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好鬱瀾還是有護理經驗在的,不算生疏,頂多就是翻身的時候有點吃力。
於是褚妄就又聽到對方搬動自己時發出氣喘籲籲的聲音。
他有點想開口告訴鬱瀾,他本不用做這些,跟席筠說一聲,就會有專門的護工和理療師。
然而太久沒人跟他對話了,加上剛才對方還短暫地找不到自己了,褚妄生怕又有什麽新的未知條件,因此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自己身體交給這位今晚剛認識的伴侶。
畢竟能找到個人說話不容易。
“褚先生,”鬱瀾的聲音響起來,“您是不是心情還不錯?”
褚妄:你是從哪裏能看出來一個背對著你的靈魂心情好壞的?
鬱瀾當然不知道了,但他現在需要主動出擊,隻要褚妄沒有直接否認,那不管怎麽說就他這邊先進了一步。
隻要進了一步,那就可以快進到三個月後褚妄對自己體貼入微的照顧所折服,然後大手一揮打了一筆巨款,說哥沒有什麽能給你的,哥隻有錢了,這點心意你得笑納。
他心裏的小算盤打得風生水起,臉上的笑就越燦爛,手上的動作也越積極。
褚妄忍不住回頭,就看到鬱瀾拿著塊毛巾,對著自己的大腿兩眼放光地擦著,嘴角快要咧到耳朵邊。
褚妄:……心情好的人是你才對吧?
這畫麵多少有點不堪入目,褚妄收回了剛才那點要不要叫人進來的猶豫,重新背過去,說道:“嗯,是還可以。”
果然,一切都按自己的設想發展著!
鬱瀾美滋滋地想,就差搖頭晃腦哼起歌了。
等他給植物人護理完,整個人往旁邊的沙發上一趟:“褚先生,好啦。”
褚妄這才轉過身,懸空看著不遠處的人。
鬱瀾的臉有種令人目不轉睛的漂亮,可等他閉目養神時,五官又透出一股很溫潤的秀氣。他的頭發是天生的自然卷,發梢又因為他此刻的呼吸微微起伏,看上去軟軟的。
褚妄曾經聽過傳聞,說鬱家找回來的真少爺脾氣古怪陰鬱,可今天看來,不過就是有點小心思罷了,實在無傷大雅。
他自覺自己不算什麽好人,但也難以想象為什麽鬱家會舍得把這樣的孩子送過來。
他正想著,躺在沙發上的青年驀地睜開眼,跟褚妄的目光猝不及防對上。
鬱瀾眨眨眼,露出一個很無辜的笑:“褚先生?”
“是還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嗎?”鬱瀾一副要為他發光發熱的表情。
褚妄短暫地移開了一下視線,搖搖頭,然後叫了一聲鬱瀾的名字。
“那你呢?”
“我?”鬱瀾毫不猶豫地說,“我幫到褚先生就已經很好了,哪裏還有什麽其他的奢望。”
他看見褚妄沉默了片刻。
不過還沒等鬱瀾再補充什麽,對方就重新開口:“這樣,我給你一個號碼。”
鬱瀾剛掏出手機,褚妄就繼續道:“不用這個。”
“你走到房間最裏麵,”他慢悠悠飄過去一點,給鬱瀾指路,“這裏。”
這是一個儲物櫃,褚妄說了個密碼,“啪嗒”一聲,裏麵竟然還藏著一個保險箱。
鬱瀾震驚,難道大反派這就要等不及報答自己了嗎!
他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聲音顫抖起來:“這……”
褚妄沒立刻回答,而是說了另一個密碼,保險箱也應聲打開。
裏麵除了一疊一疊封好的不知名文件,上麵還放著一個手機。
“你把手機拿出來,”褚妄說了第三個密碼,不過這個重複了一遍,“這個密碼你記一下。”
這好像是個經過特殊加密處理的手機,鬱瀾震驚地按褚妄的安排先充上了電。
這時褚妄才把那個號碼念出來。
“這是我的私人秘書,叫章妍,這個號碼也隻有她知道。”褚妄解釋,“你用這個號碼聯係她,她會對你放心的。”
“如果你要什麽、缺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讓她幫你。”
褚妄跟章妍約定過,如果真有什麽事,或者他無法直接告知對方,如果用這個號碼聯係的話,那就默認是他授意過的,不必懷疑。
反正這事兒也很難解釋,他也不知道鬱瀾的小心思是什麽,這樣還直接一些。
更何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醒,還能不能醒,事情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鬱瀾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就有了階段性的成果:“這,我,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就放回去吧。”褚妄看著鬱瀾的表情,饒有興致地開口。
“……”鬱瀾眨眨眼,表情險些沒繃住,“我,我先記一下密碼。”
褚妄第一次覺得自己五感鮮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點點頭:“那也好。”
他看著鬱瀾先把櫃子關好,又跑回床旁,坐了下來。
“不是都擦完了,你還握著我的手做什麽?”褚妄出聲。
鬱瀾手指還落在植物人微涼的手腕上:“我這不是擔心您跟我說著說著,又忽然關機了麽。”
他剛說完,就看見褚妄露出了今晚以來的第一個笑。
他沒什麽欺騙孩子的負罪感,但又實在覺得現在鬱瀾的模樣有趣。
那還是先不告訴他實情好了。
“沒事,”褚妄唇角很輕地勾了起來,消減了不近人情的距離感,“太晚了,你也需要休息。”
鬱瀾“哦”了一聲,很上道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您也要睡覺的。”
“那我明天晚上再來。”他說,“褚先生晚安!”
褚妄看著鬱瀾小心翼翼地鬆開自己的手,還把房間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後小跑著往外走。
他沒飄過去,鬱瀾過了兩秒像是想起什麽,又過來把剛才自己給他的手機拿走了。
最後,鬱瀾都走到門口打開門了,又壓著門把手,扒著門探出顆腦袋來,猶猶豫豫的,對裏麵的靈體用氣聲說話:“那,那我回房間啦?”
褚妄聲音揚起一點:“回吧。”
等門重新關上,腳步聲走遠,褚妄飄到床旁看了看一成不變的自己,又去了衣帽間,看著巨大的穿衣鏡。
裏麵依然隻有一麵衣櫃,自然是不可能映出一些飄到半空的靈體的。
有些遺憾,褚妄想,他無實體地被關在這裏太久,都快要想不起笑起來是個什麽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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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半個城開外的鬱家,此刻依然燈火通明。
麵色不虞的梁芝玉回到家,看見客廳裏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表情才變了:“小翎,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去睡覺?”
她兩步走過去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有些責備:“你的身體本來就虛弱,還不知道休息,開著門吹冷風。”
鬱翎露出一個乖巧的笑,聲音裏有讓人心疼的懂事:“我擔心媽媽,怎麽睡得著。”
說完,還咳嗽了兩聲:“媽媽,我還是有些不安穩。”
“這種事本來就該我去,我本來就不應該享受現在這些的,又被你們照顧那麽多年,於情於理,也都應該報恩。”
“怎麽又開始說這些了?”梁芝玉歎了口氣,“小翎,千萬不要太自責了。”
鬱翎的表情看上去快哭了:“可是我並不是您的親生骨肉,血緣本就是——”
“傻孩子,”梁芝玉揉了揉眉心,“這個抉擇是全家一起做的,本就與你無關。更何況,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這絕不是一紙鑒定就能打破的。”
鬱翎這才露出少許寬慰的表情。
她摸了摸鬱翎的頭發,眼神無奈但慈愛:“小翎,你就是太懂事了。”
“可是弟弟他……”鬱翎又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他不提還好,一提梁芝玉就又想起半個晚上之前的難堪畫麵。
她想了想,還是沒把這件事告訴無辜的鬱翎。
不過她回來時聽剛離開的人說,好像鬱瀾剛上樓,就去褚妄的房間,給植物人護理了。
她這才舒展了眉頭,握著鬱翎的手:“小翎,這件事是他自己選的,而且還好你沒去,你的身體這麽弱,還需要照顧呢,怎麽能去受那份委屈?”
“可是我也不能眼看著……”鬱翎咬了咬嘴唇,輕歎一聲,“都怪我。”
“他無論如何也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可能不會原諒我們,但我也想替您跟他解釋一下,再拿些補償……”鬱翎說,“媽媽,明天我去看一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