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晚回到家的黎粲,心情明顯比出門前好了許多。
就算剛回到家,家裏保姆就告訴她爸媽又出差去北城了,她也沒有什麽情緒,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習以為常地拎著包包,自己一個人回到了臥室。
和陶景然的臥室一樣,她的臥室也是一個獨立的小套間,裏麵會客廳衣帽間應有盡有。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看著自己幾個小時前付出去的那筆二十元微信收款。
她也沒有想到,她明晃晃想要羞辱人的惡意,居然會被邵輕宴這樣輕輕鬆鬆地接受。
“順風車費用,20元。”
在聽完她的話之後,他雖然有一瞬間的怔愣,但是很快,他就也掏出了手機,朝著黎粲露出了自己的微信收款碼。
動作之利落,態度之坦然,叫黎粲當即就知道,自己又輸了。
她付了二十塊錢。
而後朝著邵輕宴揮了揮手,跟他說下次再見。
或許是兜風給她帶來的快樂足夠長久,這回,她就算是輸給了邵輕宴,也並沒有太過生氣。
她甚至有心情又一個人打車去了江邊,挑了個臨江的西圖瀾婭餐廳,獨自吃完了一份牛排。
她漸漸在沙發上沒有什麽坐相地陷落。
退出付款頁麵之後,她又打開了和林嘉佳的聊天框。
黎粲:【戳戳.jpg】
黎粲:【把邵輕宴微信推一下給我】
林嘉佳那邊瞬間秒回:【誰?】
黎粲再次確認了一遍那三個字:【邵輕宴。】
林嘉佳反手一個好友推薦發了過來。
但是緊接著,她就抓住黎粲開始問東問西。
“你要加邵輕宴微信幹什麽?”
“感覺你們上回一起吃飯,都沒怎麽互相說過話。”
“你找他有事嗎?”
“你不會也是親戚家有誰需要補課吧?”
黎粲聽著那一長串妙語連珠般的語音,相當有耐心地給林嘉佳回複了回去:
【不是,找他請教一下下棋的問題。】
以防林嘉佳再問具體是什麽,黎粲先自己簡單給她說明了一下那天晚上他們在陶家偶遇的事情。
輸了就是輸了,她倒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林嘉佳聽完後卻是一陣沉默。
【粲粲你果然是一個什麽都要爭強好勝的女人!】
她如是點評道。
黎粲不置可否。
家裏爸媽從小對她的教育就是需要優秀,需要無時無刻不站在金字塔的頂尖。
不管她還是現在已經在美國留學的哥哥,都是從小就被灌輸著,黎家還有孫家,從來都不喜歡沒有出息的孩子這件事。
所以她會養成這樣的性格,她自己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但是想要加上邵輕宴的微信,真的隻是為了跟他討教那一盤跳棋究竟該怎麽下嗎?
這事隻有黎粲自己知道。
她點進去林嘉佳發過來的名片,對麵頭像是一張碧海藍天的風景照。
嗤了一聲俗不可耐,眨眼又看見他的微信名字:Shao.
她對著邵輕宴的主頁稍微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在好友申請的備注欄裏寫上了:
“1月16號你的順風車顧客。”
終於點擊了好友申請,對麵卻沒有立即回複。
黎粲想他也許又是在哪裏忙著兼職,就暫時把這件事情拋到了一邊。
她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過去整整三天,邵輕宴都沒有通過她的好友申請。
—
到陶家補課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鍾。
邵輕宴從便利店裏出來,就一路騎著自行車順利抵達了西郊莊園的門口。
陶景然帶他上樓,樓上的房間裏,卻不隻有需要補課的學生陶明誠本人,還有他的妹妹陶明萱,和前幾天恰巧見過,心思一如她的外表,不是那麽單純善良的大小姐——
黎粲本人。
邵輕宴麵色如常,沒什麽異樣情緒地走進了陶景然的房間。
“小邵老師!”陶明誠對他很是客氣。
“嗯。”他淡淡應著。
“小邵老師可以等我把這局跳棋玩完了再去補課嗎?我都下到一半了,馬上就要贏了!”
陶明誠指了指自己麵前的這盤跳棋,語氣裏噙的是必勝的把握。
邵輕宴看了下棋盤:“十分鍾內可以結束嗎?”
“可以!”陶明誠認真道。
“嗯。”
於是邵輕宴便點頭,放任他先把這局跳棋玩完。
從始至終,從他進門之後,伴隨著陶明誠的聲音,還有另一道目光赤/裸裸地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未曾理會,也未曾予以任何的回應。
他率先進到了裏間的書房裏,去準備待會兒上課的事宜。
外麵的跳棋結束的時候,時間剛好過去十分鍾。
陶明誠輸了。
小男孩雖然並沒有多麽沮喪,但還是不理解,不甘心。
“粲粲姐,你今天是不是也棋聖附體了?”陶明誠好奇道。
“什麽叫也棋聖附體了?就不能是我自己去進修了?”
黎粲好笑地把最後一個子也撥進該去的位置裏,輕輕鬆鬆贏下了這一場比賽。
“玩跳棋還有進修的嗎?”
陶明誠雖然年紀小,很多事情都還不懂,但是直覺這個進修,聽起來不是那麽靠譜。
黎粲臉上掛著淺笑,沒有再回他的話。
倒也不怪陶明誠覺得她和上次的跳棋水平有出入。
上回她和陶明誠玩跳棋,同時還有一個邵輕宴在,邵輕宴全程都把他們壓著,雖然偶爾還給放放水,但是最後完全是以壓倒性的勝利戰勝了他們兩個。
最後,黎粲是以僅比陶明誠快兩步的子,位列第二。
這就導致了,陶明誠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水平應該和她差不多。
她慢悠悠地收拾好棋盤,然後好整以暇地靠在緊挨著落地窗的沙發上,盯著那扇半闔的書房門看。
罪魁禍首邵輕宴,今天從進門之後,還沒有看過她一眼。
要說黎粲不知道原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隻是知道原因之後,她心底裏想要折騰人的惡趣味,居然在更加地上湧。
她眼睜睜地看著陶明誠進去了書房,而後書房門就被徹底地合上了。
她倒也不急,隨便從邊上扯了條毯子過來,和陶景然一邊靠著聊天,一邊刷起了手機。
眼神漫不經心間,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與此同時,在她看不見的書房裏麵——
陶明誠在輸了一盤棋之後,一坐在書桌邊,就忍不住和他的家教老師又聊起了晚上下棋的事情。
“小邵老師,你今天給我上完課,還能再陪我玩一局跳棋嗎?粲粲姐今天好厲害,我想和你們兩個再玩一局。”
然而邵輕宴無情地拒絕了他:
“今天不行。”
“啊,為什麽?”陶明誠的話裏透著濃濃的失落。
邵輕宴麵不改色,說:“今天給你上完課,晚上還有另一個兼職,我要趕時間,所以不能陪你了。”
“就連一局的時間都沒有嗎?”陶明誠可憐巴巴道。
“沒有。”
邵輕宴為他攤開了筆記和課本,指著課本上的內容,要他拿出了上回給他留的那幾道作業題目。
陶明誠小小地神傷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就跟著他的節奏,進入到了學習的狀態當中。
兩個小時的課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時間一眨眼過去,邵輕宴又給陶明誠留下了幾道課後題目,告訴他這幾天做完,自己下回會過來檢查。
他收拾好書包,而後逕自打開了書房的大門。
出乎他的意料,書房外麵,陶景然房間的小會客廳裏,居然一時隻剩下了黎粲一個人。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沙發上睡著的,腦袋枕在巨大的靠枕上,身上還蓋著一條陶景然特意為她拿的毯子。
落地窗的外麵是傍晚昏沉的夜景,少女躺在舒適的沙發上,低垂細長的睫毛,柔順到泛著光澤的秀發,就算是睡著的時候也是緊緊閉合的唇角,白皙的肌膚,叫人很難不看一眼就聯想到傳說當中的睡美人。
邵輕宴腳步停頓了一下。
卻也隻有一下。
而後照舊沒什麽表情地掠過她,逕自向門外走去。
“小邵老師!”
隻是他沒想到,在他徹底走出這間房門之前,陶明誠會手上捏著一個娃娃,又朝他跑了出來。
他隻能被迫再度停住腳步。
陶明誠寶貝地把剛剛擺在書桌上一角的一個娃娃遞給他,說:
“小邵老師,這是前兩天哥哥帶我們出去玩,我們抓娃娃抓回來的,我們都覺得這個人和小邵老師你很像,所以想要送給你!”
他慇勤地把娃娃捧起來,讓邵輕宴能夠把它看得更清楚一點。
那是一隻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抱在懷裏的很可愛的棉花娃娃。
穿著藍色的西服,刷著整齊的發髻,臉上還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睛帶笑,嘴角微微上揚,像一個聰明的學者,也像一個斯文的讀書人。
陶明誠把娃娃塞到邵輕宴手裏:“小邵老師你拿著吧,等你下回過來記得再和我玩跳棋哦。”
他果然最心心念念jsg的,還是自己沒能討要到的那盤跳棋。
邵輕宴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微微扯了扯嘴角,摸了摸他的腦袋。
“下回我提前幾分鍾到,和你玩一盤再上課,行嗎?”
“行!”
陶明誠一時又雀躍起來。
邵輕宴在他的注視下,把娃娃放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原本看著還有些扁塌的背包,在塞進一隻棉花娃娃之後,突然就顯得鼓囊囊了起來。
他把書包再背回到後背,正要繼續轉身走人,卻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的沙發上,原本躺著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坐了起來——
黎粲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噙著比平時還要淡漠的眼神,正安靜地看著他們。
看見他們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她才掀開了毛毯,下了沙發,走到他們的麵前。
“怎麽要走了也不說一聲?”她淡淡地抱胸,帶著一副當家女主人的態度,“陶景然帶著萱萱出門去了,喊我送你,你都不知道喊我起來的嗎?”
她看著邵輕宴。
“……”
“我認得路。”
好歹是還有陶明誠在,邵輕宴沒有太漠視她的存在。
“哦……”
黎粲拖著一如既往散漫的尾音,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認得路,但是就是不會認識一下微信裏沒有通過的好友。”
她喃喃自語著,好像這話隻是說給自己聽的,卻又不小心才鑽入到邵輕宴的耳朵裏。
邵輕宴:“……”
“黎粲。”
黎粲記得,那是邵輕宴平生第一次主動喊起自己的名字。
他平時除了講課的時候,語氣好像從來都很淡,就像冬天濃煙裏的霧,裹挾著一股冷氣,卻又似清流。
黎粲站在暖氣堆裏,隔著滿身的霧氣看他,聽見他說:
“我沒有精力陪你玩什麽欲揚先抑的遊戲,你要想找人消遣,找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