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更五千字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 所有被包圍的大周人都跟著大喊起來：“打死小鬼子！”一時間，群情洶湧。
黎青櫻的關注點收入記錄刷刷刷地翻了好幾頁。
方臉男人背後站著一個瘦瘦的男人，他第一個反應過來, 雙手舉起做了個手勢, 樹人們立刻揮舞著枝葉, 向著前方邁進了兩步。
被黎青櫻打死東太郎的一幕激動得熱血沸騰，不少武道者再也不願意退讓。
一個花朵兒般的小姑娘都能打死蝸國人, 難道他們這些大老爺們還不如人家嗎？滿懷壯烈, 他們提起武器就跟樹人打了起來。
費禹手指一彈, 一道電光從空中劈下, 把藏在方臉男人背後的瘦子劈了個正著。
一股焦糊味傳來, 瘦子已經變成了一段看不清麵目的黑炭塊。
這半天費禹其實就是在找那個控製樹人的是誰，殺了那個人, 這些樹人自然就會按照自己的本能, 分散離去。
果然，瘦子一死，正在跟武道者廝殺的樹人眼睛裏的紅色就開始消退, 沒過一會兒, 大部分樹人轉身就向著森林走去。
黎青櫻從背包裏掏出紙巾, 一點點擦著手指上的血汙, 一邊擦一邊走。
離她最近的矮個子蝸國人看見她走過來，下意識地就往邊上一躲。
西門東太郎是他們當中武道水平最高的一個，平時在蝸國也算是凶狠蠻橫的一員高手，今天竟然死在了一個看起來嫩嫩的小姑娘手裏。
關鍵是這小姑娘動起手來那股子狠勁，太嚇人了。
東太郎那麽結實那麽魁梧一個人, 竟然被她赤手空拳活生生打死了！
他們來了六個人，兩個三人小隊。
剛才在沼澤裏被劈死了一個, 被小姑娘活生生捶死一個，又被雷劈死一個，現在隻剩下三個人了。
人質又失去了控製。
第一套計劃已經宣告失敗。
看著全身繚繞著電光對著他們微笑的費禹，三個蝸國人麵麵相覷。
方臉男人突然一抬手，狂風大作。
費禹和黎青櫻一眯眼的瞬間，三人已經爬上紙鶴，向著沼澤深處飛去。
費禹不急不忙，一躍而起，追在他們身後。
黎青櫻歪著頭想了想，都已經露出真麵目了，不如追上去把所有人都殺了吧？
腳下湧出泥漿，黎青櫻身形不動，飛快地消失在了沼澤的霧氣中。
逃出生天的人們大大地鬆了口氣。
景釗看了看那個被霧氣遮住的背影，提著劍走到了東太郎的屍體旁邊。
和很多隻重視道術不重視武技的散人武道者不同，武道世家都深深懂得武道傳承的可貴。
景家同樣如此。
景釗作為景家長孫，從小苦練大周武術，自認在這方麵應該是同齡人中的翹楚，但是今天他發現了自己的不足——如果這個大漢伸頭來咬他的耳朵，他會像那個女生一樣，毫不避讓，狠狠肘擊回報嗎？
他沒有把握。
招數可以練，身法步法可以練，這種臨場反應，隻有在生死之間一次次地遊走，才能銘刻在身體裏，靈魂裏，成為本能。
兩人交手的時間，算起來也不過一分鍾，就是短短的六十秒，生死已定。
如果把那個女生換成他，他有把握勝利嗎？
“景釗哥哥，你受傷了吧？”景鈺和杜天悅跟了上來，杜天悅看著景釗，眼睛裏水光閃爍，“我幫你包紮一下。”
……
黎青櫻趕到的時候，費禹已經在鹿巢邊上筆直地站著，看著下方跪坐在鹿臥石邊上的三個蝸國人。
“怎麽又是這樣的姿勢？”黎青櫻皺了皺眉，這跟剛開始那三個假作自盡引費禹出來的蝸國人跪坐的地方位置一模一樣。
方臉男人對著費禹笑：“原本是想用巡境人的心髒和鹿首女的鮮血一起，腐蝕境心，隻可惜沒有成功。”
他看了看黎青櫻：“果然是巡境人的同伴，一樣的強大。”
腐蝕境心？黎青櫻大吃一驚：“費禹，你怎麽不管？他們要破壞境心，如果成功了，整個古州秘境都會崩潰的！”
境心是幽境小世界的核心和基石。
摧毀幽境，就是通過摧毀境心實現的；控製秘境，也同樣就是控製境心。
黎青櫻沒想到古州秘境的境心竟然是鹿巢中的鹿臥石。
如果蝸國人真的能把鹿臥石給腐蝕破壞了，古州秘境真的會崩潰，秘境中的人全都會死。
費禹卻冷冷地看著幾個蝸國人：“何止是秘境中的人會死？古州秘境的幽異也會趁機逃出去，在大周肆虐，造成一場浩劫。”
黎青櫻立刻想起了那個充塞滿天地的宏大樹人身影，那個身影上懸掛著無數生物的屍體，距離那麽遠，還在秘境天邊的時候，她在森林裏已經毛骨驚悚，內心無法抑製地充滿恐懼。
跟它相比，石化幽異就是個弟中弟！
要是真的讓它進入人類社會，恐怕一座城市都留不下幾個活人。
方臉男人哈哈笑了起來：“沒錯，放出古州秘境的幽異，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最終目標！”
“同為人類，為什麽要做出這樣反人類的事情？”費禹是真的不理解。
“因為和諧的東亞不需要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周！”方臉男人惡狠狠地說。
黎青櫻嗤之以鼻。
什麽叫做東亞不需要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周？
不就是想要讓大周像以前那樣安安分分當一頭肥美的綿羊，任由世界列強宰割分食嗎？同樣也要讓他們這些曾經從大周得到無數次庇佑的小國隨意吸血。
大周繁榮昌盛數千年，周邊蠻夷小國無不蒙受恩澤，承蒙教化，啟蒙開智，學習禮儀；相反，大周孱弱的一百年間，整個亞洲都是西方列強的殖民地，被人踐踏侮辱。
然而人性就是這樣，畏威而不懷德。
丟了一顆原子彈給你的，你跪在地上叫爸爸；傳授你文字禮儀、文彩華章的老師，你卻拚命想要闖入他家燒殺搶掠。
費禹顯然也無意就此與這種人爭辯，他隻是搖了搖頭：“你們的後手是什麽，早點亮出來，我好早點下班。”
他看了看手表：“我媽等我回家，今晚吃火鍋呢。”
方臉男人被他的態度氣得狠狠咬牙；“好！”
這個巡境人一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的架勢，那就讓他知道知道蝸國也有強者！
等到古州秘境崩潰，幽異遊**在大周境內，一批批收割大周百姓性命的時候，整個大周的國際聲譽都會受到影響，國際人權組織將會對大周人權表示強烈關注。
負責秘境安全的巡境人也會受到嚴厲懲罰，大周人心惶惶……
那樣才有蝸國發展的空間！
懷著壯烈的情緒，三個蝸國人對視一眼，一起把手裏劍刺·入了胸口。
這一次，是真的了。
紅彤彤的心髒被染血的手掏出，三人捧著心髒跪伏在五角星內，再無聲息。
撲通，撲通，撲通……三顆心髒的跳動逐漸重合，五角星的線條開始發出暗紅的光芒。
光芒越來越亮，衝天而起，在空中映出一個五角星的形狀。
五角星在空中旋轉起來。
一團光焰從五角星中心升起。
光焰灑落，一個人形慢慢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穿著紅色團花狩衣、白色寬腿褲裙的老人，他麵色紅潤，長須如銀，頭戴立烏帽子，手持蝙蝠扇，就像是蝸國平安時期畫卷中的人物。
光芒籠罩在他的身上，顯得他一身仙風道骨。
費禹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肅起來：“棲川歸！”
要不是他這麽嚴肅，黎青櫻差點“哇”地一聲感歎出來。
棲川歸呀，那不是蝸國第一人，明道巔峰境界，聲稱是亞洲最有希望進入化道境界的武道者嗎？
蝸國視其為鎮國之寶，等閑難得見到他一麵，今天居然在古州秘境碰見了？
棲川歸在空中垂首四望，把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自然也看見了趴伏在五角星上捧著心髒的蝸國人。
“諸君勇烈，以身殉國，老朽也不能辜負諸君的期望。”他對著費禹輕輕點頭，“冒犯了。”
說著，棲川歸就雙手捧在胸前，一團清冷的光芒從他的兩手之中綻放開來。
“章魚壺中夢黃粱，夏夜月滿天。”
悠長的吟誦聲在整個古州秘境上空飄**，溫柔得如同母親夜間的呢喃，所有聽見的人都禁不住停下腳步，靜靜站立，眼神柔和，嘴角掛上笑意。
一輪雪月從棲川歸手上升起，緩緩升上秘境高空，灑落無數清輝。
黑色霧氣翻滾洶湧，將黎青櫻籠罩在內，試圖隔絕這些月光。
然而去無濟於事。
月光似乎無孔不入，輕輕柔柔，無形無體，卻無可抗拒。
輝光灑在黎青櫻身上，她握著刀的手頓時鬆開，眼神迷茫起來。
黑暗，籠罩了她。
黎青櫻感到自己在奔跑，在黑暗中奔跑，心中充滿恐懼，深一腳淺一腳，哪怕是摔倒了也立刻爬起來繼續，不敢有片刻停留休息。
背後有狗吠，有人罵罵咧咧地在後麵喊：“再跑我打斷你的腿！”
幾乎要被遺忘的記憶，突然從陰暗的角落裏冒了出來。
她不能停，她要繼續跑，隻有逃走才有希望，才能當一個人，而不是牲口……
當！
似乎有人在她耳邊敲響了大鍾，黎青櫻全身一震，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眼前哪裏有什麽黑夜，什麽荒村？仍舊是古州秘境，棲川歸已經落入鹿巢，站在鹿臥石邊上。
隨著他掐著手印，按向鹿臥石——鹿臥石上突然發出一陣金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著一枚尺子，從鹿臥石上飛起，正正抽在棲川歸額頭。
棲川歸一臉悵然：“原來如此……”
那隻手沒有任何反應，握著尺子又飛回了鹿臥石中。
費禹嘲諷一笑：“棲川老龜，你藏在蝸國幾十年都不敢出頭，生怕被打碎了龜殼，掉了你的腦袋。這次還不是自己伸出脖子挨了一次？少了一個化身，你最少又要縮回去二十年吧？”
棲川歸的身形閃爍不定，一點點消散不見。
費禹落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爽！完美！”
黎青櫻剛才揍那個壯漢揍得太得他心意，費禹感覺這個女生不像其他女孩那樣嬌氣，值得一交，便伸頭過來逗她：“想不想知道這次到底是怎麽回事？”
黎青櫻剛剛被迫回憶起上輩子的經曆，心情可沒他那麽好。
橫了他一眼，黎青櫻說：“不就是計中計，套中套，你坑我，我坑你，結果最後還是蝸國上了當，他們的第一人被算計派遣了一個化身過來，被我們給打碎了，實力大大下降，以後得夾著尾巴老實一段時間了嗎？”
難怪費禹一點兒都不著急，鹿臥石裏藏著大殺器呢，他當然不著急。就連棲川歸的化身前來，都經不住那一尺子，還有什麽人能動得了境心？
黎青櫻想想自己剛才也是傻了，巡境人能不知道境心的重要嗎？他們會放著境心不管，隨便誰都能對境心下手？
費禹看起來凶，熟了之後脾氣倒是挺好，一點兒都沒有因為黎青櫻的態度而生氣，反而對著她豎了豎大拇指：“聰明。”
“剛才那隻手和尺子是什麽？”黎青櫻對這個很好奇。
“那是太微大人親自繪製的陣符。所有秘境的境心都有太微大人的神符保護，絕對不會讓人破壞秘境，放出幽異為禍人間的。”
看得出來，費禹對巡境人首領之一的太微大人十分尊崇，語氣中都是崇敬。
黎青櫻也聽說過，三百巡境人有三位首領，太微、紫微和天市，是為三垣。
三垣之下，分為九野。
三垣九野，就是大周公認的武道最強者。
“你見過太微大人嗎？”黎青櫻問。
說起這個，費禹挺起了胸膛，十分自豪：“當初太微大人還曾經當過我們的教官呢。”
他沒有說的是，當初他不服氣，被太微大人修理得很慘。
“好了，任務完成，我要回家吃火鍋了。”費禹看了看手表，答應了老媽的事，要是他膽敢鴿了老媽，肯定要被老媽提刀追殺的。
黎青櫻想起一件事：“我這個道徽，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如果不是因為費禹竟然能發現她的道徽無人機，黎青櫻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機密。
費禹看著她笑：“怎麽，你還想用無人機偷窺啊？”
“這是我的秘密武器，要是被敵人知道了，不就失去作用了嗎？”黎青櫻據理力爭，“我是為了協助你完成任務才暴露自己的秘密的，你不給我保守秘密，以後有什麽事情，我都不會同意協助官方了。”
“好吧好吧。”費禹也隻是逗逗她，他能理解黎青櫻的要求。
畢竟道徽和道術的配置，代表著各種不同的戰術配合，對於有心人來說，確實需要保守秘密。
“就算是對你們領導，都不許說我的道徽啊。”黎青櫻不放心，再次叮囑。
費禹這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說，黎青櫻同學，你是不是真的做什麽壞事了？”
【來自費禹的關注+18】
黎青櫻才不會被他這麽輕易地詐出來，她哼了一聲，抬著下巴就走了：“總之請你做一個有信譽的大周軍人。”
費禹追上來，跟她交換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時間確實要到了，他對黎青櫻揮了揮手，一躍而起，消失在了樹巔之上。
黎青櫻原本是想在秘境裏多刷一些道印的，但是她剛才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凶殘地捶死了一個壯漢，估計大家都對她印象深刻，為了避免被人圍觀，還是早點離開，以後再找時間過來更合適。
她背起背包，準備一邊走一邊殺幾個樹人，也不算是空手回去。
結果剛進到森林裏，迎麵就撞上了景釗。
黎青櫻掃了他們一眼，轉過頭就想當做沒看見，卻被景釗揚聲叫住了：“你好，請等一下。”
【來自景釗的關注+26】
“有事嗎？”黎青櫻語氣平淡。
“你剛才的白鶴拳很厲害，是你們家祖傳的嗎？”景釗說起武道，眼神都在發亮。
“不是，跟別人學的。”黎青櫻單手握著匕首，一邊走一邊用無人機尋找樹人的蹤跡。
景釗還想問什麽，就見黎青櫻一躍而起，匕首閃過，一截樹枝掉落。再看時，她已經撲到樹人麵前，一拳砸在樹人臉上，匕首隨即劃過，戰鬥結束。
收獲一顆道印。
幾乎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而已。
景釗看著黎青櫻的眼神更加充滿欣賞。
黎青櫻剛把道印收起來，杜天悅就從一旁擠了過來：“姐姐，你好厲害呀。”
隻聽這種語氣，黎青櫻覺得不順耳，再看看杜天悅貌似可愛親近的表情，眼底卻滿是審視提防，更是不用想都知道她的意圖。
瞥了她一眼，黎青櫻轉頭就走。
杜天悅愕然，轉頭向景釗詢問：“景釗哥哥，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景釗也有點茫然：“也許她性格是這樣，不太愛跟人打交道吧。”
“應該是吧。”杜天悅垂著頭，傷心地說，“她那麽厲害，不像我，看見樹人都害怕，不敢下手，還要景釗哥哥保護我……景釗哥哥，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適合當一個武道者？”
景釗想了想：“其實第一次的時候都是這樣，習慣了就好了。”
像剛才那個女生那樣熟練的動作，絕對是無數次練習的結果。
“沒關係的，悅悅就算是不當武道者，我也會一直陪在悅悅身邊的。”景鈺剛剛解決了一個樹人，驕傲地拿著道印過來，正好聽見杜天悅的話，心疼地說。
“可是我也想像那個姐姐那麽厲害啊。要是有人敢惹她，她肯定一下子就能把人打死了……”杜天悅突然捂住嘴，好像說錯了什麽話一樣，“我不是說那個姐姐凶啊，我就是說她很厲害，我很羨慕……”
黎青櫻本來都已經走出去一段路了，但是誰讓她耳聰目明呢，杜天悅喋喋不休的話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想跟她糾纏，怕掉價，結果她還沒完了不是？
黎青櫻轉頭就走了回去。
“姐姐，你回來了！”杜天悅一臉喜悅地跟她打招呼。
黎青櫻一直走到她麵前，才停住腳步。
她身高一米七，杜天悅身高一米六二左右，這樣逼近，杜天悅不得不抬頭看著黎青櫻，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景家這位……”黎青櫻點了點黃毛男生，“喜歡你，你應該很清楚吧。”
杜天悅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姐姐，你在說什麽？”
“而你真正看上的卻是景釗這位景家準太子，是不是？”黎青櫻斜了一眼一臉震驚的景釗。
杜天悅這次是真的驚慌失措了：“你，你亂說什麽！”
“想當景家宗婦，你是天才武道者嗎？我看不像。”黎青櫻俯視著杜天悅，搖了搖頭。
杜天悅眼圈一紅：“我知道我沒你厲害，可是，你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景鈺想要衝上來，卻被景釗一把按住。
“你家有秘境陪嫁嗎？”黎青櫻繼續問。
“看來是沒有。一不是天才，二沒有秘境，哪有資格嫁給景家太子呢？”
黎青櫻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景釗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