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來啊互相傷害

霜花城堡位於霜花公國國都北郊山地的頂部。

出了沿著山脊建立的寬大石頭廊道,就是城堡的大門。

大門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穿過森林,朝南會進入市區,但如果向東會是金色的田野,田野間坐落著顏色明麗造型精致的小別墅,是霜花公國中產階級最喜歡的度假區域。

在靠近一條沿著山脊向南流的小河邊,有一處莊園,這莊園看起來和其他休閑度假的農莊沒什麽區別,但莊園最深處種植了一片胡桃林,遮天蔽日,看不到裏麵的具體情況。

胡桃林深處有幾間被魔法遮蔽的煉金房,煉金房的主人正是公爵夫人。

由於霜花城堡總是會有各色人等出入,每當公爵夫人需要研究魔法和煉金術時,就會來到這座胡桃莊園。

此刻,公爵夫人坐在一株巨大的、四人合抱的胡桃樹下,她麵前放著一個白色圓形小桌,正在享受午餐。

今日公爵夫人穿著一襲淺綠色薄紗長裙,金色長發高高盤在腦後,發髻之間纏繞著晶珠發網,上身披著一件深綠色披肩,看上去高貴優雅。

她慢條斯理地用刀鋒劃拉著盤子裏的牛排,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迪倫,我以為你應該明白自己誕生的原因。”

在公爵夫人對麵,尤斐一直好奇具體情況的迪倫正趴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迪倫那頭金色微卷碎發像是稻草一樣隨意散開著,小臉皺成一團,全身不自覺**著,**在外的皮膚上時不時有深綠色魔力符文遊走。

他的一隻眼眶是空的,但裏麵沒有鮮血流出來,隨著他的抽搐,反而掉下了一二細小的螺絲和煉金晶體。

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出現了損毀的狀態,還有煉金神經短路引發的魔力火花,刺啦刺啦地作響,像是炸開的小煙花。

但迪倫完全顧不上這些了,他痛得發出陣陣慘叫,身體全軟綿綿的,像是全身碎掉重組,又像是不存在似的,除了如灼燒般的痛苦,什麽都不存在。

偏生公爵夫人的聲音卻能穿透他的痛苦和迷茫,直接進入他那疼得空白的大腦。

“尤斐明知道你是個煉金人偶,依舊將你當成親弟弟,還執意在大公和我麵前為你爭取王室成員的身份,你的回饋呢?”

公爵夫人咬破了牛排,黑胡椒汁入口辛辣,牛排肉質軟嫩,入口即化。

她微微動了動唇,咽了下去,隨即鮮紅的唇彎了起來,像是死神手中收割生命的彎月鐮刀。

“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誘導魔法,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符文出現了問題,甚至沒意識到核心遭到了篡改……你真是優秀極了,還能將破曉之刃從紮克的口袋裏偷出來,再捅到尤斐的胸裏。”

牛排本來就不大,公爵夫人三兩口就吃完了,她端起旁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

“這樣的你,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我如此懷疑著。”

“不……”迪倫艱難地想要說什麽,可是他的聲音沙啞不已,聽起來像是破窗的風,再想說什麽時,鑽心的痛直入腦海,他整個人一懵,甚至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

“但尤斐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麽的,三天兩頭問你的情況。”公爵夫人那纖細的長眉皺了起來,滿臉疑惑,“你可是差點捅死他了,他居然一點都不記恨你嗎?但顯然也不能直接將你丟進廢棄池了。”

雖然這麽說了,公爵夫人又笑得柔和繾綣。

“那孩子向來心軟,又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待,恐怕已經原諒你了。”

說到這裏,公爵夫人放下酒杯,打了個響指。

迪倫身上的符文突兀停止,紛紛消隱,但痛苦的餘韻依舊籠罩著迪倫,少年大口喘著氣,完全沒辦法思考。

“但你自己出了岔子,我也很難再相信你的能力,好在我這裏還有一些剩餘的製作材料。”

伴隨著公爵夫人的話,在她背後的巨大胡桃木微微顫動起來,胡桃木的根部發出了翠綠色的光,有什麽東西被析出了。

公爵夫人起身拍了拍手,她麵前的桌椅和餐具瞬間消失,同時手上多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和一個用於製作煉金的道具。

“這是對你的懲罰。”

公爵夫人笑著,沒有取出迪倫的意識核心,在神經和意識還相連時,直接將迪倫的四肢和身體扯斷。

在迪倫不斷哀嚎和尖叫中,公爵夫人動作輕快愉悅地做了一場翻新手術,她用胡桃木析出的魔法材料將煉金人偶的全身都修整並擴大了。

等公爵夫人結束了自己的工作後,之前尤斐見過的大概十來歲弟弟迪倫,變成了一個和迪倫差不多高的、大約十四五歲的少年。

“頭發換成黑色吧。”公爵夫人這麽說著,“我加強了對你的核心控製,理由你應該明白。”

迪倫已經痛得暈過去了,什麽都沒聽到,即便昏迷了,痛苦依舊如附骨之疽,纏繞著他進入了噩夢。

但在一片漆黑噩夢之中,隱隱約約能聽到來自兄長的歌謠,那充滿了期待和快樂的聲音像是救贖,不斷緩解著痛苦。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迪倫醒了過來。

他躺在一張**,怔怔地看著天花板,大腦空白、思緒空白,什麽也沒有想,更沒有探尋周圍的欲1望,隻是單純地存在著。

周圍隱隱約約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剛開始這些聲音完全被迪倫屏蔽了,隻是單純地聽到,並未去思考說話的人和說話的內容。

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近,好像有人推開了門,走了進來,坐在了距離他很近的位置開始談話。

迪倫的思維這才轉動起來。

“母親,聽說這次學術日上會有很多有趣的新玩意,我想去看看。”尤斐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好像與迪倫隻隔著一道牆。

迪倫微微顫動起來,他試著側臉,這才發現他好像可以控製身體了。

公爵夫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優雅。

“你確定?以前你都是偽裝身份去撿漏,怎麽這次想和我一起去了?”

尤斐似乎笑了:“最近總有人想跑到我麵前秀存在感,雖然我不在意,但多了也挺煩的,跟著您出門,應該會更安全些。”

迪倫強行抑製住殘留的幻痛感,艱難地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這才注意到自己處於一個狹小昏暗的石壁內,而旁邊有個縫隙,透著光,像是在引誘他似的。

迪倫下意識地扶著床,緩步挪到了縫隙旁,跌坐在地。

透過那道縫隙,迪倫看到了外麵的景象。

那是公爵夫人的書房後側的小花園,公爵夫人正坐在斜對麵,手上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

迪倫哆嗦了一下,本能地轉開視線,看向公爵夫人對麵的人。

啊,是他的兄長尤斐。

尤斐沒有穿外套,他穿著白色絲綢襯衣,身上隻穿了一件咖色的小馬甲,將纖細的腰線勾勒出來,仿佛一個胳膊就能攬住。

他那白色長發紮在腦後,金色綢帶紮了個大大的蝴蝶結,胸前落下了幾縷碎發,看起來有些風流和不羈。

尤其是此刻,他正微笑著,從迪倫的角度看過去,尤斐那白皙的臉頰上甚至有個可愛的小酒窩,讓人移不開眼。

迪倫癡癡地看著,耳邊傳來的聲音和在痛苦絕望中聽到的歌謠融合在一起,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他看得很專注,專注到尤斐甚至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

尤斐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但什麽都沒看到,隻看到了長滿了鈴蘭的花牆。

隻是下一秒他就不在意了,既然是在公爵夫人的小花園,有別人的視線也很正常,比如隱藏在暗處的護衛什麽的。

“是嗎?可我聽行動處那邊的人說,你調走了平民區失蹤案的卷宗。”公爵夫人笑眯眯地打量著兒子,“你最近感興趣的東西倒是挺多的。”

尤斐同樣笑眯眯地回答:“我感興趣的東西向來很多,但最近穆特總是故意使絆子,我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

總覺得穆特那200%也要失控了,還是先給公爵夫人報備一下。

公爵夫人微微彎起嘴角,像是看到好玩的事一樣似笑非笑:“穆特是你的貼身管家,你才是他的主人,怎麽處理他也是你的事。”

“你成年了。”公爵夫人一本正經地說:“我們不會越過你,處理你的管家。”

尤斐聽後抬眸,純白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下像是透明的水,仿佛能照射出人心底的幽暗和晦澀。

“那迪倫呢?他是我的替身,我想,隻有我有權處理他吧?但我很久沒見到他了。”

公爵夫人麵色微變!

甚至是躲在花牆裏偷窺的迪倫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迪倫傻乎乎地看著尤斐,張了張口,但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繼而淚水無聲流淌下來。

“……他做了錯事,當然要受到懲罰。”

許久後,公爵夫人才說。

尤斐聳了聳肩:“那懲罰過後,讓他來幫我吧。”

“幫你?”

“是啊,我感興趣的事情挺多的,萬一來不及切換身份,正好讓迪倫替代我出麵。”

公爵夫人抬手撫了撫耳邊的發絲,感慨道:“他可是刺傷了你,你居然還打算用他?”

尤斐聳肩:“所以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

200%的情緒積累已經如開閘的洪水傾瀉過一次了,就算下次再爆發,應該也要很久以後了。

“正好讓他幫我敲打一下穆特。”

讓這兩個200%互相傷害,自己還是先跑為上吧。

【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