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改氏

白起給秦魚推薦了一種彈性比較大的弦代替牛筋弦,據說是用蠶絲、牛腸、魚鰾等其他材料絞在一起做成的,堅韌上不如牛筋,但比牛筋好拉開多了。

秦魚謝過,並答應以後會還給白起一個品質更好的玉玨之後,兩人就分別了。

之前白起的玉玨自然是被他射出崩裂粉碎了。

一個是久戰沙場的長勝將軍,一個是六歲的頑童稚子,兩人的確沒什麽好說的。

秦魚目送白起剛勁的背影離開,心中冒出一個大大的疑問:白起來太後宮中做什麽?早上怎的在校場上沒見到他?

雖然心中疑問,但秦魚也知道這種問題敏感,是不好隨意問人的,便罷了。

他回去找大母要了一截白起推薦的那種弦重新係在鹿角上,果然,彈出石子的距離變遠許多。

秦魚請宮人在太後宮中給他推薦了一個地方,自己就在這個地方練習射彈弓。彈弓小巧好藏,看起來就像個玩具,可以做為他遠攻的..呃、利器。

身在名利場,沒有武器傍身怎麽行呢?

秦魚一個人玩的很開心。

太後站在廊下看秦魚練彈弓看了好一會,麵露好奇問秦大母:“這孩子都是一個人玩嗎?就不厭煩?”她見過的小孩子,都是需要人陪伴的,不論這個陪伴的人是大人還是同齡人,是主人還是奴仆,都不能離了人,否則,祂就會跑,會喊,會暴躁,一刻鍾都不肯安靜下來。

秦魚這樣的小孩子可真是太稀奇了,沒人去理他,他自己也不去理別人,一個人能玩上小半天,而且看他沉浸其中的樣子,還能繼續自己一個人玩下去。

秦大母笑回道:“魚這孩子聰明非常,尋常小孩子跟他玩不到一起去,老婦也曾勸他去與鄉裏的孩童玩耍,結果他跟老婦說,自己玩更痛快。不過,他性子並不孤僻,非常喜歡幫大人幹活,而且,總能推陳出新,想大人所不能想,像軟餅、奶烙、醋都是他幫我等做活的時候想出來的。”語氣裏充滿了寵溺與驕傲,還特地說明秦魚溫柔聰慧的性情,以免太後誤會覺著秦魚性情古怪。

太後連連點頭笑道:“可以想見。他一個小孩子能做出你說的這些,常人隻覺著新奇驚異,卻不去想,這幾樣食物,都有

一個共通點,就是都需要發酵,屬於一通百通的。”想明白這些,再去看秦魚,就不會覺著此子聰慧太過,以至於妖異了。

秦大母垂眉淺笑恭維:“太後英明。”世間之人能思想通達至此者了了,她真的特別害怕世人將秦魚妖魔化,最終將他置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如今有太後態度在此,以後要是誰敢去以秦魚聰明超過常人想象去攻訐他,她就可以將太後此番話說給他聽了。

原本就是尋常的事、尋常的人,是你們自己庸碌無才想不到、做不到罷了。

......

夕食過後,秦魚窩在秦大母懷中聽她說古,就是自家在櫟陽和鹹陽,有多少比較親近的親戚。

秦家自然是有親戚的,還不少,且還都是宗室和鹹陽大族,長輩中不乏有做高官的,但更多的是受祖輩蔭蔽的紈絝子弟。

說到紈絝子弟,秦魚就想到今早新認識的小少年圖,他跟人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先想到的是介紹自己的父親是誰,而不是自己,可見也是一個小紈絝。

祖孫兩人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宮人來請秦魚去見大王。

秦大母笑笑,給秦魚整理了一下衣襟,道:“去吧。”

秦魚一邊心裏嘀咕天這就黑了還找我做什麽?一邊乖乖的跟著宮人前行。

即便天快黑了,仍舊有戴冠的士人從秦王大殿中進出,可見,秦王稷是個很勤政的君王。

嗯,或許,勤政是做秦王的基礎條件之一?

據說,始皇帝就很勤政呢。

秦魚在外頭牆角根處等了等,等到秦王叫人來叫他進去,他才跟著領路宮人進了大殿。

大殿裏隻有秦王一個人在。

秦王見他進來,麵無表情道:“來了不進來見寡人,在牆根處做賊呢?”

瞧這臉黑的,這是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

秦魚回道:“稟大王,不是做賊,是不好打擾大王召見臣子,處理政務,才站在外頭等待的。”我倒是想站在廊下等呢,這不是怕聽到什麽機密,被哢嚓了嗎?

秦王臉色更臭了:“你倒是乖覺,還伶牙俐齒。寡人聽說,你很招人喜歡啊,就連武安君都去找你說話?”

秦魚懵逼臉:“啊?武安君是特地

去找我的嗎?我還以為他是路過呢。”人家是去見太後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秦王:“武安君路過很多人,也沒見他特地去找誰說話?你們都說什麽了?”這話怎麽聽著,都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之前來櫟陽的時候,秦王想讓白起隨行,但白起以練兵為由拒絕了。可現在,他這個大王才來到櫟陽剛拿到馬鞍沒兩天,白起就從鹹陽趕過來了,可見,馬鞍送到他這個大王手上沒多久,消息就跟自己長了翅膀似的飛到鹹陽去了。也不知是丞相魏冉的手伸的太長了,還是太後跟他送的消息?

秦王自己對白起真是又愛又恨。愛他天生將才,戰無不勝,為秦國奪下了大片的土地和城池。恨他是受了丞相魏冉的舉薦、提拔和看重才能在軍中出頭,才有有機會一次次的在戰場上發揮自己的軍事才能。說白了,魏冉於白起有伯樂之恩,他的身上貼著撕都撕不下來的魏冉標簽。

最可恨的是白起自己訥於言,都不知道要向他這個大王示好的,來了櫟陽不說先來拜見他這個大王,倒是先跑去太後宮中問好,真是可恨!

秦魚自是不知道秦王心中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他雖然聽出了秦王話語裏的異樣,但他隻當秦王脾氣陰晴不定,並不多想,就從後腰抽出鹿角彈弓給秦王看,說道:“大王上午送來了賞賜,我見這鹿角好看,就做了這個彈弓出來。牛筋太硬了,我還拉不開,武安君建議我換成這種,果然就好拉多了。對了,我們用掉了他的玉試彈弓,我答應以後還給他一塊更好的呢。”

秦王看見彈弓,麵色緩和了一些,伸出手來。

秦魚上前,將彈弓交到秦王的手中,原本想退開的,秦王拍拍自己身邊的席子,示意秦魚坐下。

秦魚也沒多想,轉過案幾坐了下裏。

秦王擺弄了一下彈弓,語帶好奇,問道:“怎麽玩的?”

秦魚接過來拉開弓弦示意了一下,秦王見狀,退下手指上頭的一枚戒指扣在弓弦上,弓弦崩到極致,對著大殿裏的柱子射出。

砰——

秦魚眼尖的看到柱子上出現一個凹陷的小坑。

有寺人上前撿起崩落在地的戒指放到秦王案幾上。秦魚打眼去看,戒指是金質玉麵的,玉麵已有裂紋,戒圈也癟了。

秦王撿起來仔細看了一下,扔給寺人,將彈弓還給秦魚:“比弓箭差些,好好練習。”

秦魚:“唯。”

秦王打開案幾上擺著的竹簡,讓秦魚讀給他聽。

秦魚:......

秦魚糾結道:“大王,有許多秦字我還不認識呢。”其實他差不多的都認識了,但他不想看。

秦王:“這是宗譜,會認識你自己的姓名就行了。”

哈?宗譜?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秦王見秦魚瞬間兩眼放光,沒忍住在他小腦袋瓜上崩了一下。

秦魚揉揉腦門,沒覺著疼,就不管了。

案幾上放著一大卷竹簡和一小卷竹簡。

大卷的竹簡記錄的是趙季昌這一脈的嫁娶和子孫宗譜,生卒年都有,還記錄了秦魚的父親秦蘆是在哪一場戰役中受傷不治而亡的,非常詳細。

卷宗上有一個小牌子,上麵寫著:“廿伍。”

表示趙季昌這一脈是秦地贏姓第二十五代孫。

秦魚納悶:“商君書雲: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大王這裏怎麽會有我家的族譜?”

秦王笑道:“商君說的是不得記錄在王室宗典之上,又不是不給贏姓子孫上籍錄。宗典是要送去雍城祖廟中祭祀的,宗室籍錄,是放在宗正那裏存檔的。”

秦魚明白了,贏姓子弟到底有多少人,每年出生多少,死了多少,王室這邊清楚著呢,宗正就是幹這個的。

這卷宗譜上秦魚隻看到了兄姐的名字,卻沒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又打開那小卷竹簡,一看,樂了。

他出聲念道:“......少子魚,櫟陽縣西鄉蒿裏,嬴姓,趙氏,字魚。父曰秦蘆,母曰秦媼。其先秦媼娩前夢有白魚入懷。時日霞光漫天,遂產魚。年六歲,製美食曼、烙、醋、清酒、花露,造鞍鐙、水車、足碓...容色姝麗,天資聰穎,擅養禽畜,造福鄉裏......”

後麵沒有了,明顯是沒寫完。

秦魚:“這是寫我的?”

秦王:“嗯。”

秦魚這下可有話說了:“這記錄,有幾處錯誤。您看,”他指著‘趙氏’這兩個字,道:“我乃是秦氏,不是趙氏,”又指著‘

秦媼’兩個字,道:“我母乃是桑姓女竹,怎麽就能用區區秦媼代替了?她生我養我,在我的記錄裏,難道還不能有自己的姓名嗎?”他又指著‘容色姝麗’這個個詞,非常不滿道:“我才六歲,六歲就能看出容色如何了?還有啊,怎麽還把我阿母的夢給記上去了?這不是瞎寫嘛。這是誰記錄的,如此錯漏百出,大王該扣他俸祿以作訓誡。”

秦王道:“這是宗正親自寫的,你有意見,可以親自去跟他提。”

秦魚皺皺小臉,道:“可是,我是秦氏啊......”其他的就算了,總不能祖宗來曆這一項都給弄錯了吧?

秦王道:“寡人已經決定,將你重新改回趙氏了?”

秦魚驚的眼睛都瞪圓了一圈:“為什麽?”難怪要單獨將他從秦氏宗卷中單獨摘出來,原來是不讓他以秦為氏了。

秦王問道:“改回趙氏不好嗎?跟寡人一個氏。”

秦魚糾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其實,在他心中,是以趙為氏還是以秦為氏,都沒有區別,他都是嬴姓子孫,這個是永遠也改不了的。

況且,是秦還是趙,再過個幾十年,肯定就都是嬴了。

如今還是戰國,諸侯並立,分封製是主流,貴族之間的姓和氏還區分的比較清楚,等到秦王趙政開始兼並六國的時候,秦國不再分封,改行郡縣製,那個時候,滅掉的六國舊貴族們就會慢慢的以氏為姓,姓和氏的區分就會慢慢消失在曆史的洪流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