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的退讓

◎兩人突然變得客客氣氣起來。◎

元君白神色如常,見班馥迎了幾步上來按規矩行禮,便虛抬了下手,叫她免禮。

之前兩人相處不能說親密,但總歸是自如的,如今元君白坐著,班馥垂眸立在一旁也不吭聲,半晌都沒人先說一句話。

相處突然變得正經且客氣起來。

嫻月小幅招手示意浮香跟著她退出去。

兩人悄聲悄息地恭身退離,隨著房門哢嗒一聲合上,屋內顯得愈發安靜了。

元君白的手隨意搭在矮幾上,突然蹭到桌麵殘存的木屑。他用兩指指腹撚了撚,微頓,抬眸看她:“你坐下罷。”

班馥應了是,從善如流地坐到他對麵。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視線也幾乎沒怎麽落在元君白身上。

“手上的傷好了嗎?”元君白問。

班馥一板一眼地回話:“多謝殿下關心,已經無礙了。”

元君白伸手過來。

班馥垂落的視線剛好落在他寬大的掌心,微微一怔,忍不住抬頭看向他:“殿下這是何意?”

元君白手指微動,示意她將手放上來:“我看看。”

“……一點小傷。”

“嗯,我看看。”

僵持片刻,班馥將手慢吞吞地伸到他麵前。

元君白眼睫未動:“不是這隻。”

班馥徹底放棄,換了那隻受傷的手,攤開掌心,給他看好了又裂,裂了又好的傷口。

元君白語氣平淡:“確實不是什麽大傷,卻被你折騰成這樣。”

他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似乎很少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叫人可以捕捉。

班馥也不知他這話是責備居多,還是關心居多,便也沉默以對。

元君白又掏出了上次幫她上藥的紫玉寶蓮嵌金邊的藥罐,指尖沾了藥膏幫她上藥。

他都這個架勢了,班馥也不好拂他麵子說自己來。畢竟這世上,能有幾人得離國太子親自上藥?

這樣一想,莫名竟有些喜悅。

這次屋內光線比之前在馬車裏自然好上不少。

班馥的視線無處安放,也不想明晃晃地盯著他的臉看,隻好也專心致誌地看他上藥。

看著看著,忽然發現他因抬手而露出的袖口處,有淡淡一圈青紫。

若是一般人看了,應當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可疑,磕磕碰碰人之常情。

元君白文武雙全,聽聞還有每日早起練槍練劍的習慣,有一些小傷在身上再所難免。

可是偏偏,班馥離得近,從前在一人身上也能見過這種傷。

不似一般碰撞出現的青紫傷痕,反而像是在針尖沾了藥,長期以藥針傾紮而出現的斑駁。

班馥怔住,但很快,為了避免元君白發現端倪,她眨了下眼,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開。

這是早年在深宮中秘傳的折磨人法子,一般在針尖簇的都是慢性毒藥,但是傷口表麵卻看不出針眼。

他是高高在上的離國太子,理應不會有人對他用此下作的法子。

她一時半刻也想不明白,但卻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藥上好了。

班馥心不在焉地匆匆說了句“多謝殿下”。

元君白將藥罐收好,起身走到放置在架子上的水盆處洗手。

水聲嘩嘩,他依舊垂著眸,洗著手,卻忽然問:“還在生氣?”

班馥看著他的側影,有心裝傻:“殿下何出此言?”

元君白將架子上搭著的幹淨布巾取下,一邊擦手,一邊走回來。

兩人的視線直直交匯。

班馥被他盯得心頭跳了一下,沉默片刻,改口:“不敢生殿下的氣,最多是氣自己無用罷了。”

元君白坐下,這回卻沒有坐到她的對麵,而是挨著她擦肩而坐。

班馥驚了一下,下意識往邊上挪了挪。

可是,當看到元君白的手直奔她案幾上的反蓋著的書籍時,卻又顧不得那麽多,一下直起身撲過去,將書按住。

“殿下,這不過是民間盛傳的一本話本子,入不得殿下的眼。”

元君白將她的手撥開:“我不看你的書。”

他將書掀開,露出了被壓在其下雕刻得亂七八糟的木偶。

班馥滿腹懊惱,想去奪他手中的木偶,元君白卻將手舉高,故意避了避。

因這樣一個動作,班馥幾乎算是半撲在他懷中。

當他垂眸看下來,兩人呼吸交錯之時,她猛地退了回去,匆匆說:“殿下恕罪。”

元君白翻看手中的木偶,又看了一眼壓在書下的幾截斷木,“失敗了這麽多,可見你今夜有些心浮氣躁。”

“是。”班馥應聲。

“雕刻得可還是我?”

“是。”班馥下意識回完,又飛快抬眸看他,搖頭,“不是。不是殿下,隨手刻著玩的。”

元君白輕笑了一聲。

明明他沒有說什麽,班馥臉上卻開始覺得火辣辣的,熱意開始蒸騰。

他拿了雕刻的小刀,開始對著她那塊看不出人樣的木偶下手改刀。

班馥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

元君白落筆飛快,幾乎沒有猶疑,口中卻慢聲道:“那日之事,我也有用詞不當之處。”

班馥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望著他。

……這話若她理解沒有錯的話,是在道歉?

遲鈍如她,也是在這一瞬,才反應過來今夜種種,無一不是他的退讓。

班馥本來繃直的嘴角,也忍不住瀉了力,微微翹起。

很快,如同變戲法一樣,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孩兒在元君白手中誕生。

模樣俏似班馥,隻不過是她的縮小版,而且表情是鼓著腮幫子,氣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逗趣。

班馥湊過去一看,被逗笑,忍不住辯駁道:“殿下實屬汙蔑,我哪有這副模樣?”

元君白嘴邊也含著笑,將木偶遞給她。

班馥接過,歡喜得如同孩童,愛不釋手地翻來覆去看,抿著嘴笑:“多謝殿下。”

雨聲叮咚叮咚,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元君白垂在寬袍大袖中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他站起來,淺笑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班馥應了,起身恭送他。

待元君白離開,她轉身入了寢室,從枕頭底下摸出另外一塊木偶。

這木偶雕刻了有些年頭了,因主人十分愛惜,並未出現腐朽磨損,隻是身上的衣衫處因經常撫摸,顏色顯得比別處要深一些。

班馥蹲在床前,將兩個木偶放在一起。

小木偶笑靨如花,是一個小女孩手持糖葫蘆串的模樣。

稍大一些木偶,是一個少女叉著腰,氣鼓鼓可愛模樣。

若是細看,會發現兩個木偶臉頰邊都有一對甜甜的梨渦。

眉眼也十分酷似。

從落刀的筆跡習慣甚至可以看出,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班馥將頭偏靠在手臂上,望著兩個並排而立的人偶眼睛一眨也不眨,唇邊揚起笑。

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到了夜半,已是暴雨如注。

不同於外間夜雨攜風帶來的寒涼,天香樓的一間廂房中,異香撲鼻。

鄴王剛結束完一場酣暢淋漓的**之事,滿身大汗,喘著氣從今日新得的花魁身上滾下來,平躺在床,一臉饜足。

已經許久了,沒有遇到這樣可心的美人。

美人嬌美,方才還哭著梨花帶雨,這會兒已是親昵地依偎過來,嬌喚了聲王爺。

鄴王閉著眼,一把將人抱入懷中,胡亂親了一口:“先歇會兒。”

他有些累,說完這話,沒有多久人就昏昏沉沉迷糊了過去。

夜風將沒有關緊的窗戶吹開,呼地將一室燭火熄滅。

寅時。

天香樓的大門忽然被人粗暴地拍響,宛若要一掌將木門拍爛。

守門奴的打著嗬欠爬起來去開門,嘴裏罵罵咧咧,一臉不耐,一句“你他娘的”剛蹦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劍直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脖子涼颼颼的,守門奴打著顫幾乎要跪下:“官爺,官爺饒命……”

身著玄袍腰懸彎刀的侍衛,冷著臉嗬斥:“嘴裏不幹不淨的狗東西,滾開,欽懸司查案!”

欽懸司在前朝而立,是離國天子的耳目,專查足以上達天聽的命案、懸案、貪腐之案,還有專案特辦。

這些人位低而權重,無人不畏。

大門敞開,侍衛們在一聲令下魚貫而入,訓練有素地快速燃起火把。

火光瞬間將大堂照得恍如白晝。

為首之人冷著臉,問了鄴王何在,便抬腳往樓上而去。

嗚嗚風聲浸滿了整個雨夜,廂房的窗戶被吹得啪啪作響。

鄴王是在一片冷意中打著顫醒過來。

“好冷,你怎把被子全扯過去了……”

他口中埋怨了一句,摸索著伸手到旁邊,然而掌下所觸肌膚一片冰涼。

若是細聞,空氣中似乎還泛著□□腐爛的惡臭之味。

鄴王下意識轉頭去看,雷電閃過夜空,將屋內短暫地照亮。

隻見黑夜之中,女子側身而睡,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直直盯著他看。

“啊——!!!”

鄴王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滾下床。

“來人!來人!!!”

大門被人一腳踹開,鄴王驚恐的表情還殘留在臉上。

火光便已刺得他抬手擋了下臉。

來人乃是欽懸司靳風,出了名的鐵麵無情。

他掃了一眼**女屍,迅速環顧了房內一眼,對鄴王抱拳道:“殿下恕罪,叨擾雅興,下臣今夜收到消息,兵部左侍郎嚴大人失蹤已久的愛女,被人擄至了天香樓,特來查驗。”

鄴王被嚇得出走了的三魂七魄才慢慢歸位,抖著手指著**女屍,難以置信地問:“她、她怎會在此?!”

靳風麵無表情:“此話,正是下臣想問殿下的。”

作者有話說:

怎麽說呢,男主孤身走到今天,不能說完全是良善的人,這是環境和成長經曆決定的。

希望不會讓你們覺得濾鏡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