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燕知手心裏冒出一些冷汗,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半天沒動。

牧長覺卻像是在等著他拆禮物,湊得很近,“看看。”

點開之後,燕知才發現那條熱搜並不是關於自己的。

那是一封多人完成的聯名信,包含了二十多張長圖片。

聯名人有男生有女生,圖文並茂地指向王征多年來用語言描述學生外形並有超出工作距離的強迫性親密行為。

“在我們聚餐的時候,王征跟實驗室的師兄一起評選實驗室最漂亮的女生……”

“我去實驗室匯報,王老師問我和女朋友感情好不好,還讓我把腿坐得分開點……”

“雖然畢業很多年了,又時候做夢還會夢到那個油膩地中海勸我‘夏天別包得那麽嚴,看著熱’……”

“一開始王征老摸我手,都是男的我也沒多想,後來他順著我衣服袖子往裏伸手……”

中間位置上是薛鏡安極有條理的“冒名發論文”事件整理,條條證據指向王征學術不端。

底下的轉讚評漲得極快,很快把“沸”頂成了“爆”。

很多人在下麵圈康大官博,要求官方盡快回應。

“康大不一向以師德崇高著稱嗎?怎麽還藏汙納垢?”

“摸摸手有什麽,我看這事兒要不了了之,之前QJ學生的不也就是警告處分?高校還是更重視教授吧,畢竟能進康大的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啊?等風聲一過,又德高望重起來啦!”

“康大快出來回應,到底情況是否屬實,馬上就要高考報名了,孩子這麽高的分兒本來還挺傾向你們學校的,現在誰敢去啊?”

燕知還沒看完,就聽到辦公室外有人在“梆梆”地敲,“燕知!你在裏麵我知道,你要還有點兒男……”

“王老師,有事兒嗎?”燕知已經把門拉開了。

王征什麽話都不說,向後揚起的拳頭又要就勢向下落。

“誒,這位就是‘知名教授’王老師吧?”牧長覺從沙發上緩緩起身,慢條斯理地走到燕知身邊,“怎麽?是覺得罪名不夠豐富,想再加一條‘尋釁滋事’,還是‘打架鬥毆’?”

王征看著牧長覺愣了愣,臉漲紅了,“我就知道,燕知一個病怏怏的窮書呆子,哪來這種操控輿論的本事?你是那個演戲的吧!就是你在網上胡說八道找人汙蔑我的吧?”

“王老師好歹也是康大的正高,應該比我看重邏輯的嚴謹性?”牧長覺說話的聲音很溫和,“我確實是個演戲的,書讀得不多,可能需要王老師幫我完善下事情的經過。首先我們得搞清楚是誰先在網上生事,其次到底是哪些人胡說八道,以及究竟哪些內容算是汙蔑,是王老師可以完全否認的……”

“滿口胡言!”王征直接高聲打斷他,“你看到網上有人說燕知有病!就想拿我轉移熱度!”

他的聲音太大,逐漸引來一些人在辦公室門口圍觀。

牧長覺很驚訝,“網上哪有人說燕老師有病了?微博還是哪裏?我們沒看到啊。”

王征嗓子都喊啞了:“還不是你找人撤的熱度!明明都有人開始討論燕知有病……”

“王征。”牧長覺的眼神慢慢冷了,“事情沒有定性之前,我尊稱你一聲‘老師’,如果你再說誰‘有病’,恐怕對你自己不好。”

“你威脅我嗎?”王征沒他高,仰著頭瞪他,“你還能有什麽手段?再去微博上找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造謠?”

“什麽亂七八糟的人?”薛鏡安從圍觀的學生裏站了出來,“那都是您的學生,我的師兄師姐和師弟師妹。”

“別說你們是我的學生,我沒你們這種欺師滅祖的學生!”王征的腦門上一層油汪汪的汗,“我也不知道他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說這種話給我潑這種髒水。”

“那您說您有沒有把我的工作用小曾的名字發表?”薛鏡安寸步不讓,“如果沒有,為什麽好好的文章會被撤稿?”

“燕知本事大啊!人家導師是諾獎,多金貴的出身,隨便找人打個招呼,還不是想搞誰就搞誰?”王征衝著薛鏡安冷哼一聲,“也難怪你在我實驗室撒潑打滾地要走,原來是想抱這種大腿。還想把在我實驗室做出來的結果帶走,真貪。”

四周有不少學生拿著手機在錄像,出聲問他:“王老師,您剛剛是指控諾獎得主和期刊編輯利用職權侵犯您的學術利益嗎?”

“王老師,您的意思是承認了盜用鏡安學姐數據發表文章了嗎?”

“關你們什麽事!”王征指著他們手機,“拍什麽拍,拍什麽拍!敢騎到我頭上,還想不想畢業了?”

“太衝動了,王老師。”牧長覺歎了口氣,“為人師表,又不是劃地為王,怎麽能動不動就拿學位威脅別人。”

“你別把人都當傻子,”王征轉身看他,“你就是轉移話題對吧?你說我這麽多圖什麽?不就是不想讓人知道燕知是個瘋子?不就是……”

牧長覺低著頭,極為和煦地笑了笑,“你再說一遍。”

王征張了張嘴,低聲嘟囔,“你當這是什麽地方,專讓你們這些人來鬧事的嗎?”

“這是我的辦公室。”燕知出聲提醒他,“是你過來找我的。”

跟別人說了那麽多,沒有誰能像燕知這句把他當炮仗點了,王征直接要指著他的鼻子跳起來,“你……”

“可你就是不幹不淨啊。”人群裏有個女孩子站出來:“我男朋友就是因為受不了你才退學了。之前他還給我看過聊天記錄,你說你半夜一個人在家生病了讓他送藥,他當真了問你要什麽藥,你說要羊霍酒和山獺根。”

學生裏起了一陣“嗤嗤”的低笑。

那個女孩子還補充:“現在我手機裏還存著那段錄屏呢,包括你的頭像和朋友圈都有。當時就是因為他人都出國了就沒深究,但是想想為了你這個毛手毛腳還硬不起來的老頭子異地,我真的覺得好不值。”

人越聚越多。

“靠好惡心!”

“性/騷擾還學術不端……”

“怎麽這種人還能當老師……”

“你們都閉嘴!”王征挨個指他們,“把手機都給我放下……”

“你把我們全開除好了。”站在最前麵的學生說:“隻要學校能給正當的理由和解釋。如果這個學上得沒有一點尊嚴,就是導師‘一言堂’,做了學生就是做了豬狗,那這個學我們不上也罷。”

其他人附和,“是啊,我還挺想看康大要怎麽解釋無緣無故開除這麽多人呢。”

“真搞笑,就是校長也不能說開除就開除誰吧?土皇帝當久了還真覺得自己隻手遮天了。”

王征看見有保安上來了,裝模作樣地要朝著辦公室的窗戶衝,“你們想火是吧!逼死恩師讓你們火個夠!”

牧長覺稍一伸手就把他拽住了,“別別別,這兒不行。”

王征還死勁掙紮,“你別拉我,我拚著命不要了也得自證清白!”

“我不是說自證清白不行,”牧長覺做了個把他向外“請”的手勢,“我是說這是我們燕老師的辦公室,他得用呢,你別影響他工作。”

王征讓他說得直往地上出溜,抖著手喊人,“保安!有校外不明人員脅迫教職工,這麽多學生跟著起哄鬧事,學校管不管?”

兩個保安點頭哈腰地走近了,“王老師,風紀部那邊的老師來電話了,說您辦公室電話沒人接,讓我們上來通知您方便的時候盡快過去一趟。”

王征直挺挺地往地上倒。

四下一片噓聲。

這一鬧,有一些視頻被傳到了網上。

雖然涉及到人臉和人名的部分都被處理了,但微博上的聲音發酵得愈發迅猛。

次日晚上十點多,康大官博加班加點地寫了回應通告,跟康大平素簡潔的理工科風格保持一致。

“近日,我校發現網絡上存在涉及我校教師王某相關社會輿情,並高度重視。經專班核實調查,王某嚴重違反我校教工行為規範,存在學術不端及作風不正的重大違規情節。依據國家與學校的有關規定,學校給於王某開除處分,並移交公安部門配合進一步調查。”

燕知靠著床頭,鼻梁上架著眼鏡,看了一會兒微博,問牧長覺:“真的是你操控的?”

牧長覺在給他揉著肚子消食,聽見他這麽問,笑了笑,“我哪有這麽大本事?隻是我們這種工作跟媒體打交道多,把熱搜往下撤不算難事,給錢就會有人辦事兒。”

“那……那條王征的熱搜呢?”燕知沒有全盤接受,“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組織起來那麽多人一起指證他,並且那麽快就有了熱度?”

“這裏麵確實有我一份綿薄之力。”牧長覺低頭在燕知肚子上輕輕親了一口,“不過最大的還是我天天的功勞。”

燕知臉紅了,“你好好說,你說完。”

“你剛走的時候我找不著你,很著急。”牧長覺平平淡淡地講起來,“毫不誇張我真的在掘地三尺,我動用我認識的任何一個關係,找你。

不是說隻要通過六層關係,地球上的兩個人就能聯係在一起嗎?我當時什麽事都沒辦法做,就專心致誌地擴大信息渠道。”

“雖然我還是沒能及時地找到,但是為了找你,我攢了挺不錯的一張關係網。”牧長覺收了收摟著燕知的手臂,“最簡單說小陳吧,我找他就是因為他家裏幫著查事方便。”

燕知前前後後地聽著。

他能猜到這件事裏牧長覺肯定伸手了,但沒能想到他承認得如此爽快而坦**。

但燕知剛因為他說的前一半感到傷感,就為後一半皺眉,“你別這麽說人家小陳,他做事很周到了。”

“我沒否認他現在是非常好的助理。”牧長覺有點不高興聽燕知誇別人似的,“但我招到他的時候,他可是剛拿駕照的第三天,沒有一個路口能不等紅綠燈就過去的。”

燕知枕著他的胸口,把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可是我記得我走之前,你跟桑姐剛續了十年簽,怎麽後來就獨立了?”

桑晚宜是牧長覺的前東家,親自帶的牧長覺出道。

“喲?”牧長覺很溫柔地笑,“天天關心我呢?”

“一到這時候你就打岔,”燕知抬頭看他,“就不能告訴我嗎?”

“因為那段時間我心思不怎麽在演戲上吧,”牧長覺護著他,揉了揉他的卷發,“拖了很多通告,因為合同金額大,桑姐估計覺得再賠要破產了,還不如直接跟我解約。我對公司也有愧,她一提,我就答應了,算是和平散夥吧。”

耳邊是牧長覺緩慢有力的心跳,燕知在他懷裏蹭了蹭,聲音悶悶的,“桑姐那個時候對你是真的好。”

桑晚宜是點火就著的急脾氣,因為牧長覺老請假回家看孩子的事沒少劈頭蓋臉地罵他。

但是每次燕知有個頭疼腦熱,她又要委托牧長覺給他帶各種各樣的水果點心,嘴上還是厲害,“把孩子照顧好了抓緊拍戲,我真怕我這一年到頭賺的都不夠賠違約金。”

牧長覺那時候就態度鬆散,“合同裏寫了,我可以因為我家孩子隨時請假。”

牧長覺是真的金字招牌,一年到頭都有人過來挖。

而且確實除了家裏供著的寶貝,牧長覺還是把工作放在首位的。

所以桑晚宜除了嘴上抱怨,還是縱容。

“那還是因為我們天天特別招人喜歡。我不跟你講過嗎?”牧長覺提醒他,“雖然她老嫌我帶著你去片場,但隻要趕上學生放假,你沒來片場,她就要問,‘孩子呢?怎麽沒來?’。”

說起來這些燕知心裏挺酸的,所以牧長覺低頭吻他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接了。

“我交代完了,該你說了。”牧長覺邊親他,邊輕輕揉他的眼眶,“你心裏裝著大事兒,所以這一晚上趴我身上都壓得慌。”

燕知躲開他,“我沒有。”

“那我猜錯了。”牧長覺撇撇嘴,“我都不了解燕天天了。要是我認識的那個燕天天,肯定是在為後天去見林醫生擔心,心裏沒底還怕我知道。”

讓他一說,燕知的後背就繃起來了。

“但我是這麽想的,”牧長覺給他順著背放鬆,“林醫生非常了解天天的情況,她作為一位非常優秀的醫生,給我們推薦了這種新的治療方式,一定是因為她認為這種方法會幫助你。我知道,她也跟我說了可能會不舒服。但是我肯定會陪著一起去,我保證會全程在場。”

“我就是不想讓你在場。”燕知躲在他懷裏搖頭。

他想無論如何,治療的畫麵都不會多美好。

“天天啊……”牧長覺歎了口氣,“你是真的一點兒不心疼我。”

燕知簡直難以相信這話是從牧長覺嘴裏說出來的,“怎麽是我不心疼你?”

“我就這麽一個天天,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還想讓我隔著門心疼,我看你是就怕急不死我。”牧長覺“嘖”了一聲,“你沒聽說過嗎?產房外麵的丈夫經常有急昏過去的。到時候我昏過去了,還給你們添亂。”

“你怎麽這麽能胡說八道啊!瘋了吧你?”燕知從他胸前撐起來,氣得直笑。

“笑笑好,笑笑我們天天又十八了。”牧長覺躺著抬起手,輕柔地理了一下燕知的頭發,“不用那麽大負擔,無論如何有我呢,是不是?”

燕知重新躺到他胸口上,看著牧長覺把床頭燈擰暗了。

他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在牧長覺胸口上蹭了蹭,“牧長覺,睡不著。”

牧長覺的笑在暗處很悅耳,明顯也是清醒的,“那你想幹嘛?”

羞恥心總是被夜晚隱匿,燕知的眼睛映著微弱的燈光,“我特別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想你。我怕人聽見,就出去住酒店。”

沒頭沒尾的話,牧長覺聽懂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心一點兒嗎?”

“然後就累得睡著了。”現在說起來這些事,燕知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心平氣和。

“所以天天是在怪我……”牧長覺的呼吸貼到了燕知耳邊,“讓你不夠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