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後花園
雲水居內,少女纖巧的手指撥弄著琵琶弦,初秋的晚晴天,美人和絕妙的旋律必是此刻東宮最動人的景象。
譜未過半,少女忽的停了聲音,懸在半空的手指頓了頓,轉身將琵琶交給了旁邊的侍女軟淩。
“怎麽了,小姐,小”侍女軟淩低身的問道,“彈得多好聽啊,怎麽突然不彈了。”
薛楚楚搖搖頭,有些悲涼地說:“半曲就彈錯了三個音,哪裏好聽了。這首曲子還是母親教我的,我總是學不會,以後怕是也學不會了。”
侍女想安慰薛楚楚幾句,抱著琵琶說:“小姐,快別這麽說,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您想夫人了,回去看望就是了。”
薛楚楚苦笑一聲,問:“沒有夫君相伴,我自己回去像什麽樣子,平白惹人非議,母親在家裏的日子會更難過。今天太子殿下又去太子妃那兒了嗎?”
侍女搖搖頭,說沒有。
“那是去如煙殿了?”薛楚楚問,“也是應該的。蒼赤公主更尊貴些。”
太子殿下成婚三天了,也休沐了三天,除了給太子妃敬茶的那個下午見了江知酌一麵,江知酌和她父親一樣,一點不平易近人,動不動就是規矩。
其他時間,薛楚楚連江知酌的影子也沒有見到過一次。
“父親不是說那個何碗性格孤僻,還和三皇子有過一段……”薛楚楚垂著眼思索著說,“太子殿下娶她也隻是權宜之計,太子殿下會十分之厭惡,這幾日倒看不出。”
“她畢竟占著一個正室的位置,殿下喜歡誰又不一定,”侍女接話,想讓薛楚楚寬心,“太子殿下給她幾分臉麵罷了,不過是……”
話沒說完,軟淩反應了一下,隨即輕捂住嘴。
另外兩個侍女打水進來,聽到了軟淩方才的話,斜睨了薛楚楚和軟淩一眼,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侍女名為蜜紅,蜜紅把帕子扔到水裏,濺了軟淩一身水。
“軟淩說得對啊,”蜜紅鄙夷地說,“有些人啊,沒那個有福的命,夫君也不疼愛,還偏占著位子,平白讓人笑話。”
軟淩被濺了水,也不敢說話,縮著身子低頭站在一邊。
“您說是不是啊,大小姐,”蜜紅見軟淩不說話,話語毫不客氣地指向了薛楚楚。
薛楚楚起身,自己端起洗臉用的木臉盆放在麵盆架上,低聲說:“不勞煩二位姑姑了,時辰不早了,姑姑們去歇息吧。”
“胡姨娘和王姨娘特別交代蜜紅和我要好好伺候良娣的,我們怎麽敢偷懶呢,不過既然良娣不需要,那我們也不好打擾了。”蜜紅旁邊的侍女出聲說道。
整個水雲居,除了軟淩是薛楚楚自己帶來的小丫頭,其餘五位以蜜紅為首,都是薛父和兩位姨娘安排在薛楚楚身邊的。
“嗯,”薛楚楚洗著帕子,“軟淩在這裏就行了。”
蜜紅看了薛楚楚一眼,又翻個白眼看著軟淩。
“我看軟淩這差事是太清閑了,”蜜紅言語刻薄,“若是閑得緊,不如去幫一同來的姐妹抄抄家規,等太子殿下怪罪下來,家規沒分給各處,倒黴是我們整個院子。”
蜜紅和另一個侍女走後,薛楚楚也讓軟淩去抄家規了,薛楚楚自己在房內洗漱。
躺在**,薛楚楚輾轉好半天也沒睡意,薛楚楚起身穿上外衣,出了水雲居。
院子裏的侍女看到薛楚楚要出門,也沒人問,反正今天太子殿下又不在,她們也懶得搭理薛楚楚。
出了雲水ᴊsɢ居的門,薛楚楚才覺得壓在胸口的悶氣稍微紓解了一點,東宮各處夜間基本也點著幾個燈籠,不至於看不清腳下的路。
東宮後院有個小花園,小花園內還有一處池塘。薛楚楚從遠處沒瞧清楚,便想走近些去看看池塘裏的景象。
“別往前麵走了,”一個少年聲音傳來,“前麵都是泥土地,雨水還沒幹,再摔得你跟泥地來個擁抱怎麽辦。”
薛楚楚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人,頓時緊張起來。
“誰?”薛楚楚驚慌道,“是誰……,我,我看到你了。”
四周空無一人,薛楚楚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被嚇得不輕。轉頭就往回跑,結果沒走兩步,被裙子絆住,來了一個跪地摔,手心也沾上了許多泥土。
越緊張越爬不起來,短短幾瞬的時間,薛楚楚心髒撲通狂跳。
“你不是看到我了嗎,”秋驚葉說,“那你跑什麽,我有那麽可怕啊?我倒是沒覺得啊,我照鏡子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挺英俊瀟灑的。”
聲音來源於頭頂上方,薛楚楚抬頭向上瞧去,還好,樹上有個活人。
薛楚楚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想出言責怪,又想起這人本是好心提醒她,是她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輕。
想了想,便說了一句:“你在樹上麵做什麽?”
“睡不著,”秋驚葉咽下一口酒,“閑的無聊,在屋裏又悶得慌。”
薛楚楚低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這人原來是跟她一樣的情況。
“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薛楚楚問,“這樣能好一些?”
薛楚楚本意是問秋驚葉這樣會不會好受一點,沒成想,秋驚葉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你上來試試?”秋驚葉說,“沒個屁用。”
薛楚楚不想回水雲居,也不想跟秋驚葉再說話了,她方才看到了快要成熟的蘆葦,想繞開泥地去采幾支。
“哎,你這人,你問完我就走,枉我還認真回答你,”秋驚葉嘟囔,“那你又去幹嗎?”
“去采幾支蘆葦。”薛楚楚指著不遠處。
“哦~,大黑天的去水池邊采蘆葦,”秋驚葉點點頭,“原來是尋死去的。”
“你……”薛楚楚頓住腳步,生氣地說,“你這人怎麽說話的。”
“實話唄,我阿姐總教育我要實話實說,”秋驚葉覺得自己的話完全沒問題,“路又滑,水又深,還看不清,難道不是嗎?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問我名字做什麽?”薛楚楚在秋驚葉看不清的樹底下皺眉。
“你跌進去了,我好去前院問是哪個院裏丟了個傻丫頭,讓他們趁早把你撈出來。”秋驚葉又灌自己一口。
“等你去前院喊了人來還來得及嘛!”薛楚楚完全被秋驚葉的話帶偏了,“我早就沉進去了。”
秋驚葉身子倚著樹枝,說:“那你還去。”
薛楚楚無言以對,她隻是剛出來,還不想回去,可她對著一個陌生人,又不能多說什麽,隻好低頭沉默。
這幅樣子落在秋驚葉眼裏,就成了一個人因為得不到幾根蘆葦而非常失落的情況。
不是,至於嗎。
減少一個深夜傷心的人吧,秋驚葉從樹上跳下來,把酒壺遞給薛楚楚,自己朝池塘邊走去。
“記好了,我叫秋驚葉,”秋驚葉說,“我如果掉進去了,你趕緊去叫人,去侍衛那裏找那個叫小峰的,他肯定真心救我。實在不行,還有一個叫容詞的,是近衛首領,也得來”
薛楚楚把酒壺抱在胸前,有些緊張的看著秋驚葉的方向。這人不讓她冒險,雖然說得話不好聽了些,怎麽自己卻過去了。
秋驚葉也算有點功夫,他剛才也是嚇唬薛楚楚,池塘邊雖是危險了些,對他來說,問題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薅了幾支。
“給你,”秋驚葉把蘆葦遞給薛楚楚,“這有什麽好看的,大號穀莠子而已,南方這個東西更多,到了秋天,每個池塘和湖邊都連成一片地長。”小碗姐姐也偶爾會采幾支回家,放在堂屋的牆邊。
“謝謝你,”薛楚楚接過蘆葦,把酒壺還給秋驚葉,“我該回去了。”
秋驚葉沒再說話,提著酒壺回了自己的住處。
下午時,葉從秋府醒來,正是戌時,太陽已經快落完山了。
不知道是這個時間醒來就會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還是秋驚葉自己本身的感覺。反正心裏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秋驚葉抹把臉,還是決定回東宮。他現在是江知酌的近衛,即使知道小碗和江知酌很照顧他,即使不幹活也不會有人說,可能是因為身份的十分特殊,秋驚葉開始希望自己像個普通人一樣。
何況小碗還在東宮,秋驚葉和秋夫人說過情況,跟秋夫人告了別,秋驚葉自己回了東宮。
可小碗不在。
江知酌也不在,問過容詞才知道,江知酌帶著小碗去了以前的宅子。
秋驚葉從櫃子裏翻出酒,是小碗送給他的桑落。小碗說這個酒很好喝,有味道,又不會太沉醉。回來前剛睡了一下午,估計今晚前半夜也睡不著了,秋驚葉去了後花園的樹上解悶。
這個位置能看到小碗的院子。以後興許能偶爾看到小碗的身影。
卻沒想到心情丁點都沒紓解,還碰到個非要蘆葦的。
找了一個稍高些的瓶器,把蘆葦放進去,薛楚楚在自己寢屋找個位置擺好。
薛楚楚坐在桌邊撐著肘看蘆葦,還是挺好看的,那人一點都不懂。
但他看上去,憂愁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