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楠在洗手間裏磨蹭了好一會，終於在黎雯青的催促下出來了，黎雯青一眼就瞧見黎楠濕漉漉的頭發和衣領，青筋跳了跳。
果然，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黎雯青深吸一口氣，正要發作出來，黎楠就又一把抱住了她，還顧及到了她挺著的肚子，動作小心翼翼的。
“媽——”黎楠的情緒是實打實的思念，“我好想你啊。”
黎楠重生回來前，黎雯青就已經因為癌症去世好多年了，沈旭東也因為黎雯青的離世蒼老了許多，身體越發不好，他在滿世界比賽，他妹妹沈苒苒留在了老家照顧父親。
黎楠的遺憾除了沒有在奧運會上拿個獎牌為國爭光以外，更多的還是對家庭的虧欠。
他自小離家，一意孤行進入了娛樂圈，又在有點起色的時候跑去做運動員，學業也是半工半讀完成的，沒少讓家裏人為他操心。
說來慚愧，明明三十幾歲的人了，在家中卻仍舊擔任著那個沒長大的孩子角色。
被黎楠這麽一喊，黎雯青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黎雯青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
黎雯青鬱悶極了，心想這孩子以前也沒這麽愛撒嬌。
“去去去。”黎雯青別扭地推開了黎楠，“好好吃飯，吃完飯去換身衣服讓你爸送你去上課，別留在這裏礙我眼，煩人的很。”
“嘿，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外婆輕輕拍了一下黎雯青的手背，“楠楠多聽話啊，就你天天嫌他煩。”
外婆瞪了一眼黎雯青，又喊黎楠，“乖乖，不聽你媽亂說，我們楠楠最乖了，來好好吃飯，吃完飯外婆給你拿盒好吃的餅幹甜甜嘴兒。”
“就媽你寵著他吧。”黎雯青對自家幾個無腦寵孩子的人無奈極了，“小心這孩子隔天就上房揭瓦給你們看啊。”
“胡說，咱們楠楠在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外婆根本不停黎雯青的話。
隻有黎楠心虛了一瞬，事實上他小時候是真的很頑皮，上房揭瓦這種事情確實沒幹過，但爬樹捉蟲跳泥坑的事情可沒少做，家裏給他買的新衣服不到一個月就能磨出個破洞來，可見他那時候有多皮。
不過家裏對他的愛意也讓他養成了十足的自信，後來會一意孤行跑去娛樂圈混，又在十九歲轉型運動員，離不開家裏對他的溺愛和偏袒偏信。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被愛著的孩子才有資格自私。
黎楠被按在了飯桌前，麵前就是他們家今天準備的早飯：一碗甜豆漿，一碟蔥油餅和一籠小籠包。
蔥油餅和小籠包剩的不多，一看就是家裏其他已經用過早飯了，這些是專門留給他的。
尤其是那一碗甜豆漿，全家人隻有黎楠是喜歡吃甜的，早上說什麽也不願意吃鹹豆漿，黎楠作為家裏唯一一個小輩受盡寵愛，這點小要求自然是被老一輩的滿足，外婆每天早上買菜回來會特意給黎楠帶一份甜豆漿。
黎楠每天早上喝一碗甜豆漿的習慣也是這樣養成的，直到後來離家去混跡娛樂圈後，這習慣才慢慢改掉了。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貼心地每天早上為他準備一碗甜豆漿了。
黎楠抹了一把臉，把快要湧出來的淚意給壓了回去，上一輩子他媽黎雯青女士去世沒多久後，兩位老人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緣故，也早早撒手人寰，那個時候的他還在國外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比賽，聽聞兩位老人接連去世的消息時，已經是幾天後了。
他連這兩位疼愛他的老人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回國後就隻能對著兩張黑白的容顏失聲痛哭。
黎楠端起那碗豆漿，咕嚕嚕地灌進肚子裏，豆漿入口溫熱甘甜，像極了一場及時的春雨，滋潤了他幹涸已久的心田。
一邊喝著這一碗豆漿，黎楠一邊貪戀地看著幾位親人，害怕這溫馨而平常的畫麵隻是一場美好的夢，轉眼即逝。
一碗豆漿下肚，黎楠的額頭浮現出薄薄一汗意，如今正值盛夏，天氣悶熱，好在他們家的風扇風力夠大，外婆見他熱便把風扇打開，沒對著他吹，怕他濕漉漉的頭發吹感冒，就把風向朝著另一邊調了調，倒也驅散了不少熱意。
黎楠抓起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放了一會的小籠包沒有剛出籠那樣燙嘴，表皮軟軟的帶著一點濕軟，像是被水蒸氣蒸久了一樣，大概是一直被放在了鍋裏溫著的。
黎楠喉嚨發緊，快速地解決掉了這一餐，又在外婆外公跟前賴了一會，兩位老人在知道黎楠的脖子睡落枕後，立刻用老法子給黎楠按了兩下，沒過一會脖子酸痛的感覺就減輕了不少。
黎雯青催促了幾聲後，黎楠終於回房換了一件幹淨的短袖。
他的頭發經過這點時間，已經風幹了一半了，不再像剛剛從洗手間出來一樣濕漉漉的。
黎楠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翻了翻書桌上的物品，幾本三年級的課本，課本裏麵基本是嶄新的，隻有幾頁被畫上了各種小人，又在原本的課本插圖上添添改改，變成了另一副模樣，是他們這個年紀最愛幹的事情。
他媽黎雯青女士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說的讓他收拾收拾去上課，黎楠不用回憶多久，就想起了這件事。
黎楠小時候頑皮，性格活潑開朗，在周圍小孩子裏混得最開，一直是個孩子王，後來黎雯青女士不小心懷上了二胎，去醫院檢查發現身體緣故不能打胎，便決定生下這個孩子，那會整個黎家兵荒馬亂的，多少有點疏忽了黎楠這個已經十歲，可以自己玩的孩子。
黎楠本來也沒有覺得怎麽樣，但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和黎楠說，弟弟/妹妹出生後，爸爸媽媽就不會再愛他之類的話，讓小黎楠鬱悶了好些天。
不過黎楠也沒吵著鬧著不要弟弟妹妹，家裏雖然溺愛他，但父親是個老師，從小對他的教育可不少，至少沒把他養歪，也就鬱悶了幾天，最後被電視機上播放的各種流行歌曲mv吸引，覺得彈吉他太酷了，便和家裏鬧著要學吉他學音樂。
家裏被他鬧得沒辦法，尤其是疼愛黎楠的外婆外公，當場就拍板用他們的私房錢送黎楠去上這個什麽吉他課。
黎雯青大抵也是發現了自己這些日子對黎楠的疏忽，出於補償心裏，就同意了這件事。
至於沈旭東這個父親嘛……他脾氣溫和，基本上隻要是黎楠提出的合理要求都會被滿足，所以他對黎楠要去學音樂這點沒有任何意見。
也是學了吉他後，他才逐漸產生了想要做個明星的想法。
小時候學吉他那是興趣，現在再讓他去學吉他……算了吧，他的水平說不定可以和教課的老師一較高低了。
好歹也是混了那麽久的娛樂圈，做過創作型歌手的人，現在去和小孩子們一起上吉他基礎課，有什麽必要嗎？
但若是讓他去找他媽黎雯青女士說自己不想去上吉他課了……
黎楠已經可以預想到自家老媽暴跳如雷的場麵了。
他媽黎雯青女士原本的性格就是出了名的火爆，再加上懷孕期間情緒本來就不太穩定……說了他肯定會被揍一頓的吧？
想起黎雯青女士揍人的那股狠勁，外表十歲的殼子，內裏已經是三十一歲的黎楠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是要命的！
不能和他媽說，那隻能找外援了。
黎楠想了想，還是決定找他爸說這件事。
說曹操曹操到，他的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了他爸沈旭東的聲音，“小楠？好了嗎？我們要準備出發了喲。”
“來了！”黎楠回頭看了一眼，還是把那把新買回來的吉他裝進琴包裏，背在背上，這才開門跑出去。
沈旭東的穿著很年輕，上身是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褲，他的臉尤為帥氣，怎麽穿都不會出錯，再加上常年教書育人的氣質在，更顯溫潤，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十裏八鄉最帥的小夥子，要不然也不會被他媽看上，硬是和他結了婚。
黎楠曾經聽外婆講過爸媽年輕時候的故事，沈旭東出生喪母，幼年喪父，從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就聰明，長大以後同村出來的黎楠外公做主，借了他一點錢去上學，他也沒讓人失望，竟然一路拿著獎學金考上了大學。
那會的大學含金量很高，大學生稀奇著呢，不過S市算是大城市，也不缺幾個大學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即使長得再帥，這家庭條件擺在那，窮小子一個誰願意把家裏的姑娘嫁過去受罪，也就黎楠他媽黎雯青一眼相中了讀完書回來的沈旭東，處了幾天就想把人娶回來。
是的，娶回來。
黎家有錢，黎雯青自己又是出了名的能幹，從小就和黎外公一起開貨車跑長途，打架是一等一的好手，雖然學曆不是很高，但她自認為自己的條件娶一個大學生老公回來完全沒問題，就這麽向沈旭東提了出來。
這樣的言論放在黎楠後世都還有點超前，沒想到那會的沈旭東居然也一口答應了這件事。
黎楠外公外婆知道的時候，兩人已經扯證回來了，也沒了辦法，況且他們私心也想讓這麽唯一一個閨女留在身邊，便默許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不看好這一對，都說沈旭東的脾氣太軟而黎雯青太火爆，覺得這個家庭遲早得散，偏偏兩人相愛了幾十年，直到黎雯青去世前，兩人都過得甜甜蜜蜜、和和美美，讓黎楠和沈苒苒這兩個做兒女的見了都嫉妒。
兩人結婚後的那幾年，是華國飛速發展的時期，跑長途貨車掙不了幾個大錢了，黎雯青又正處在結婚的蜜月期，於是拍板把貨車給賣了，在S市開了個不大不小的超市，學國外的規章製度，把超市開得紅紅火火，比之前跑長途掙的錢更多了。
現在的黎家不說大富大貴，至少也算是S市比較有錢的家庭了。
沈旭東接過兒子肩膀上的琴包，背在了自己背上，另一手攬住黎楠的肩膀，帶著他往外走，“快走快走，再不去就要遲到了，到時候你媽又該生氣了。”
他瞅了一眼黎楠，“我可不想讓我老婆整天為你這個臭小子生氣。”
黎楠無語，心說爸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那可是他媽啊！
黎楠順從著跟著沈旭東出了門，路上遇到了幾個鄰居家的大媽，紛紛和他們爺倆打招呼，“喲，這不是沈老師嗎？這是帶著兒子上哪去？”
“小楠他外婆給他報了個課外班，我送他上課去。”沈旭東回答。
“上課外班啊，那可稀奇咯，上的什麽課啊？”有大嬸好奇問道，“老師好不好啊？好的話回頭我讓我家那臭小子也去上上。”
“音樂課，學吉他的。”沈旭東拉著黎楠的手，溫和的回答。
“喲，吉他啊？嗯……小楠好好學啊，學會回來給我們彈幾首。”剛剛說要讓自己兒子也去學的大嬸沒有繼續提了。
對於S市這個大城市來說，吉他並不是什麽少見的東西，但是比起常見的鋼琴小提琴一類的，吉他這種就屬於不入流，甚至有點玩物喪誌的喜好了。
不過也沒有當著別人家長的麵說學這個不好，大家也就不搭腔了。
對於這類人，沈旭東往往都是好脾氣笑笑，並不理會，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孩子想學什麽都行，快樂就好。
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長大後做了父親就更應該加倍地在孩子身上疼愛回去。
也不奇怪黎楠在所有人不支持的情況下，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花滑這一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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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有個進貨用的麵包車，平時是黎雯青開著出去辦事，沈旭東任職的學校就在離家不遠的實驗中學，平時走路去上班，偶爾也會騎著自行車去，很少開車，不過今天要送黎楠去少年宮上課，中間有點遠，肯定是要開車的。
其實坐公交車更省錢，不過黎家不缺那幾個錢，黎楠外公外婆又是心疼孩子的，這麽熱的夏天黎雯青要是讓黎楠坐公交車去上課，第一個不答應的還是黎楠外公外婆。
坐上車，黎楠習慣地給自己係上安全帶，等著他爸發動汽車後，才有些忐忑地開口：“爸，和你商量個事唄？”
沈旭東一邊將車駛出停車位，一邊問道：“嗯？你說。”
“我覺得吉他課不太適合我，我可以不去上吉他課了嗎？”
此話一出，沈旭東驚訝地看了一眼，隨即又回頭認真地看向前方道路。
“怎麽說？你又不喜歡吉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