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戲精

◎哭戲說來就來。◎

待四周都安靜下來,隻剩下夏蟬孤單的鳴叫聲,班馥才輕手輕腳地回了屋。

換了衣服,她躺上床,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翹起。

與此前的煩躁不安不同,現下心情愉悅平靜。

她扯過被子正準備醞釀睡意,手在黑暗中卻突然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溫熱的活物!

“啊——!”她嚇得尖叫著跳起來。

“姑娘,怎麽了怎麽了?”浮香聞聲而來,慌忙地點亮了燭台。昏暗的光往**一照,這才發現那活物竟是一隻雪白的兔子,正呆呆站著。

“……”

一晚上被嚇了兩回,班馥按住跳動得難受的心口,神色微微沉下來。

浮香急急安撫她:“姑娘別怕,奴婢這就把它逮出去!”她說罷,撈起袖子爬上床,竟也十分嫻熟地一把逮住了兔子的耳朵,跑了出去。

班馥坐到桌邊,為了平定心神,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咕嚕咕嚕喝下。

她垂眸,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正細微的發著抖,便將雙手緊緊交握。

噩夢一般的聲音仿佛仍舊在耳邊回**:“哭什麽?義父煮的兔子肉不好吃嗎?”

他的聲音溫柔帶笑,卻讓人毛骨悚然。

他放縱她養了半年,睡覺都要待在一起的兔子,隻因見她過於喜愛,就親自烹飪了,哄她吃了才告訴她,她剛剛吃的是什麽。

“喜歡”是軟肋,是有朝一日可被人利用、殺死自己的刀。他告訴她,不可以有偏愛的東西。

浮香推門的聲音將班馥從久違的思緒中拽拉回來,她抬眸看向浮香:“你把兔子扔哪兒了?”

浮香回說廚房。

班馥糾結一會兒,說:“還是放出來吧,就散養在咱們院子裏,放到廚房可就沒活路了。”

浮香訝然地盯著她看了會兒,露齒一笑:“姑娘還是善良得很。”明明害怕得臉都白了。

“對了,姑娘,方才你可有察覺到有人進來?這兔子怎麽平白無故的就出現了呢?”浮香撓了撓頭。

班馥慢慢鬆開緊握的雙手,微微一笑:“我也不知,興許是有人惡作劇吧。”

她打發浮香去睡覺,吹了燈,自己在黑暗中立了會兒,這才重新去躺下。

他在提醒她,無時無刻不要忘記他教的東西,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

那日在分舵之事,莫非他已知曉與她有關?

如今身上的解藥隻剩半顆,要撐到她找到解蠱毒之法肯定不夠,還是要先想法子解除燃眉之急才行。

院中的海棠花開得正豔,班馥一早就帶著浮香去采摘了幾枝,細細裁剪了一番後,用花瓶裝起來放到了寢屋臨窗邊,點綴景色。

浮香說,屋內有花,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向來能說會道的班馥這會兒卻沒有應聲,轉頭吩咐她其他事,將話題岔開了。

到了傍晚,兩主仆從其他美人處竄門回來,窗前的海棠花卻不翼而飛了,隻剩下一個空****的花瓶。

浮香撲上去,晃**著花瓶裏的水,一臉費解:“怎麽會不見了呢?難道還會有偷花賊?!”

自然是因為我有消息要傳遞。班馥找了本話本翻看,漫不經心地答:“不見了就不見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明日再去摘便是。”

浮香惋惜:“這幾株可是最好看的呢。”

班馥忍不住笑她:“你怎麽像小孩子一樣。”

兩人說說笑笑,轉頭就把這件小事忘了。

然而沒過幾日,宮中傳話,皇後設賞花宴,一眾妃嬪、貴女,還有他們這些“圈養”在東宮的美人都被邀參加。

其餘美人聽到消息都欣喜至極,唯有班馥波瀾不驚。

那人安插在離國東宮之人看來是有些手段的,她這頭遞出想要相見麵談的消息,那頭這麽快就找到妥善理由安排上了。

皇後舉辦的賞花宴,宴席上多得是女眷。

宮闈女子紮堆之處,爭奇鬥豔總是不可免俗。姑娘們各自認真打扮,班馥這回也不刻意打扮素淨了。

雖不至於花枝招展,但私心裏也確實不想被安詩雨比下去。這安詩雨最近因頻頻被太子殿下召見,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每回見到班馥,都是趾高氣昂,冷嘲熱諷的。

若非之後每次她被召見,班馥都能偷偷看到偏院書屋點亮的燭火,倒真信了她在盛寵之中。

賞花宴設在禦花園,宴席尚未正式開始之前,女眷們都要入鳳儀宮向皇後請安。

她們這群人幾乎算是排到最後才上前跪拜的,實在是在後頭等得脖子都長了。

美人們小聲聊天,在這樣難得的熱鬧裏雙眼放光。

班馥轉著腦袋,盯著雕梁畫棟看得認真。離國建國百年,因現任老皇帝崇尚簡樸,很少花重金用在亭台樓閣建造上,甚至連休憩也是能免則免。

這鳳儀宮乃是曆任皇後居住之處,按道理,保養維護得再怎麽得宜,也該有些歲月留下的陳舊之感。

可是,這裏比皇宮別處要顯得要新一些。

莫非這梁皇後比傳聞中還要得寵些?

“走啦,發什麽愣啊!”

被身邊的人輕輕撞了一下,班馥回過神來,見到隊伍已經魚貫而入,趕忙跟上去。

梁氏一族是離國頗有名望的簪纓世家。

前任皇後甍逝後,空懸了七年之久的後位,便是從梁氏中挑選而出的。

據說梁皇後年輕貌美,入主東宮不過三年,就已上得聖心,下束嬪妃,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一群小人物,能得皇後召見,已是天恩。

更何況,她還十分和善,問了大家夥在東宮過得習不習慣,可有想念家鄉的美食之類的。

對於備受寵愛的安詩雨,她自然多看了兩眼,關愛得額外多一些。

正說著話,來了個內侍,恭敬地說陛下忙完了,預備動身過來了,問皇宮娘娘這邊準備得如何了?

梁皇後笑起來:“正是恭候著陛下呢,咱們這就移步禦花園吧!”她站起來,目光微微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追問道,“太子呢?可隨陛下一同過來了?”

內侍笑答:“回皇宮娘娘,太子殿下尚有公務要處理,不過殿下應了陛下,稍晚些就過來。”

梁皇後唇角的笑加深,露出遮不住的滿意,她“嗯”了一聲,叫人打賞了內侍,便領著眾人往禦花園走去。

班馥落於人後,悄悄溜了出來。

離國皇宮她並不熟悉,但她知道,一旦她身邊沒人,接應之人很快就能找上來。

這不,她才剛在禦花園中停留了片刻,就有宮女挽著一籃子海棠花過來問她,是否是迷路了。班馥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花籃,笑著點頭:“那就勞煩姐姐了。”

她一路跟著宮女往前走,七繞八拐的,最後停在了皇宮的一處偏僻角落。

宮女回頭微笑:“請在此處稍等。”

她走了以後,班馥又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這才見到一個瘦長的人影姍姍來遲。

這人穿著太監的衣服,右手搭著拂塵,看樣子,品階似乎還不低。

班馥從腰上扯下玉佩,遞給他過眼,他看了之後,上下掃了班馥一眼,慢悠悠地開口說道:“灑家一直在等你消息,如何,有什麽進展了?”

班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侍奉過殿下一兩回,可到底是接觸還太少了,所知不多,暫無所獲。”

“哦?”老太監目光冷淡地盯著她,“姑娘還是自謙了,跟著出去一趟,就把我陳國數十年經營的靡樂閣分舵搗毀,這還叫一無所獲?”

班馥氣定神閑地解釋道:“此事當真怪不得我,太子殿下一路上瞞得極好,我是出了事,這才知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她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垂眸之時,轉瞬已淚盈於睫,“如若我當真有叛離之心,於離國太子而言,可算是大功臣了,如何事發之後還像現在這樣備受冷落?”

“真相如何,自有主公派人查明一切,”她說的不無道理,老太監神色微緩,“灑家隻是好心提醒姑娘,來離國已有一段時日了,若是再無所獲,你就要想想蠱毒發作、七竅流血而死是什麽慘狀!”

“是是是,我正自省呢。說起來,我今日也正是為了此事來找公公,”班馥擦掉眼淚,“近日蠱毒已有發作,我身上已無解藥,可否再給我一顆?”

“什麽?!”老太監臉色難看至極,大約是被她氣著了。

若不是顧忌著她的身份,他定然要破口大罵,一事無成竟還有臉要解藥?!比前一個還不如!

班馥忍住笑,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伸手:“解藥……”

老太監側過身,尖細的聲音冷冷道:“沒有!”

“公公當真不肯給?”

班馥等了一會兒,將手收回,交握在一起,挺直腰杆,神色淡下來:“分舵之事,一日沒有定論,便一日與我不相幹。而說到底我尊稱他一聲義父,也算是你們半個主子,今日你若是不給我,倒是仔細掂量掂量後果!”

這倒好,沒有請來幹活的,倒是請來了一尊菩薩!

老太監氣得手抖,在班馥催促的目光中,憋氣地取出一個小木匣子。班馥一把奪過,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公公辛苦了,那我先走啦。”

她腳步輕盈,就差蹦蹦跳跳了,仿佛此前害怕得哭哭啼啼的人不是她一樣,看得老太監瞠目結舌,氣得銀牙都要咬碎了。

班馥得了解藥,心情好得不得了,倒是一時忘記了讓老太監找人帶她回去。

這下走著走著,是當真在皇宮裏迷了路。

正準備找人問問,卻見兩個小宮女鬼鬼祟祟地從一間寢殿中退了出來,並上了鎖。

其中一人神色慌張地說:“太子殿下身上燙得很,會不會出事啊?”

另一人斥道:“慌什麽!藥效如此,能出什麽事?再說了,裏頭不是還有人伺候著,就算有事,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兩個小宮女又等了會兒,仿佛在探聽房間裏頭的動靜,直到聽到些什麽,這才相攜快步走遠。

班馥又謹慎地等了會兒,直至確定這一片巡邏的隊伍都被支開,不會有人在此監視後,這才放輕腳步溜了過去。

貼耳聽了下,房間裏沒有什麽聲音。

她思索著咬了咬唇,隨即用指尖勾起銀鎖,翻看了兩眼,隨手取下頭上的發簪插進鎖孔裏,隻聽一聲哢地輕響,銀鎖應聲而開。

屋內光線昏暗,暗香浮動。

隻見一個香肩半露的女子正趴在地上小聲啜泣,身子瑟瑟發抖。

男人負手而立,神情冰冷而厭惡。

班馥手裏傻傻舉著解開的銀鎖,對上元君白的眼。

作者有話說:

班馥:打、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