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鬱瀾頓時長舒一口氣。

那就說明自己剛才那些褚妄都沒看到!

但由於這件事還是過於詭異,他還是很謹慎地問道:“那……褚先生,我沒來之前,您就一直這樣無知無覺地被困在房間裏?”

褚妄沉吟片刻,點點頭。

其實除了不是無知無覺,其他的倒也跟鬱瀾說的沒有區別。

見他承認,鬱瀾當即震驚,下意識:“臥……”

還好“槽”字沒說出來他就及時收住了,硬生生改口道:“我……都不敢想您是怎麽撐過來的。”

他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心疼表情。

不過雖然他改了口,又稍微誇張了一下表情,但話和想法都不假,畢竟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是毀滅性的,鬱瀾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大概是變成意識體後格外耳清目明,褚妄不僅能在三樓聽見一樓的事,此刻也能清晰地察覺鬱瀾表情的細微變化。

他不動聲色地加了一句:“沒事,這不就好了一些麽。”

鬱瀾雙眼亮亮的,試圖給自己一米開外的新婚老公一點熱情的鼓勵:“褚先生別失落!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醒過來了!”

一定要醒啊,他雖然穿書了,但能看到褚妄相當於能作弊,三個月一到,他擺脫自己的炮灰結局,奔赴美好生活……

他美滋滋想著,就聽見褚妄說:“當然,要是你不願意了或者有別的要求,可以直接告訴我。”

那更好了,鬱瀾想,要是一切順利,到時候他把褚妄和褚家哄好,說不定還能留點本錢,做點自己以前想做但沒法做的事。

鬱瀾已經開始展望未來了,因此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褚先生別放棄!我既然來了這裏,以後每天都會為您虔誠祈禱,周周去廟裏燒香許願!”

褚妄半透明的身體在空中停滯一秒:“……你好像很篤定我能醒。”

鬱瀾差點嗆到,當即找補:“我……我隻是對這件事保有一顆堅定的心。”

“您知道的褚先生,有勇氣就會有奇跡。”

褚妄也不知道信沒信,輕笑一聲,之前與生俱來的傲慢好像也少了一些:“那就多謝你有這份心了,小鬱。”

因為不知道怎麽叫他,真叫妻子又太奇怪了,褚妄出於社交禮儀,挑了個稱呼。

“能幫到褚先生是我的榮幸,”鬱瀾故作害羞地一低頭,“褚先生叫我鬱瀾就好。”

畢竟書裏的鬱家他實在是不想沾邊,而他原來的世界裏姓鬱是自己選的,隻是因為劉阿姨常常在院子裏種鬱金香。

雖然現在回去的希望渺茫,但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字的。

不過這種原因也沒法告訴褚妄,鬱瀾決定貫徹之前的形象,微垂著頭,像是很嬌羞地說:“別人都無所謂,不過我喜歡聽褚先生叫我的名字。”

還好褚妄似乎是信了他的話,因此什麽也沒問,便應了下來。

“那如果我離開這個房間,褚先生是不是就又會無法動彈?”鬱瀾想起剛才褚妄的話,冷不丁問道。

褚妄沒多想,答道:“也許吧。”

鬱瀾這次是真的覺得褚妄挺慘的了:“那您別擔心,我一定會經常過來……”

不過還沒等他說完,門口就有了腳步聲。

鬱瀾瞬間閉嘴。

是席筠來了,身後還跟了一個護士一樣的人,兩人敲門後走進來,看見了正坐在椅子上的鬱瀾。

此刻的鬱瀾好像在發呆,像是看過褚妄之後有什麽感觸。

但整個人仍然是瘦弱而溫順的,抬起頭來時眼睛還有點紅:“阿姨……”

“褚妄的情況,你也算是了解了吧。”席筠溫和地說,又看了一眼一如既往安靜躺在**的褚妄的身體。

鬱瀾點點頭,也小心翼翼地跟著看過去……

褚妄的靈體還飄在半空呢,也在看著他和席筠。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像是這一幕發生過太多次。

進來的兩人都沒反應,看來跟自己想的一樣,真的隻有鬱瀾才能看到靈魂形態的褚妄。

那個護士模樣的人則輕車熟路地走到床旁,掀開一點被子,像是準備例行做護理。

這人應該是專門給褚妄做理療的,他在書裏看到過,因為書中的“鬱瀾”就是買通了他,才讓自己更方便地折磨起植物人。

鬱瀾這次先一步開口:“阿姨!”

他來不及看褚妄的神情,對席筠說:“既然我已經跟褚先生結婚了,護理這種事,不如就交給我吧。”

自己還要跟褚妄搞好關係的,這不就是最現成的機會!

席筠怔了一下:“小鬱,這也太麻煩了,你能來我們家就很好了,這種瑣事有專人來做。”

鬱瀾搖搖頭,視線落回**,小聲說:“沒關係的,我本來就想照顧褚先生,而且小時候了解過一些護理常識,有不會的可以再學,隻是……”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

“我跟褚先生……現在已經結婚了,這是我作為一個妻子應該做的。”

鬱瀾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軟,言語裏都帶著點可憐的懇求。

席筠最無法拒絕這種乖孩子的語氣了,褚妄從小過於獨立有主見,她都沒怎麽享受過釋放母愛帶來的幸福感,此刻聽著鬱瀾這麽說心都軟了,感動得眼眶都有點泛紅。

她連連點頭:“好,真好啊……”

那個護士動作頓住,沒再繼續了。

席筠抓住鬱瀾,拍了拍他的手:“小鬱,如果你不嫌棄,那就辛苦你了。”

鬱瀾趁熱打鐵:“不辛苦不辛苦,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畢竟他剛才跟席筠編的是自己暗戀褚妄許久的劇本。

席筠信了,擺擺手讓那個護士先回去休息。

她轉過頭來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小鬱,我讓廚房準備了夜宵,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每樣都做了一些。”

“阿姨陪你先去吃點東西,回來再弄也不遲。”

這次鬱瀾沒拒絕了,畢竟剛才那個蘋果越吃越餓。

-

不得不說不愧是褚家,鬱瀾從來沒吃過這樣豐盛且奢華的一頓夜宵。

隻是他沒敢耽誤太久,因為三樓還有一個幽靈在房間裏等著自己。

鬱瀾也不知道現在房間裏褚妄怎麽樣了,是不是自己一離開就真的動彈不得。

但剛才護工過去的時候他的確沒多想,不管怎麽說,褚妄也是在A城隻手遮天的人物,現在卻躺在**什麽也做不了。

以褚妄的自尊心,應該怎麽都接受不了自己眼睜睜看著他被別人毫無尊嚴地護理吧。

鬱瀾咬著勺子想。

他兩口吃完剛烤好的布丁,就對席筠說自己要上三樓。

席筠露出欣慰而感慨的表情,又叮囑他,如果嫌累了就叫護工回來。

鬱瀾一一應下,惦記著房間裏的阿飄,電梯都沒坐,就快步走回了褚妄的臥室。

除了多了一個啃到一半的蘋果,房間依然是自己剛來時的樣子。

鬱瀾剛關上門,確認走廊上也沒人了後,一邊往隔間走,一邊細聲細氣地小聲叫著:“褚先生,褚先生?”

可沒想到,臥室內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剛才那個說著壓了他腿的聲音沒有再出現。

而褚妄本人依然躺在那裏,心電監護儀依然毫無感情地滴滴作響。

鬱瀾又叫了兩聲——沒有回應。

他心中驀地一緊。

這是……消失了?

他還擔心是不是褚妄一個人飄去了衛生間或者其他地方,從門口重新找起,隻是整個臥室走遍,他脖子都要仰酸了,都沒能找到那個懸在半空中的半透明的靈體。

鬱瀾甚至還走到窗邊,探出頭去看了好一會兒。

還是沒有。

他有點焦急,甚至懷疑自己剛才看見褚妄是自己的幻想。

可鬱瀾向來不會自欺欺人,明明他還記得那雙眼睛,以及嚇了自己一跳的聲音,怎麽可能是幻想?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才讓這個靈體又忽然消失的。

這樣找了十分鍾依然沒有回應,鬱瀾有些茫然地坐回椅子上。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太玄幻,沒有一點道理可循。

他沒法整理頭緒,隻是剛才跟席筠對話後的竊喜沒有了,鬱瀾看著空****的半空,回憶起褚妄說的,在自己來之前對方都如同被封印一般,難道是因為自己離開了,他就又被關起來了?

他發了很久的呆,覺得眼睛有點幹了,才懶懨懨地重新站起來。

不管怎麽樣,他剛才答應了席筠。

算了,先給**的這個植物人擦擦身子吧。

鬱瀾走過去時耷拉著肩膀,想著。

怎麽才作弊了一會兒,就要收卷了呢?

他趿著鞋去了衛生間,看得出褚妄平時被護理得很好,所有東西一應俱全。

鬱瀾找了一塊熱乎乎的消毒毛巾,又打了水,歎口氣重新走回褚妄身邊。

他握住褚妄的手腕,有些涼,看來是剛才那個護工掀開了被子忘了蓋回去。

植物人的手是蒼白的,不過指甲剪得很幹淨,指腹圓潤,隻是少了點健康的顏色。

鬱瀾觸到他的脈搏,血管在他的指腹下輕輕跳動著,與一旁的心電監護儀一起。

他有些發愣,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憑空響起——

“鬱瀾。”

-

鬱瀾猛地回過神,一抬頭,發現原本消失了好一會兒的褚妄又出現了。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好像還有點急。

鬱瀾手上的毛巾落在了被子上,他怔怔地張了張口:“褚先生?”

“您剛才怎麽……”

褚妄其實也覺得神奇。

在鬱瀾離開後,他好像跟平常比也沒什麽變化,就以為隻是多了一個能看得見自己的人而已。

但在席筠帶了護工進來——明明已經習慣了自己這種畫麵,但在某一瞬間,他的確有些抗拒,不想讓鬱瀾也看見。

隻是回避沒有用,出聲也許會更狼狽。

於是他隻是默默看著。

反正尊嚴對於植物人來說好像沒什麽用。

但他沒想到,鬱瀾在護工掀開被子的一瞬間製止了對方。

說不上什麽情緒,但當時的褚妄的確很輕地鬆了一口氣。

因此在聽到鬱瀾回來的腳步聲時,他還專門飄到沙發那裏等著,想告訴他,要是覺得累了也不用擦,可以先休息。

沒想到鬱瀾進來以後打開門,卻什麽也沒發現似的,徑直掠過了他——

半透明的身體被穿過去的時候,褚妄意識到。

他的妻子,好像又看不到他了。

巨大的無奈和一點細微的失望攀上來,籠罩了褚妄。

他隻能眼看著鬱瀾一直叫他,從小心翼翼地叫“褚先生”,到嘟嘟噥噥地說“人呢”。

他看著鬱瀾滿屋子找人,卻無法發現自己。

他試著叫他,鬱瀾也沒反應。

等到鬱瀾也歎口氣坐回去時,褚妄腦中忽然有了一個猜想。

第一次的時候,自己之前就在房間,鬱瀾也沒一開始就看到他。

但在鬱瀾吃蘋果、懶散地靠著床,不小心踢到自己時,自己的聲音他就能捕捉到了,隨後兩人便真的對視。

於是,褚妄就守在自己床旁,等鬱瀾終於握住自己的手腕時,試著開口——

對方果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褚妄自己也不知道,向來冷靜的他居然在這一刻放鬆了許多。

也許是太久沒跟人對話了。

他言簡意賅地說了自己的猜想:“跟第一次一樣,好像需要你碰到我的身體,才能看到我。”

鬱瀾也覺得不可置信,但一回想,褚妄說的的確是真的。

重新看到褚妄的感覺很奇妙,就好像做的一個夢被印證,或是一個荒誕的故事被認可。

鬱瀾眨眨眼,長長呼出一口氣:“褚先生,我剛才差點以為我生出幻覺了!”

褚妄輕輕點頭。

“竟然還有這種條件!”鬱瀾看了看浮在半空的褚妄,又重新握起植物人的手,研究似的盯了一會兒。

像是為了確認,於是他伸出溫軟的指腹,對著褚妄蒼白冰涼的手背,輕輕搓了搓。

他還沒從震驚裏回過神來,因此忘了裝柔弱,又在他的手上蹭了兩下,溫溫軟軟的。

“褚先生,”鬱瀾很新奇地說,“你好像阿拉丁神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