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黎粲不是個自來熟,但是陶景然和林嘉佳,是兩個完完全全的話嘮型選手。

不管對麵坐著的是誰,隻要是同齡人,他們都能侃侃而談,無話不說。

出發去往私房菜館的路上,幾個人坐的是陶家的商務車。

前後各兩個座位的車內空間,黎粲和林嘉佳坐在最後麵,陶景然和邵輕宴坐在前排。

“對了,學霸,給你介紹一下,這兩個都是我以前的同學,也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都在思明國際上學,今天中午跟我們一起吃飯。”

以防邵輕宴會不自在,陶景然先行跟他介紹起了林嘉佳和黎粲。

林嘉佳笑著和他說了自己的名字,黎粲也跟著提了一嘴。

因為她的座位在邵輕宴的正後方,所以她看不見邵輕宴回答的時候是怎樣的神情,隻知道他的聲音,聽上去比電話裏的還要冷一點,也更清亮一點。

“邵輕宴。”

他說。

陶景然笑嘻嘻地接上:“她們早就在學校的榮譽牆上看到過你的名字了,上回還在你那一塊兒站了很久呢。”

“是啊,學霸,久仰大名。”

林嘉佳扒著陶景然的座椅,笑得天真無邪,活潑燦爛。

黎粲沒有接他們jsg的話,任他們幾人繼續交談,自己則是窩在座椅裏,默默帶上了藍牙耳機。

私房菜的地點離實驗中學不遠,就在隔兩條街的衡山路那片梧桐大道上。

黎粲下車的時候,眼前呼出一口濃白的熱氣。

“粲粲,你覺得他怎麽樣?”

林嘉佳在車上跟人興致勃勃地聊了一路,下車的時候,卻挽住了黎粲的胳膊,神色有點糾結。

黎粲瞬間領悟了她的意思,故意和她走的很慢,落在兩個男生身後。

林嘉佳和她悄聲說實話:“我覺得他有點悶,說話不太愛搭理人。”

林家是做大型遊樂園生意的,在林嘉佳還小的時候,家裏的遊樂園就已經開遍了全國各地,在各個城市都有著大量的宣傳和巨大的客流量,所以,這也就導致了林嘉佳從小到大,身邊接觸到的人,對她幾乎都是笑臉相迎的。

“這麽悶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剛剛那一路,要不是陶景然一直在找話題聊,我感覺我和他簡直就是沒話說。”

黎粲見怪不怪地問她:“那你打算怎麽辦?就這樣放過人家了?”

林嘉佳想了想:“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吧,看看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他能不能對我紳士一點,風趣一點。”

那樣,她就勉強還能原諒他剛才車上的無趣,再主動去追追人家。

黎粲笑而不語,對她的想法沒什麽大的意見。

陶景然訂的西圖瀾婭餐廳包間,雖然坐落在整條街都充斥著法式風情的梧桐路,但內裏卻是極富詩情畫意的中國風。

包間裏的餐桌,是經典的中式大圓桌,幾個人落座之後,就有服務生送上來熱毛巾,供他們擦手取暖。

黎粲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因為懶得聽他們繼續聊一些有的沒的,幹脆回頭去看自己身後的雪景。

這是2018年元旦過後,雲城下的第一場雪。

包間的賞雪位置絕佳,從上往下看,可以窺見一整片已經全部凋零的法國梧桐,雪花落在上麵的時候,沒有什麽接應,很快就以不止五厘米的秒速墜落至地麵,或消融,或堆積在幾個月前剛翻新好的花紋地磚上。

她的視線透過窗邊稀疏灰白的樹枝,還看見馬路上的車水馬龍,路兩邊漫步的人群,也有許多在因為這場意料之中的大雪而跳舞狂歡……

“……我聽說今年師大附中保送清北的人數和實驗的一樣多,是不是真的?”

黎粲不似林嘉佳,沒有隨身背相機的習慣,隨手拍完了幾張雪景回頭,桌上正好又是林嘉佳在講話。

她講這話,明顯就是想要等邵輕宴回答的,所以黎粲很有默契地沒有吭聲。

奈何陶景然實在太沒眼力見,直接半途接過了她的話題,說:“好像是……你什麽時候關心起這些事情了?”

“……”

林嘉佳噎了下,總不能說是剛剛才在手機上問的同學吧?

她眨了眨眼睛,強裝鎮定:“我關心這個很奇怪嗎?艾米莉最近天天拿她的男朋友吹,說他是師大附中念書最好的那一批,天天拿什麽省級三好學生,拿獎學金,我就好奇去搜了搜唄。”

“哦哦。”陶景然點頭,好像還蠻相信這個說法。

“那倒是,艾米莉最近好像還跟那個師大附中的沒分呢,算下來,好像也是她談的最久的一個了。”

他不說這個話題還好,一說起這個話題,林嘉佳可就來了興致,很快就被他牽著鼻子走。

“對!她那個男朋友,我記得姓沈,具體叫什麽來著,我忘記了。”

“我記得我記得,沈天皓!師大附中實驗班的!”

“對對對!沈天皓!陶景然你可以啊,居然連這個都記得清楚?”

三言兩語間,他們已經從師大附中聊到了艾米莉的男朋友。

林嘉佳言語中的八卦屬性好似已經快要藏不住,眼角眉梢跳動的雀躍,可見一斑。

黎粲還記得她之前在奶茶店裏對自己的叮囑,百般無奈之下,伸腿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

林嘉佳收到了提示,卻轉頭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

黎粲靜靜地凝視著她。

三秒過後,林嘉佳總算恍然大悟,就地終止了和陶景然脫韁野馬似的聊天。

可是現在桌麵上擺的隻有幾道冷盤,熱菜還沒有上,不跟陶景然聊天,就好像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林嘉佳想了想,從隨身背包裏掏出了一台迷你小相機,是最近突然流行回十年前的複古ccd.

她拿著相機晃了晃,說:“我習慣了到哪個地方都要拍照打卡,我們今天雖然第一天認識,但是也拍張照片留念一下吧?”

她這話雖然夾帶著私貨,但聽上去的確不是假的,很符合她平時去哪都要帶著相機的作風。

陶景然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於是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今天實際上唯一的客人——邵輕宴。

邵輕宴頓了下:“我都行。”

於是,林嘉佳興高采烈地安排大家起身,統一站到了包間的落地窗前。

因為要舉相機,所以她一個人站在鏡頭的最前麵。黎粲自然是站在她的身邊。

陶景然拉著邵輕宴,站在兩個女孩子身後,不管別人有沒有笑得燦爛,反正他是隻要一照相,總是笑得格外沒心沒肺。

林嘉佳摁住相機,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等傳給大家都看過一遍之後,熱菜也差不多端上了桌。

相機最後握在黎粲手裏。

或許是因為ccd的像素有些過於古早的緣故,黎粲在這幾張照片當中,都有些過度曝光的白。

她的膚色,天生就已經屬於跟常人不在一個維度的冷白皮,拍照常常被人調侃是偷偷抹了身體素顏霜,現在在這幾張照片裏,又是曝光到過分突出。

她研究著這幾張照片,慢慢把目光掃過照片裏每一個人的臉。

林嘉佳身為女孩子,跟她的對比自然是最小的;陶景然常年喜歡打球,臉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至於她最不了解的邵輕宴……

他也挺白。

黎粲對於這個結果有點出乎意料。

而且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褪去黑色羽絨服外套後,內搭是棕色的毛衣,一張清俊無雙的臉,又高又瘦,倒顯得很是上相。

她因為他,一連又把剛剛摁過去的幾張照片又翻了一遍。

居然全都拍的恰到好處。

黎粲一時不知道是該誇林嘉佳的技術太好,還是這個人的臉太上相。

驀地,她又想起當初看到的那張掛在學校榮譽牆上的兩寸照。

他上相,好像早就是既定且不用爭的事實。

她默默把相機遞還給了林嘉佳,沒說什麽話。

幾個人吃飯聊天還算是正常。

席間,林嘉佳藉著要發照片的由頭,又要到了邵輕宴的微信。

一開始她還是活蹦亂跳的,隻是漸漸的,飯越吃到後麵,黎粲就越能明顯地感覺到,她在越來越不走心。

一頓飯結束後,他們總算是要跟邵輕宴分道揚鑣。

林嘉佳和黎粲站在梧桐樹底下,看著不遠處的陶景然和人在告別。

林嘉佳把腦袋搭在黎粲肩上,像隻抑鬱不振的小倉鼠:“粲粲,這實在不行,要是學霸都是這個樣子,那我居然有點佩服起艾米莉了。”

黎粲問:“佩服她什麽?”

“佩服她能忍受悶葫蘆啊!”

整整這一頓飯下來,林嘉佳的熱情可算是被徹底給磨沒了。

她從未想過,成績這麽好的學霸,長相顏值這麽爆表的學霸,在跟人聊天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沉默寡言。

飯桌上要不是有陶景然一直在活躍氣氛,她估計她這一頓飯吃完,都不會說超出十句話。

黎粲笑了笑,對於這種結果,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林嘉佳還趴在她的肩膀上長籲短歎:“總之他不適合我,看來我還是得另尋他路才行。”

黎粲安慰她:“別尋什麽他路了,馬上要過年了,你不是想去澳洲玩嗎?等offer出來,我們直接去澳洲唄,回來的時候一起去香港,聽說維港今年的煙花設計師是康叔,期待一下?”

“居然是康叔啊?”

林嘉佳一聽,立馬振作起來。

“好誒,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維港的煙花了,上次去還是三年前,今晚回家我就要跟爸媽商量,先去澳洲,過完年就去維港看煙花!”

因為黎粲的媽媽是香港人,外公家常年住在香港,所以每年過年,她都有一半的時間待在香港,一半的時間待在雲城和其它世界各地。

陶景然回來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就過段時間的旅行聊得興致勃勃。

“回香港?加上我一個唄。”他橫叉一腳進來說。

“去去去,閨蜜旅行,你湊什麽熱鬧?”

“男閨蜜怎麽就不算閨密了?”

“你可別不要臉了!”

陶景然被林嘉佳狠狠地拒絕在門外。

她和黎粲各自把手揣在大衣口袋裏,又在漫天飄雪的梧桐樹下站了好幾分鍾,就開始想著要回家。

“回家?別啊,這麽jsg好的雪景,你們難道不想拍照嗎?”陶景然立馬製止道。

黎粲倒也還記得今天出門的任務,跟著他附和:“是啊,你還沒有專門給陶景然拍過雪景寫真吧?今天要不試試?”

“……”

林嘉佳看了眼陶景然,一手抱緊自己裝著相機的包包,一手拉著黎粲,跟她故意大聲密謀:“粲粲你自己想要拍寫真就直說,快叫姓陶的拉倒吧!”

陶景然:“…………”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最後,他還是收獲了來自林嘉佳同學冒著漫天飛雪為他拍攝的絕美寫真照一組。

傍晚給林嘉佳準備的驚喜派對,也如他們的預期,進行的十分順利。

晚上回到家,已經是很晚。黎粲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就收獲了來自亢奮星人林嘉佳在群裏的一堆照片傳送。

裏麵有她的,有陶景然的,有何明朗的,有岑嶺的,還有他們今晚一起為她驚喜慶生,又拍的很多很多張的照片……

壓在最後的幾張,則是中午的時候,他們在衡山路那家私房菜包間裏拍的。

黎粲淡淡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少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很多年後的某天,她還是會反反覆覆地在手機裏把這張照片翻出來,欣賞,珍藏。

那是2018年1月12日。

她和邵輕宴的第一張合照。

沒有很親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