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在山莊裏的計劃是兩天一夜。
中午吃完飯, 大家開始安排房間。
因為黎粲是在場唯一一個女孩子,所以二樓最大最舒服,風景也是最好的一個套間, 自然獨屬於她。
她的隔壁住的是黎談。
邵輕宴和顧傳銘的房間則是被安排在另一頭,和他們之間隔著長長的一條走廊。
用過午飯之後,黎粲就自己回了房間休息。
今天山莊因為要接待他們,所以直接閉店,並沒有再接待別的客人。
不然,剛好碰上下雪的時候, 又是雲城郊區難得的五星級度假山莊,位置得天獨厚, 估計有的是人搶破頭想要過來。
黎粲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安穩地睡了個午覺。
醒來之後,透過房間巨大的落地窗戶望出去, 正好可以看見大半的遠山被薄薄一層積雪覆蓋的樣子。
看天氣預報說,這場雪估計會連著下兩天。
等到明天再一覺醒來, 她想, 她可以看見的應該就是整個雲山最美的一片冰雪盛況。
然而現在時間還是半下午。
黎粲簡單收拾了下自己的衣服和造型,然後就打算出去找黎談他們玩。
她其實也不知道黎談他們在哪裏,出門的時候,特地給他發了個消息, 但是黎談沒有回。
一直等她自己走到兩邊房間中間巨大的休息室,她才發現, 他們三個人原來正聚在一起,在玩牌。
他們玩的是鬥地主。
黎粲走近了才看出來。
適合四個人坐的桌子, 隻剩下一個空位。
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在邵輕宴的左手邊, 還有黎談的右手邊。
黎粲平時不太會主動玩牌,但是最基本的橋牌和鬥地主,還是會的。
她坐下之後,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先圍觀起了他們三個人的戰況,在判斷這局牌目前哪個人正在占著上風。
現在坐在黎粲麵前的,一個是哥倫比亞大學讀金融回來的高材生,一個是哈佛畢業學數學的高材生,還有一個是高考直接都沒有考就保送了清華的高材生,說實話,其實看著他們正襟危坐在一起玩鬥地主這種東西,她心下裏還是不禁覺得有點魔幻的。
但是現實就是這麽發生了。
而且這三個人對於眼下的這局牌,顯然看上去都十分地重視,並沒有一個人有分心出來多看她一眼。
全部都隻是匆匆一眼瞥見了她,然後又繼續低頭看牌。
黎粲身為在場唯一一個局外人,在所有人都漠不關心的情況下,理所應當地就是自己找起了樂子——
開始直接起身走到每個人的身後,看看大家剩下的牌都怎麽樣。
她第一個看的人就是黎談。
被黎談冷冷地回敬了一眼。
第二個繞過去看顧傳銘。
顧傳銘倒是大大方方地隨她看。
第三個看的才是邵輕宴。
她站在邵輕宴身後,看見他的牌,不禁冷嗤了一聲。
邵輕宴聞言,總算回頭多看了她一眼。
黎粲朝他挑了下眉,沒說什麽話,也並沒有給他多餘的什麽暗示。
邵輕宴很快又回過了頭,繼續盯著自己的牌。
黎粲終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饒有興致地盯著牌局。
摸清楚了大家底牌的她,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可以猜到最後是誰能贏了。
她悠哉悠哉地看著大家繼續博弈。
終於,在牌局走到白熱化階段的時候,她看見邵輕宴出了一張——
小王。
場上大王都還沒走,他是怎麽敢走小王的?他手上不是還有兩張牌麵並不大的散牌麽?
黎粲稍稍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而且她沒有猜錯的話,他這局應該還是地主。
也就是說,剩下的兩個人,並不會有一個人刻意給他放水。
可他就是敢賭。
黎粲原本注視著桌麵的眼神,突然轉變成了隻是盯著邵輕宴瞧,看見他白皙修長的十指,一手抓牌,一手繼續氣定神閑地抽出了一張預備牌,放在桌邊。
他好像真的很有信心,自己這張牌能打jsg出去。
黎粲雖然沒有自己上場,但是看到這裏,手心居然不禁冒出了一點冷汗。
這局牌下到這裏,其實最後每個人的手上,都是隻剩一些散牌。
賭的就是一個心跳和運氣。
黎粲屏息凝神,看著坐在邵輕宴上家的顧傳銘,手裏最後握著三張牌,最後權衡利弊過後,緩緩扔出來一張八。
一張八。
邵輕宴手上剩的,剛好是張九。
他贏了。
他賭對了。
就算是麵對著黎談和顧傳銘,他也依舊從他們的手上贏下了這局所有的籌碼。
而且他是地主,籌碼直接翻倍。
黎粲盯著邵輕宴的臉,一時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啊,真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顧傳銘扔掉自己手裏最後剩下的幾張牌,挫敗地靠在椅背上。
“哎,對了,粲粲既然來了,要不要一起玩一局?”他邀請黎粲道。
“鬥地主?”
“是啊,或者橋牌,紅五,四個人可以玩的東西多了,你選一個。”
黎粲聞言,眼珠子慢慢在三個人臉上轉了一圈,看了看他們桌上剩餘的這些籌碼之後,沒有急著先選橋牌還是鬥地主,而是直接告訴顧傳銘,說:“那我要和他一組。”
她手指的方向,不是別人,恰好就是剛剛才贏下一局的邵輕宴。
理由沒有別的,因為他強,目前手上的籌碼最多。
顧傳銘樂了:“粲粲,一時的運氣是運氣,下回可別哭著求我們放過你。”
“那下局顧大哥你贏了,我再和你組隊不就好了?”
黎粲絲毫沒有要改變想法的意思,話落之後,直接晃了晃自己昨天新到的一雙小羊皮,到了邵輕宴的麵前。
“行嗎?”
她在問他組隊的事情。
邵輕宴看了她一眼。
“好。”他說。
—
外麵持續不斷地在下著雪,幾個人圍坐在溫暖明亮的休息室裏,一玩牌,又是直接玩到了傍晚。
最後兩隊人馬不分伯仲,雖然有輸有贏,但黎粲到最後,也沒有跟顧傳銘組過隊。
因為邵輕宴無論怎麽輸,他桌麵上的籌碼,總是要比黎談和顧傳銘都多一些。
黎粲有時候都懷疑他是故意的,故事輸掉這局牌,好叫她早點去顧傳銘那裏,但他每次輸到退無可退的時候,又會跟之前的鬥地主一樣,直接開賭一把,然後重新把籌碼都贏回來。
很有意思的玩法。
黎粲反正到最後,也沒有換過和他的組隊。
吃過晚飯之後,大家總算沒興趣再玩牌,外麵大雪紛紛揚揚,不僅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而且越下越大。
黎粲一個人泡了壺茶,坐在一樓的庭院裏賞雪。
邵輕宴抱著筆記本,坐到了她的身邊。
黎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倒是邵輕宴先說:“謝謝你,黎粲。”
黎粲懶洋洋的,一邊玩手機,一邊臉上沒什麽表情。
“謝我什麽?”
“顧傳銘和你哥今天都答應年前來一趟我們公司考察。”
因為是初創的風投公司,所以公司在投資別人的時候,往往也需要給自己找到源源不斷的資金來源,不然,即便是找到了可以投資的項目,也常常會因為資金鏈不足而直接斷了路。
黎粲今天帶他見的兩個人,全部都是國內排名至少前一百的企業繼承人,份量和資本,全部都可想而知。
黎粲低低應了一聲,依舊沒什麽回應。
邵輕宴於是抱著筆記本,坐在她身邊,獨自忙活了一會兒。
忙完之後,他抬頭,看著眼前仍是紛紛揚揚的大雪,好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問:“你後天有空嗎?”
大雪之中,他的聲音好像有點空靈。
黎粲掀了下眼皮。
“怎麽,你還要請我吃飯?”
“最近元旦好像新上了幾部電影。”邵輕宴說。
哦,原來是想請她看電影。
黎粲終於舍得把目光再轉到他的身上。
雪夜之中,邵輕宴的臉頰,好像比白天看到的要更加清晰和精致一點。
這麽昏暗的燈光,這麽黯淡的夜色,其實黎粲自己也搞不懂,怎麽會更加清晰和精致一點。
但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
他抱著筆記本,鼻梁上架著一副白天沒有的銀製細框眼鏡,活脫脫是一副精英敗類的嘴臉。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黎粲沒有由來的,想起餘光中的這句詩。
她今天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又靜靜地打量起邵輕宴的臉。
然後,她終於想起白天時候和黎談的那番對話——
“放心,我不可能會再倒貼他。”
她神色頓了一下。
而後,嘴唇不受控製地上下碰了碰,說:“最近全都沒空。”
—
2024年的第一場雪,下到第二天中午才終於停下。
黎粲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厚厚的積雪場景,終於不可避免地想要去外麵轉轉。
黎談和顧傳銘用完午飯後,好像就去談自己的事情了,邵輕宴倒是抱著筆記本一直坐在昨天那間大的休息室裏,她從房間裏出去,路過就能看到。
然而黎粲昨晚剛拒絕了他的電影邀請,今天也並不想和他一起去賞雪。
於是她獨自一個人,特地換了一雙雪地靴,趁著雪停,就往山莊後麵的茶山上去。
在柏悅山莊的附近,有一片茶山,也是黎家的產業。
每到春天的時候,這邊茶山就會招很多閑散的女工,要她們來幫忙采茶,製作茶葉。
每年黎家拿出去送人的茶葉,都是幾百斤幾百斤地算。
茶山上的風景,比在山莊裏看到的要開闊許多,下了一天一夜的厚厚積雪,壓在還完全沒有一點抽芽苗頭的綠葉上,形成完完全全的覆蓋。
黎粲站在山野間,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空氣。
混淆著一股冰碴子味道的,是山間再清新不過的冰雪氣息。
她獨自站在高處,環顧一圈四周,白茫茫一片的茶園,其實現在再適合拍照不過。
可惜她現在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她隻能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拍了幾張茶園的風景照,給林嘉佳發了過去。
最近到了冬天,林嘉佳正在四處尋找可以拍攝雪景的地方,雲山的位置,可以說是得天得厚。
她一邊走路,一邊給林嘉佳發著消息。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茶山上信號不算太好,她的照片無論如何都發不出去。
她於是緊鎖了眉頭,暫時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手機信號的問題上。
腳下滑倒的一瞬間,黎粲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直到她整個都仰躺進了雪地裏,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才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麽。
她摔了。
以一個極其狼狽,又極其疼痛的姿勢,摔倒在了自家茶山的雪地裏。
渾身的疼痛開始後知後覺地冒出來。
黎粲再能撐,坐起身的一瞬間,眼角也不禁擠出了淚花。
疼……
是真的疼……
她這一摔,好像是摔到了尾椎骨。
她痛苦地坐在雪地裏的台階上,渾身從屁股疼到腰背,想要站起來走一步路,卻發現左腳好像也不能動了,別說是站,現在就是稍微掰直一點,都能感覺到無盡的疼痛。
而且她的眼睛,好像也是受到摔倒的影響,黑暗過後,眼前居然開始不斷出現各種花紋,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圖案,唯獨不再是之前的雪景。
眼冒金星是什麽樣的感覺,黎粲總算是知道。
她意識到自己是大事不妙。
摸索著自己的手機,盡量叫自己能掙開眼睛,打個電話出去。
然而她忘記了,茶山上沒有信號,她根本打不出黎談他們的手機號。
她隻能憑藉著片刻清醒的視力,先摁下了110——
“黎粲?”
在電話馬上就要撥打出去的前一刻,黎粲聽見了人聲。
天知道,那一刻她的手顫抖的有多厲害,臉頰又**的有多明顯。
“邵輕宴?!”
她聽出了來人的聲音。
雖然根本無法辨別他在哪個方向,但她盡量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去呼喚他。
“邵輕宴!!”
“邵輕宴!!!”
她忍著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
“黎粲!!!”
邵輕宴趕到的過程不過十幾秒鍾。
但是黎粲感覺自己喊他的名字,嗓子都快要喊啞了。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這是自己的錯覺,又有多害怕邵輕宴不會朝著她跑過來。
“邵輕宴!”
等到邵輕宴真正趕到她麵前的時候,黎粲坐在滿地冰涼積雪的台階上,居然忍不住哭出了聲。
“黎粲!”
她眼前還是又花又糊的一大片,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隻能憑藉著自己的本能,去摸索麵前人的臉。
邵輕宴呼出一口熱氣,抓住黎粲毫無章法的jsg手,把它握在掌心。
“你怎麽樣了?是不是滑倒了?”
他不問這個問題還好,一問這個問題,黎粲突然隻覺得自己渾身的痛楚又鑽了出來。
她眼角忍不住擠出更多的淚花,把自己摔倒的事情和邵輕宴說了一遍。
雖然很丟人,雖然很沒有麵子,但她現在是真的疼,眼睛也是真的看不見,隻能寄希望於邵輕宴能把她給帶回去。
邵輕宴當然得把她給帶回去。
現在外麵這樣冷,她在雪地裏坐一會兒還好,要是坐的時間再久一點,她估計渾身都得被凍僵了。
尤其是屁股。
他沒有等黎粲再多說話,直接蹲到了她的麵前;知道她眼睛看不見,就親自拉著她的手,把她的雙手鎖在自己身前,把她整個人都指引著,往自己的背上帶……
渾身都趴到了邵輕宴背上的那一刻,黎粲才總算覺得有點心安。
她緊緊扣著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你記得看路,這裏很滑的……”
不然他要是摔倒,可就是一屍兩命了。
“好。”
邵輕宴一邊回答著她,一邊專心致誌地看著自己腳下的雪地。
從來沒有走的這麽小心過。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後,邵輕宴回憶起自己的從前,還是會認為,那天雪地裏,從茶山回到莊園的一路,是他這輩子走過最用心的一段路。
他背上背著黎粲,每一步都走的是慎之又慎,萬分小心。
一直等到走回到了山莊通往茶山的後門口,他才敢稍微地鬆一口氣。
渾身緊繃的弦鬆下來,他把黎粲又一路背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放在了沙發上。
然後,打電話通知黎談,還有拜托山莊的服務人員去請醫生,這些事情,也全部都是他去做的。
黎粲隻顧著痛苦地倒在沙發上,不僅渾身都疼,腦袋也開始隱隱有些發痛。
“應該是腦震**。”邵輕宴忙完之後,回來摸摸她已經散亂不堪的頭發,說。
“腦震**?”
黎粲聽到的一瞬間,大腦又陷入了一瞬間的空白。
邵輕宴安慰她:“沒事,輕微腦震**,有時候就算騎個自行車摔倒都可能會有的,不用太擔心。”
黎粲聽完他的解釋,這才又安心下來。
她委屈地趴在沙發上,無比後悔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麽非要去那茶山走一遭。
—
黎談他們匆匆趕過來的時候,醫生還沒有到。
黎談眉間緊鎖,不可置信地問:“隻是走路摔的?”
“嗯。”
黎粲的眼睛,總算是能看清楚一點東西了,慢吞吞從沙發上坐起來,雖然沒怎麽哭,但是眼尾殷紅,看起來還是相當可憐。
黎談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又問邵輕宴:“醫生叫了?”
邵輕宴點頭:“叫人去請了,應該快到了。”
“辛苦你了。”黎談說。
“沒事,我應該的。”
邵輕宴就站在黎粲的邊上。
黎粲一邊忍著疼痛坐起來,一邊在他和黎談說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現在她終於可以看到了。
也終於可以慢慢回想起來,自己剛才被邵輕宴一路背回來的過程。
她可以感受到,邵輕宴一開始背她的時候,其實很著急,她趴在他的背上,他每一下的心跳,她都能夠聽得很清楚。
他在擔心她。
很擔心很擔心她。
而且,黎粲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到現在都忘了問,他怎麽會那麽剛好地出現在茶山上?
難道也是因為想出去透口氣嗎?
還是因為別的?譬如,她太久沒有回去,所以去找她的?
她不清楚。
邵輕宴也沒有跟她多加解釋。
幾個男人全部陪在她的屋子裏,一直等到醫生過來。
因為黎粲摔倒的時候,是屁股著地,所以附近的醫護站十分貼心地派了一位女醫生過來。
女醫生帶了點簡單的儀器,給她檢查了重要的一些部位,又給她看了眼睛,問了她的症狀,最後確診,除了摔傷之外,的確還有些輕微的腦震**。
但萬幸,不論是摔傷還是腦震**,都不嚴重。
她給她上了藥,然後,還是建議她再去市區裏的醫院,做個全身的檢查。
黎談聽了之後,直接告訴黎粲:“待會兒你就跟我的車走吧,我們一起回家,悅城灣那邊隻有蓉姨一個人,又要做飯又要料理家務,不方便照顧你,回家住一段時間,家裏人多,你也方便。”
“我不要!”豈料黎粲直接喊道。
“為什麽?”黎談再度蹙眉。
“我就想住在悅城灣。”黎粲說,“我不想在家住那麽長時間。”
自從她畢業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家裏住超過三天的時間了。
從前是黎粲每天在家裏等著孫微和黎兆雲回來,現在,倒是好像開始逐漸變成他們夫妻倆,每天盼著一對兒女回家。
奈何黎粲越長大,是真的越不願意在家裏多住。
黎談耐著性子,已經很久沒有用這麽強硬的語氣對黎粲說過話。
“黎粲,現在不是你可以任性的時候,你摔傷了,爸媽難道不擔心你,不會想要你得到最好的照顧嗎?何況我說了,悅城灣隻有一個蓉姨在,家裏人多……”
“誰說的,悅城灣還有他啊!”
黎粲指著邵輕宴,突然打斷了黎談的話。
黎談一時之間,居然愣住了。
他第一反應,是黎粲和邵輕宴住在了一起。
但很快,這個荒謬的想法就被他自己否決掉了,他鋒利的眼神轉向邵輕宴。
“這麽巧,你也住在悅城灣?”
“嗯。”邵輕宴說,“的確巧。”
“……”
“那你能幫忙照顧她嗎?”
他問的一板一眼,自然是不希望邵輕宴能說可以的。
然而邵輕宴看了一眼黎粲。
“可以。”他說。
黎談這下是徹底沒話說了。
他深深地看著黎粲:“那隨你的便,到時候恢複不好,落下病根,哭著回家也沒有人會理你。”
“我就是個輕微腦震**,還有腳有點崴了,又不是整個人都要沒了……”黎粲嘟噥道。
黎談聞言,直接瞪了她一眼。
“那等下,我先陪你去醫院。”他冷冰冰地說。
“哦。”
黎談都答應了不讓她住回到家裏,黎粲就也沒什麽好再不答應他的。
—
因為要趕緊帶著黎粲回市區做檢查,所以黎談和顧傳銘,全都隻能中止自己原本的計劃,回去先收拾起東西,好送她回市區。
邵輕宴先留下來照顧她,等黎談收拾好了東西,再回來接替他。
黎粲受傷的那隻腳搭在沙發的靠枕上,另一隻腳總算是萬幸,沒什麽事情。
此刻窗外的場景明亮,樓下積雪的山泉,正滴答滴答落在屋外的池子裏。
聲音傳進黎粲的耳朵中。
她休息夠了,終於晃了晃那隻完好的腳,朝著邵輕宴說:“謝謝了。”
“沒什麽。”
邵輕宴去給她倒了一杯水。
黎粲接過,喝了兩口,然後又說:“剛剛我都是隨便說的,就是不想回去西郊莊園,你不用特地照顧我,我家有個保姆,足夠了。”
“沒事,我答應了要照顧你,這幾天會盡量都待在家裏,你有事情,隨時可以叫我。”
——你有事情,隨時可以叫我。
黎粲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她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剛才的痛苦,因為這一句話,突然眼神又變得咄咄逼人,看著邵輕宴。
“可是你家住在八樓,我家住在三十三樓,你要怎麽隨時來我家裏?爬上來嗎?”她悠哉悠哉地問。
邵輕宴看著黎粲。
好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她,聞言是一點驚訝也沒有,隻是一本正經地又回複道:“嗯,你想我爬上來,我就爬上來,你想我坐電梯上來,我就坐電梯上來。”
他把主動權直接交到了黎粲的手上。
深邃的瞳孔,好像剛剛在背她下茶山的時候染上了一點清明的雪色,所以顯得明晰而睿智。
黎粲跟他對視了會兒,卻知道,他從來都是這樣聰明。
呼吸不自覺開始放的很輕。
很快,她就受不了這樣跟他的對視,先一步移開了眼睛,去看向屋外的雪景。
隻看一眼,又心煩意亂。
不出意外,黎粲這一段時間,都不會想要再看到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