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幾句話安排了樓月明之後, 越玄寧把自己拿著的手包遞給了黎青櫻：“拿著。”
黑色手包風格簡潔，不過此刻塞得鼓鼓的，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清冷風範。
不知道裏麵都是什麽。
“玄寧哥這是給我發紅包嗎？”發現越玄寧似乎已經把過去的尷尬一幕忘幹淨了, 黎青櫻在他麵前越來越自在, 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追在越玄寧屁股後麵的日子。
越玄寧再次彎起了嘴角。
桃花眼也跟著拉出了好看的弧度。
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見黎青櫻的時候。
那一年, 黎青櫻應該才六歲吧？
他十四歲。
剛剛喚醒道徽，身體格外虛弱。
爺爺不能再照顧他, 隻好把他送回了武陽。
雖然爺爺和父親跟他說過很多次, 說武陽才是他們越家的故鄉, 說他就是在武陽出生的, 但是他從出生之後沒多久就被爺爺帶走, 十幾年間都沒有回過武陽。
那座中心小區的別墅，對他來說,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家”。
沒有陪伴了他十幾年的爺爺奶奶, 隻有一個成天悶頭雕刻木頭的父親。
他身體虛弱，沒有辦法出去，隻能在天氣暖和的時候, 在花園裏曬曬太陽。
就連過年, 也沒有辦法和外麵的小朋友一起穿著紅色的衣服, 追著跑著玩得好開心。
黎青櫻就是在他曬太陽的時候, 從籬笆牆上的洞裏鑽進來的。
她穿著火紅的小棉襖，整個人鼓鼓的像隻小皮球。
其實越玄寧早就發現了，從他回來之後，每天她都會在籬笆牆上的小洞外偷看他。
不過他沒想到黎青櫻竟然會鑽進來——明明大門是開著的，她盡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來呀。
結果這個小紅皮球好不容易鑽過來, 還摔了一個滾地趴。
越玄寧坐在椅子上，以為她會哭。
結果她在地上躺了一會兒, 然後一咕嚕爬起來，兩隻小肉手在身上拍了幾下，就邁動兩條小短腿向著他跑了過來。
臉上哪裏有想哭的表情？明明笑得不知道多開心。
越玄寧身體不舒服，臉上擠出笑容來都很辛苦，所以就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小哥哥，你是不是生病啦？”
小紅球跑得踉踉蹌蹌，越玄寧心裏真的很害怕她繼續摔跤。
當她越跑越近的時候，越玄寧又開始擔心她衝到自己懷裏——他當時實在是經不起小紅球的撞擊。
結果小紅球很乖，跑到他麵前就很自覺地站住了，歪著頭問他。
直到現在，越玄寧仍舊能非常清晰地回想起當時黎青櫻的模樣，尤其是那雙又長又密的睫毛下的大眼睛，漂亮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跟這麽小的孩子說什麽。
然後小紅球就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紅包，非常殷切地塞到了他手裏：“給哥哥的紅包！會讓哥哥不生病！”
越玄寧的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從那之後，她好像就認準了自己，每天都要跑過來“找哥哥玩”、“陪哥哥曬太陽”、“給哥哥畫畫”、“唱歌給哥哥聽”，各種理由。
別看年紀小，理由卻特別多，每天都不重複。
越玄寧原來擔心這麽小的小孩不好相處，他沒有經驗，不知道怎麽哄她。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黎青櫻根本不用他哄，反而很多時候，她都嚐試著在哄他。
就連不愛跟人打交道的父親，提到黎青櫻的時候都會忍不住誇讚，說整個小區都知道，若雲阿姨家的那個女兒從小就乖巧懂事，孝順體貼，惹人疼。
……
黎青櫻打開手包，發現裏麵放了一大摞符籙。
“這麽多？”黎青櫻雖然不經常使用符籙，高中時候學校也沒有這方麵的課程，但是也知道，符籙並不便宜。
這麽厚一摞符籙，少了也得四五百萬，要是有幾張高級符籙，那就是有價無市了。
越玄寧：“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了嗎？平素無事時攢下的，放著也是浪費，你拿著防身吧。”
他補充了一句：“有的需要用靈力激發，但也有一部分不需要使用靈力，萬一遇到意外，也能護著自己。”
黎青櫻突然想起了費禹在荒村中使用的手段。
那個將所有亡魂都籠罩在其中的白光線條組成的半球。
那些亡魂似乎很害怕，躲得遠遠的。
黎青櫻向越玄寧描述了一番。
越玄寧略一思索道：“以你所言，應當是符陣，就是把配套的符籙放置在特定的位置，激發生效後，產生某種特定作用。”
“若是不用靈力，多半就要消耗其他力量了，比如壽命、精血或者能夠儲存靈力的某種物品。”
黎青櫻想起當初費禹拄著鐮刀站直都有點辛苦的樣子，猜測大概是前兩者。
“那你畫符是不是也很辛苦？”黎青櫻皺起了眉毛。
他好像從來就沒有胖過，一直都是那麽消瘦。
年少時候如此，現在成年了仍舊如此。
越玄寧輕笑：“沒有。”對他來說，畫符反而是一種最輕鬆最舒服的消遣方式。
黎青櫻皺著眉頭的樣子，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了。
六年前，他接到緊急命令，趕赴邊境。
當時負責巡守雪山邊境的鈞天被人圍攻，重傷昏迷。
恒河國始終對邊境虎視眈眈，巡境人中沒有合適的人選鎮守雪山邊境。
隻能選擇讓他出動。
軍情火急，刻不容緩，他根本來不及跟這個天天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告別，就匆忙趕赴前線。
當時在直升機上，他還在想，不知道第二天她發現自己不告而別之後，會不會哭。
等他回去後，她會不會不理睬自己這個哥哥了。
但越玄寧沒想到，他這一去就是六年。
回來之後剛剛把工作交接做完，就聽到了若雲阿姨車禍去世的消息，第二天，就從直播間裏看到了她蜷縮在幽異領域的角落裏，孤苦無依的模樣。
然後他第一時間趕回去，就發現了她的秘密，並且感受到了她的疏離。
現在，當黎青櫻皺著眉頭看他的時候，那熟悉的表情，反而讓越玄寧找回了那段日子裏的感覺。
仿佛他們從未分別過。
越玄寧認真地解釋：“真的不辛苦。”
“不信的話，回頭帶你到我單位去看看。”
就怕她會嚇一跳。
越玄寧想象著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後會是什麽表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門鈴響了。
樓月明按下開關，對講機屏幕上出現了幾個年輕的男孩臉龐。
“黎青櫻同學，我們是你的鄰居，過來拜訪你。”
黎青櫻“咦”了一聲，竟然是關河寒他們三個。
“是十號別墅和山腳下的十四、十五號別墅的學生。”樓月明甚至已經將周圍住戶的資料都搜集過了。
黎青櫻對這三個男生印象不錯，別人既然來睦鄰友好，她也不能拒人於千裏之外，就讓樓月明請他們進來。
“玄寧哥，這幾個都是新生。”黎青櫻給越玄寧介紹，“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沒想到他們竟然也住在這裏。”
從門口的綠植小道到別墅大門口，圖知南幾乎是幾步就跳了過來。
“黎青櫻，你這裝修得不錯呀。”圖知南站在大廳門口就叫了起來。
薛談找的裝修隊，不僅僅隻負責室內裝修，包括別墅外的庭院設計和裝修都一起做了，所以整個別墅景觀都很有設計感。
關河寒和冼雲笛則一邊看景一邊走了過來。
“看來你是很有信心啊。”圖知南往裏走，“你就不怕下次挑戰輸給我，把別墅讓給我住，你就白費功夫了？”
黎青櫻沒想到圖知南這麽自來熟，她站起身來：“那你加油吧。”
圖知南這才看見沙發上還坐著一個人，連忙站定問好。
他隻是活潑點，又不是沒教養。
“這是我哥，在帝京工作，過來看看我。”黎青櫻把桌上的符籙收好，請三人入座。
三個人都帶了小禮物，交給了樓月明，也向越玄寧問好。
越玄寧聽了他們的名字，微微點頭：“關彥龍、圖政、冼幼陽，是你們三個的家長吧。”
關河寒、圖知南和冼雲笛都十分震驚，看著越玄寧的眼神都變了。
這個人隻是聽了他們的名字，就隨口把他們父親或者祖父的名字說了出來。
關鍵是他們的長輩在帝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人哪裏敢這麽隨意地直呼其名？
關政委、圖軍長、冼副部長，是比他們的名字更經常出現在人們口中的稱謂。
“請問您怎麽稱呼？”三人都站起身來，一臉恭敬地詢問。
越玄寧擺了擺手：“我就是帝京科學院符籙研究所的一個研究員，不值一提。”
他站起身來，讓關河寒三個坐下，把黎青櫻叫了過來：“我這就回去了，你在學校裏也罷，出去曆練也罷，都記得把我給你的東西帶上。”
“不要一味鬥狠，萬事以自己安全為第一。若是有人欺負你，不要吃眼前虧，回頭再來找我，我肯定會給你討回公道。”
關河寒三個額頭都要冒汗了，這是說給他們聽的吧！肯定是的吧！
關河寒和冼雲笛兩個人一起轉頭瞪圖知南，讓你剛才嚷著要挑戰黎青櫻，把別墅贏過去！這下好了，得罪了這位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的哥哥，還不知道會有什麽麻煩！
黎青櫻把越玄寧送到門口。
越玄寧在景觀門前停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小櫻，哥哥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黎青櫻的眼角莫名一酸。
“所以，談戀愛的時候，哥哥要把關的。”
黎青櫻的傷感瞬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