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更）
有時候, 黎粲會覺得，雲城春日的光景很長。她收到來自英國的offer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卻還要再等好幾個月, 才能出發去念書。
但有時候，她又覺得，這春日的光景，過的異常匆忙和短暫。她這一天，和邵輕宴見了三次麵，兩次都不到三分鍾, 剩下的一次，他們隔著遙遠的人山人海, 僅有過一秒的對視。
黎粲看著他把自行車往旁邊推，繞過自己擋在麵前的腳，突然就覺得自己今天這些行為, 有些莫名地滑稽。
她把腿收回來，狀若無事地理了理今天身上背的包包, 不經意的餘光瞥見, 文加雯已經在抬腳，迅速跟上了邵輕宴的腳步。
他把車子推到了一旁的榕樹底下。
文加雯也跟著到了榕樹底下。
“邵輕宴……”
“我今天晚上不去給明明補課，你自己去吧。”
邵輕宴轉頭，跟她說話。
文加雯頓了一下, 雙手緊張到在裙擺附近悄悄攥緊。
其實她早就知道。
她媽媽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平時在學校裏最喜歡的學生, 就是邵輕宴。她媽媽知道他們家家境不好，所以在他還沒有確定保送名額的時候, 就把自己妹妹家家教的活介紹給了他。
他每周去小姨家給表弟補課的時間，文加雯每一個都清楚知道。
今天, 他的確沒有去的安排。
隻是……
文加雯又問：“那你今晚是要跟顧川風他們一起去吃飯嗎？我……”
“我不跟他們去吃飯。”
邵輕宴把車子停好，回頭看了一眼黎粲。
“我去她家帶孩子。”
“……”
“……”
黎粲還站在原地，等著家裏司機來接，驀然聽到邵輕宴的回答，微冷的眸子緩慢轉動，終於又再度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站在榕樹底下，披著一層落日的斑駁光影。
“我車停在這裏，先去對麵超市買點東西。”他對她說。
“哦。”
黎粲站在原地沒動。
刹那間的心情起伏，叫她突然覺得，林嘉佳家裏的雲霄飛車，也不如眼前的場景來得刺激。
她的目光在邵輕宴離開之後，又悄無聲息地落到了文加雯身上。
文加雯也在看著她。
帶著錯愕和不可置信。
黎粲眨了下眼睛，突然很想笑。
恰好這個時候，家裏的司機開著那輛她最為熟悉的邁巴赫，穿過了重重校服和人群，來到了她的麵前。
車子就停在文加雯身後。
黎粲抬腳朝她走去，嘴角掛起了輕蔑的笑。
文加雯嚇得直接往後退了一步。
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麽。
或許是因為黎粲前段時間校園霸淩的名聲，或許隻是因為她長得就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目視著黎粲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而後——
掠過她，逕自走向了她身後的車子。
她渾身僵硬，知道自己這也是被無視了。
“康叔，這裏人多不好停車，你先停到前麵去一點吧，我待會兒就過來。”
她聽見黎粲朝她們家的司機說。
司機康叔坐在駕駛座上點了點頭，看著黎粲手指的方向，又把車子往前麵開了幾十米。
榕樹底下尾氣彌漫。
黎粲默默抬手扇了扇鼻子，轉身又走的遠了一點。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跟文加雯說任何一句話，也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等邵輕宴回來的時候，她才有點心情地，環顧了一圈四周。
“你的準女朋友好像被我氣走了。”她半點不以為恥地衝邵輕宴說。
“……”
邵輕宴看著她：“晚上需要幾個小時？十一點後我要回家。”
“一小時一千，看你缺幾千。”
“……黎粲。”
後來，黎粲才發現，jsg自己有個惡趣味，就是喜歡一邊把邵輕宴氣到，一邊又聽他無可奈何地喊自己名字。
她看著邵輕宴微蹙的眉峰，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現在是五點多，估計等回到家就六點半吧，你陪他玩到晚上九點，怎麽樣？”她認真起來，跟邵輕宴商量。
“可以。”邵輕宴答應，“他喜歡看書嗎？”
“……”
“學霸，我是請你回家當陪玩的，當然，你要是願意做家教，我也能再給你出一份錢……”
“不用了，你就照正常陪玩的錢給就行。雲城市場價，幼兒陪玩大概三十到四十一個小時，我沒有考過幼師證，你隨便看著給就行。”
“你這都知道？”
黎粲有些意外。
“嗯。”邵輕宴把剛剛買回來的東西放進了自行車前麵的籃子裏，“你怎麽回家？我騎車過去。”
這是順便還想要載她一起回家的意思？
黎粲神情古怪地笑了下，明明這幾回都是她主動在向他接近，但是在他朝著自己拋回橄欖枝的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的，指向了自家車子的方向：
“我家司機來接。”
邵輕宴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直接踢開自行車的腳撐，跟她確認過地址之後，就先行離開了。
—
等黎粲回到家，時間還沒到六點半。
邁巴赫的速度總歸是要比自行車快一點，雖然出發的晚，也擋不住它的無情超車。
她把正在樓上搗亂的小表弟喊了下來，嚴肅地告訴他，待會兒自己給他安排了一個陪玩。
表弟自然要鬧：“我不要陪玩，媽媽說你就可以陪我玩！”
“你想得美。”黎粲嗤笑，“我陪你玩，我自己玩什麽？”
“總之我不要陪玩！”小表弟坐在地上，直接撒潑哭鬧了起來。
黎粲冷眼瞧著，並沒有打算多理會他。
她喊人去把家裏別人送的幾個還沒拆的樂高拿了下來，打算待會兒就叫邵輕宴陪他拚樂高玩。
小表弟在地毯上翻來覆去，哭鬧了足足十多分鍾，也不消停。
直至他聽見不遠處有開門聲傳來，黎粲坐在沙發上，仍舊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才知道她是鐵了心了，他再怎麽撒潑也沒有用。
他隻能狼狽地在地毯上坐了起來，自己麵色凶狠地瞪著邵輕宴。
邵輕宴也沒想到，自己一進門，就會先被一個孩子放了下馬威。
但是這個孩子的眼神……
還真的莫名和黎粲有點像。
他想。
“你好。”
他單肩背著一隻書包，在和黎粲短暫的眼神交匯過後，就把全部的注意放到了麵前的孩子身上。
“我不好！”小小的徐黎和仰著腦袋，雙手叉腰，“你從我家出去！”
“……”
“哦，好。”
邵輕宴站在這對表姐弟麵前，還沒來得及坐下，聽到他這話，又立馬轉身朝外麵走去。
不帶一絲猶豫的。
徐黎和愣住了。
黎粲也有一瞬間愣住了。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看著再度被關上的別墅大門，朝著徐黎和瞪了一眼。
“這是我一千塊一個小時請過來的，今天他要是在這裏少待一分鍾，你就少一件新年禮物。”
她打開手機自帶的計時軟件，半點不客氣地知會小表弟道。
徐黎和眨巴眨巴眼睛，小小的大腦顯然並不能理解，為什麽他今天都還沒有正式開始鬧，所謂的陪玩老師就先走了這件事情。
他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也紅撲撲的，雖然暫時不能明白一千塊一個小時是什麽概念，但是看著黎粲的臉色，他就知道，不是很妙。
他突然變得唯唯諾諾的，坐在原地不敢動。
“還不知道去把人請回來啊？”
黎粲又睥了他一眼，臉色不爽。
徐黎和這回終於知道一些反應，手腳並用從地毯上爬了起來。
他看了眼黎粲放在桌子上計時的手機。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一分多鍾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雖然仍舊氣鼓鼓著小臉，但還是拔著小短腿，趕緊朝著黎家的花園外麵跑去。
萬幸的是，邵輕宴並沒有走多遠。
他攔在邵輕宴身前，腦袋還不到他的腰際。
“你怎麽回事，怎麽我叫你你就走了！你一點也不知道敬業！”
“你知道敬業兩個字怎麽寫？”邵輕宴垂眸，好笑地看著他，“在我來之前，你姐姐就已經把錢付給我了，你不要我陪你玩，這個錢不就是免費給我的？”
“你想得美！”
出身商人家庭的徐黎和，雖然暫時還沒有什麽經商的頭腦，但是也知道付出去錢，就該收回應有的回報。
“你這是搶錢！”
“那你想怎麽樣？”
“你，你把錢退回來給我！”
以為他好歹會叫自己回去的邵輕宴，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屬實還是驚訝了一下。
真不愧是黎粲的表弟。
他一時間隻有這一個念頭。
而後，他更加有意思地看著眼前這個小朋友。
“那如果我不退呢？”
“你……你……”
事實證明，不論如何，都不要小瞧一個小朋友的力量。
邵輕宴看著眼前的小男生，麵紅耳赤，然後下一刻，就滿麵怒容地朝自己撞了過來，碰在了他硬梆梆的腰際——
“……”
“……”
徐黎和抬起頭，仿佛完全沒有想到，有人的肚子，它居然是硬的！
他捂著自己的腦袋，在對著邵輕宴愣了兩下之後，措不及防就大聲哭了出來。
好疼！！！
邵輕宴：“……”
五分鍾後——
徐黎和趴在邵輕宴的懷裏，終於被抱回了家。
對於這個結果，黎粲並不感到意外，隻是兩個人回家的方式，讓她很是不理解。
“徐黎和，你在幹什麽？”她坐在沙發上，好奇問。
“姐姐！”
摔疼了之後的小孩，總是知道要往親近的人的懷裏鑽。
他掙紮著要邵輕宴放下自己，撲到黎粲懷裏。
“他打我！”他指著邵輕宴說。
邵輕宴：“…………”
剛剛他們可不是這麽商量的。
黎粲臉色一時精彩紛呈，這邊看看邵輕宴，這邊又看看徐黎和。
“徐黎和。”她說，“不許說謊。”
“……我腦袋撞到他肚子了。”
他隻能淚眼婆娑的，委屈巴巴把實話半說了出來。
說完，他好像也知道這種事情是難為情，拉起黎粲的手，非要她陪著自己去吃飯。
“我餓了。”他說。
黎粲卻是喊保姆先把他帶去洗了把臉，完事才允許他坐上飯桌。
徐黎和別的地方或許是經常不懂事，但是唯有一件事情，非常討大人們的喜歡，那就是乖乖吃飯。
所以黎粲沒什麽必要擔心他的晚飯，自己隨便吃了兩口，就喊邵輕宴繼續陪著他，率先上了樓。
等她將近九點再下樓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客廳裏玩疊疊高，玩得聚精會神，不亦樂乎。
她倚在樓梯上看了兩眼。
下一秒，徐黎和就輸了。
“啊！”他崩潰地捂著腦袋，閉眼任邵輕宴在自己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哥哥。”
短短兩個多小時，他對邵輕宴的稱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混不客氣的呼來喝去到了客客氣氣的“哥哥”。
“九點到了，你是不是要回家了？”他語氣有點不舍道。
“嗯。”邵輕宴抬頭看了眼掛在客廳牆上的鬧鍾，“等你姐姐下來，我就走了。”
“那趁我姐姐還沒下來，你悄悄告訴我吧，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呀？”
徐黎和實在好奇地湊在他的身前。
邵輕宴垂眸看了他一眼：“說好了，你贏了才能告訴你，小小年紀，怎麽整天隻想問這種問題？”
“我不小了，我已經六歲了！”徐黎和強調道。
“哥哥，你就告訴我吧，你今天走了，明天是不是就不來了？你長得這麽好看，又這麽厲害，在學校裏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邵輕宴無可奈何地告訴他。
“啊。”徐黎和失望道，“那你有喜歡的女生嗎？你表白了嗎？你是不是表白失敗了，人家不肯跟你談戀愛，所以你才沒有女朋友？”
“……”
邵輕宴真的很想知道，現在幼兒園的小朋友腦子裏都是些什麽東西。
他幼兒園的時候在做什麽？除了學算術，好像就是背古詩。
他轉頭，正想好好教育一下徐黎和，隻是馬上，他又聽見他問：“哥哥，你覺得我姐姐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