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花知道爹爹去打壞人,沒人信她的話。

梁景瑤知道的更多,不能說。

當年知道內情的人沒幾個還在人世,資料被毀,她尋找證據,不能有任何暗示,比如找個村裏的老人,說出小花爹爹的名字。

老人可能真的會想起來。

但為英靈正名,何等嚴肅的事,等走程序的時候,老人回答,這個大姑娘說了我才想起來的。

再轉過來問她怎麽知道的。

回答算出來的?

人間有人間的規矩。

小花爹爹是情報隊長。

當年倭寇強勢占領省府,我軍不得已退到深山老林,以此為大本營,如何掌握倭寇行蹤成了重中之重。

小花爹爹獵術高超,身手了得,擅長逃跑和隱匿,曾經有次執行任務時,被一名倭寇武士發現。

那武士是個高手,小花爹打不過,胳膊中了一刀,但當了那麽多年獵人,敢和餓狼賽跑,他跑,對方追,一直追到城外,追到城外的大山。

大山是他的主場。

最終,死的是倭寇武士,他繳獲了一把武士刀。

他對外的身份,是時不時去城裏賣野味的獵人,就像間諜電影演的那般,即使同為情報隊的同誌,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他叫陸東,東方的東,代號——獵豹!

靠著一份又一份寶貴的情報,我軍采取遊擊戰術,一直牢牢牽製倭寇。

陸東嗅到了危險的信息,倭寇不是傻子,肯定明白問題出自哪裏。

大戰前幾天,倭寇閉門不出。

反常即有妖。

陸東接到組織任務,想辦法進入倭寇老巢,收集情報。

那段時間裏,他幾乎沒怎麽在家,女兒從小沒了娘,粘他,臨行前,哭著抱住他大腿不鬆手,怎麽說都沒用。

陸東沒辦法,告訴女兒,自己去打壞人,必須去,不然壞人就會做壞事。

他保證,隻要乖乖聽話,等打完仗回來,給她買個撥浪鼓。

陸東和戰友冒死潛入倭寇內部,進去二十人,隻出來三個,真相讓他們毛骨悚然!

倭寇的計劃太歹毒了,百姓都不放過。

情報順利送達,陸東沒回去,他穿上很久很久沒穿的軍裝,和戰友共同迎敵,為百姓爭取時間。

直播間早沸騰了,每個人被打動點不一樣,說啥的都有。

有譴責小花奶奶的兒子,應該告他遺棄罪,有號召捐款的,別管怎麽樣,先解決小花奶奶的實際情扆崋況。

更多人,關注小花爹爹的身份。

他們直覺小花沒說謊。

當然也有人持懷疑態度,武士刀可能撿來的也說不定,理由很充分,如果當兵,不可能沒人知道,以前的農村啥娛樂都沒,家家戶戶沒秘密。

很快有人想到了辦法。

梁大師可以算呀,算一卦不就知道了嗎。

梁景瑤無視提議,隻讓金花看號召捐款的評論。

“這麽多人捐款?”金花驚呆了,她好奇看了眼在線人數,有點暈,“個十百千萬,十萬.......姑娘,你是個大網紅呀。”

金花肅然起敬!

她掏出手機,打開直播平台,稱呼變了:“大佬,可以互關嗎?”

梁景瑤笑著同意。

然後,金花就看到自己的粉絲從兩位瞬間飆升到四位數。

金花:“.......額滴娘呀。”

誰沒顆想紅的心呀,誰不想成明星呀,她拍農村生活短視頻好幾個月了,粉絲才二十四個,其中四個分別是老公兒子兒媳,還有小孫子。

金花懷著朝聖的心情打開梁景瑤簡介,又楞了。

算命看病的。

剛才滔滔不絕的金花沒了,變成了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金花。

梁景瑤好笑不已:“我送你一卦吧,你這一生沒有大富大貴,但家庭幸福,三年後,有一小劫,記得三年後的這個月去醫院做個體檢——另外,你心善,好人有好報。”

剩下的話,金花過不久便會知道答案。

人的命格並非一成不變,遇到貴人,行了大善。

今天,十幾萬人看到了金花的善,這就是她的回報。

她慢慢會成為個小網紅,因為一直恪守本心,帶貨成績不錯。

金花感激涕零走了,直播間眾人不願意了,他們也善良啊,從早上待到現在,各種出謀劃策,還有之前幫著安慰幾個受害者,罵渣男,應該人人送一卦。

梁景瑤爽快同意,不過今天不行,改天,從老粉中抽取十人,每人送一卦。

那位懂倭寇武士刀的專家還沒忙完,梁景瑤幹脆宣布:開始今天的抽獎。

規則很簡單,她數到十,然後截屏,截屏名單從上數,第十個就是幸運兒。

直播間眾人紛紛讚同,非常公平。

剛開始數數,彈幕便刷的飛快。

“如果中獎,信女願用肥肉十斤換取。”

“如果中獎,本人願用一秒鍾的壽命換取。”

“你們這些不行,心不誠,看我的——如果中獎,本人願加無償加班三小時。”

“這有啥,我也會,如果中獎,本人立刻給女朋友發信息,說——你其實有點胖。”

“窩草,這個狠,我宣布,中獎名額歸你了。”

各種各樣的奇葩許願,直播間熱鬧又歡樂。

倒計時結束,梁景瑤截屏,中獎者叫方塵,聽起來像個法號,他發的評論很簡單,一個句號,連句話都不是。

直播間一群哀嚎,真是命啊,人家啥也沒說,大部分人好歹刷了個數字1呢。

方塵四十多點,頭頂微禿,身才微胖,但依然是帥的,濃眉,大眼,國字臉,有著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穩重,可以看出來,如果倒退十年,絕對帥哥一個。

方塵一句話讓直播間陷入狂歡,他驚訝道:“怎麽會是我?大師,要不重新抽吧。”

“啊啊啊,我沒聽錯吧,大師,他說了,重新抽。”

“不知好歹,竟敢拒絕大師,不過,我喜歡你的不知好歹!”

“人家不想算,違背公民意誌屬於違法行為。”

“歐巴,你太好了,關注你了。”

方塵雙手合十拜了拜:“大家別誤會,梁大師也別誤會,主要,我沒啥可算的,我待在房間,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幫上忙的。”

一番話引起無數好感。

很多人都是這個想法,算卦名額隻有一個,留在房間,放不下小花奶奶。

梁景瑤看了眼他的麵相,又翻開往生錄,微笑道:“不錯,你的確沒啥可算的。”

方塵哈哈大笑,回答的相當高情商:“大師已經算過了,謝謝大師。”

就像去醫院做檢查,啥也沒查出來就是最好的結果,同理,梁景瑤說沒啥可算的,等於最好的卦。

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都是平凡的人,沒有大富大貴,也沒大災大難,隨著年紀,經曆歲月應有的經曆,上學,高考,結婚生子,漲工資,退休......

方塵今年四十二,父母兩年前去世,沒遭啥罪,就是年紀大了。

他在某國企上班,正科級,不高也不低,熬出來的級別,升職無囈樺望,但足以養家糊口。

單位分了福利房,沒貸款,再過幾年退休,退休金同樣不高也不低。

去年他離婚了,和平分手,真正的性格不合,兒子歸前妻,如今前妻馬上要結婚了,找的對象他認識,人品憨厚,非常好。

他沒再婚的念頭。

四十不惑,該明白的都明白了,他就想一個人輕輕鬆鬆,平平淡淡的,上班下班,退休,變老,看兒子長大。

至於老了怎麽辦,去養老院啊。

“不錯。”梁景瑤讚道,方塵麵相平和,說的話都是他心裏想的,能活成這樣,的確是一種幸福,頓了頓道,“可你一直沒放下初戀。”

無災無難的平凡人生,不代表沒有遺憾。

“大師厲害,這都能算的出來。”方塵楞了下,臉上的遺憾沒停留太久,“她結婚了,孩子應該都有了吧,我已經放下了,她幸福就好。”

初戀最難忘。

方塵的初戀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他在銷售科,經常天南地北的跑,有次,他前往北方某個城市,一眼喜歡上了賓館的前台接待。

她說話溫溫柔柔的,人也文靜,像接待台上擺著的文竹。

她就叫文竹。

文竹對他也一見鍾情。

因為工作原因,方塵在這個城市待了兩個月,臨走前,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

那時候,就像歌裏唱的那般,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隻夠愛一個人。

他在南方,她在北方,隔著大半個華夏。

他們靠書信傾訴思念,文竹的字,娟秀,像她本人,每一次接到信,都是節日。

直播間安靜下來,眾人靜靜傾聽,平凡的愛情最能打動人心。

“到現在,所有的書信我都還留著,不是放不下,總不能燒了吧,我前妻知道這事,她也有過喜歡的人,誰沒年輕過呀。”方塵很坦誠,很真實,“後來我們沒走到一起,她父母不同意。”

交往一年後,感情基本穩定了,方塵帶著禮品,上門見家長,打算提親。

幸福沒能繼續。

文竹是獨生女。

父母舍不得她嫁到那麽遠的地方,萬一吃虧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而且也不喜歡方塵的工作,跑銷售的,太容易學壞了,常年不在家,以後有了孩子辦?

就像天下很多父母那般,絕食,斷絕關係等等。

文竹屈服了,提出分手。

方塵又能如何,誰都不怪,隻能怪兩人緣分不夠吧。

分手後,他忘不了,正好又出差去文竹城市,他沒去那個賓館,悄悄守在外麵,想遠遠的看一眼,看她過的好不好。

他看到,一個男人接文竹下班,兩人去了電影院。

原來她已經開始新生活了。

方塵慢慢也放下,開始相親,半年後結婚,第二年,有了孩子。

方塵最後感歎道:“去她的城市,要做三天兩夜的火車,我沒法請長假,我常常想,如果能重來一次,絕對不放棄,好好做給她父母看,讓他們相信,我會對他們的女兒好,照顧好她。”

直播間眾人長長歎氣。

方塵的故事不怎麽悲傷,可隻有那麽一絲絲的悲傷,讓人心裏莫名的難受。

梁景瑤一句話把悲傷給踢飛了:“你怎麽知道她結婚了?”

老粉們瞬間明白過來,梁大師可是啥都能算出來的。

方塵也一愣:“她,她和那男的看電影。”

那個時代,男女看電影基本等於確定關係。

梁景瑤笑道:“看電影不一定結婚,那是她父母給介紹的,就隻看了那麽一場電影。”

直播間眾人:“.......”

方塵:“.......”

原來小說真的來自現實,所以就這麽誤會了。

梁景瑤接下來的話更震撼:“她一直沒結婚。”

有時候誤會,真的改變人的一聲,明明一句話可以解決的。

文竹答應相親,可她發現,她心裏隻愛著方塵。

她麻木地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分手,後來父母也放棄了,既然這樣,還不如選方塵,畢竟他們最大的幸福就女兒幸福。

文竹喜極而泣,買好車票正要出發時,父母忽然病了。

毫無預兆的重病,沒幾個月,雙雙離開人世。

短短幾月失去雙親,文竹的世界崩塌,她處理好父母的後世,慢慢恢複過來後,她想起那張過期的火車票。

距離兩人分手,已經兩年了,他還好嗎?有沒有開始新的感情?

文竹沒寫信,已經傷害過他一次,如過他開始了新生活,絕對不能打擾。

文竹悄悄來到方塵城市,同樣的想法,想遠遠看一眼。

看到了方塵和新婚妻子。

文竹哭了,這輩子,她倆不可能了。

重新回到故鄉,文竹沒再談對象,父母走了,隻剩她一人,不用再對誰負責,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放不下方塵。

然後,就這麽一個人,一直到現在。

直播間眾人呆了,這,這叫啥事啊。

四十二歲的方塵,眼睛紅了,他又笑了:“大師,她還在那個賓館上班嗎?”

他想飛,想立刻到那個城市,看到那個人。

梁景瑤沒答,看看時間:“現在,出門。”

老粉們瞬間意識到什麽,熟悉的外景來了,不比之前幾次,激動的想哭。

方塵是在某個茶館裏,他包都沒拿,跌跌撞撞衝出門外。

喧囂撲麵而來,道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車水馬龍,他忘記了梁景瑤,忘記了直播間,他四處張望,尋找。

她長什麽樣子來著?快二十年沒見,她應該和自己一樣,也老了不少吧。

方塵什麽都不管,他眼裏什麽都沒有,隻有那個已經模糊的身影。

梁景瑤的喊聲仿佛從以另一個時空而來。

“大聲喊,喊出你現在想說的話。”

方塵感覺到胸腔裏,有什麽東西噴湧而出,他平生第一次那麽瘋狂。

馬路上,很多行人駐足,看著一個四十多的中年男子瘋了般對著空氣大喊:“文竹,我離婚了,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放下,一直想著你,你還好嗎?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在哪裏?”

直播間不知道多少人笑著哭了。

他們聞到了愛情的味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