩鑽入陸東虛幻的身體。

陸東剛醒,一時間不能全部適應,但鬼魂的常理已經懂了。

活人不是看不到鬼魂嗎?

他低頭,愣愣看著胸膛的傷口一點點愈合,忽然意識到什麽。

他不過是個普通的鬼魂,能讓仙人出手的原因,隻有一個。

陸東沒說話,緩緩抬手,敬了個軍禮!

“先別高興的太早,麻煩多著呢。”梁景瑤似乎看到了天罰,苦笑說了下如今的狀況。

小花的真實現狀暫時瞞著,剛醒悟過來的鬼魂充滿不確定。

成熟的安神草隻有三棵,另外兩棵,梁景瑤沒動,打算留作不時之需。

一棵時間緩慢,大約需要兩天時間,到那時,再告訴陸東不遲。

還有,小花壽命長著呢,還剩足足二十年,壽享九十二,而地府,有地府的規矩,陸東醒來,算新生鬼魂,七天後,必須前往地府等待輪回。

七天時間,太短太短了。

陸東即使同意走,也走的不放心,得讓他親眼見到小花得到安置,晚年幸福。

為陸東正名,也為小花。

陸東安靜聽完取證遇到的困難,想都沒想點頭道:“有證明我身份的東西,就在我以前住的房子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