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袁立峰一邊喝著雞湯眼睛卻注意到床尾那個遊神的姑娘, 想到之前唐前進的話,他開口道:“要不要喝點?”
“啊,不用了。”
雖然很饞但是林七言對病人給的東西向來是敬謝不敏,生怕他以為自己站在這裏就是想喝雞湯, 林七言交代虎子一句趕緊下去了, 連話都沒敢對袁立峰說。
虎子看著林七言匆匆逃離的身影,摸不著頭腦的對袁立峰說:“袁叔叔, 我怎麽覺得七言姐姐怕你啊?”
袁立峰聽到這話挑了挑眉, 連小孩子都感覺得到嗎?
“那你說說你七言姐姐為什麽怕我?”
虎子認真的想了想,說道:“肯定是你太凶了”, 說著還語重心長起來,和他爸一樣語重心長的對袁立峰說:“要對女生好一點, 要不然你找不到媳婦怎麽辦?”
袁立峰哭笑不得, 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的,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讓他趕緊喝湯。
已經到一樓的林七言可不知道病房裏的一大一小在討論自己,她到了樓下發現阮藍回來了,麵色不是很好,擔心的問:“怎麽了,阮老師, 發生什麽事了嗎?”
阮藍扯出一個笑容說:“沒什麽。”
林七言看她不想說,也不勉強,轉移話題道:“袁營長剛剛端雞湯給虎子喝了。”
阮藍聽到這話, 眉頭一皺,說道:“這幾天家裏肉票都攢起來準備過年用, 這小子估計饞狠了。”
聽到過年林七言心裏有些不好受,她來到這裏怕是一個團圓的年都沒有了, 阮藍看她情緒變得低落,再聯想吳國棟和她說的這姑娘家裏對她很是不好,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沒多少日子就要過年了,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去我家。”
隨後想到什麽,阮藍也不安慰她了,拉著林七言說起這段日子讓她看的手劄。
“趁著虎子這小子不再,你好好說說這手劄,有問題盡管問。”
阮藍的語氣裏有一股奇怪的急迫,林七言雖然有些疑惑,但以為她隻是想讓自己有點事情做,就沒多想。
這手劄她也看了幾天了,裏麵是這些年來阮藍在戰場上治病的一些心得,加上她本身是外科醫生,對外傷治療感觸很多。
“你想做醫生倒是很有悟性,不過聽著都是西醫的法子,倒也很好,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心思學這中醫?”
林七言從西醫角度看待問題是因為她學了十幾年,不過看過阮藍的手劄後倒是對中醫多了幾分佩服,華國浩浩****的曆史中,中醫是其中璀璨的瑰寶,如果真如後世那樣沒了延續實在可惜。
既然現在有機會,林七言覺得自己不能太過狹隘了,她的夢想是救死扶傷不應該拘泥於所謂的西醫中醫。
阮藍見林七言決定了,很高興。
如果是之前,她不用這麽著急,但是現在...
正準備和林七言說些什麽的時候,餘樹葉來了,還帶著一籃子雞蛋。
她是來給阮藍拜年的。
進門看到阮藍正和林七言說些什麽,她眼睛一閃,露出一張質樸的笑臉,喊道:“阮醫生,這是我家雞下的蛋,送給您。”
阮藍看她腳上穿著一雙破棉鞋,還能看到裏麵的腳趾,趕緊把她拉進屋子裏。
“這麽大的雪多不方便,這雞蛋你該給自己好好補補。”
阮藍一邊說一邊心疼的讓她把鞋脫下來圍在爐子邊上烤火,看到她腳趾上的凍瘡,喊林七言給她拿屜子裏的凍瘡膏。
餘樹葉看阮藍這麽擔心她,心裏一喜,隨即想到什麽,沒說話,把籃子放到地上,對著阮藍說道:“當初您救了我爹,又教我認字給我藥,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這籃子雞蛋是我專門送給您過年用的,你不用推辭,要不然明年春天我就不敢來這裏了。”
阮藍看她實在誠心,這籃子雞蛋不知道要攢多久,當初她一個女孩子背著父親從村裏到這裏,累的氣喘籲籲隻為了給父親治病,現在又這樣妥帖的給她送來這一籃子雞蛋作為感謝,說實話,阮藍還是很高興的,至少她救得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感歎一句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收下了這籃子雞蛋,說“謝謝。”
林七言把拿來的凍瘡膏遞給餘樹葉,看著她手上明顯已經開裂的傷口,囑咐道:“最好以後每晚泡泡熱水,然後抹上藥,這個冬天養好了下個冬天就不會犯了。”
餘樹葉坐在火爐邊縮了縮腳,看著林七言白皙的手指上拿著的膏藥,對比自己粗大烏黑的指節,有些難堪。
她不願意把自己這麽糟糕的一麵展現在這個她很羨慕的女孩麵前,低著頭拿過膏藥,說聲謝謝。
林七言根本沒注意眼前女孩對自己的情緒,她聽阮藍說過餘樹葉的事情,倒不是可憐她,就是覺得女孩子不容易。
虎子喝完湯興奮的跑下來看到多了一個人,撇撇嘴,他不喜歡餘樹葉。
阮藍拍了拍虎子的頭讓她和餘樹葉打招呼。
“快和你樹葉姐姐打招呼,別那麽沒禮貌。”
虎子苦著臉,有氣無力的打了個招呼:“樹葉姐姐”,然後就拉著林七言用寫作業的借口到另外的屋子去了。
阮藍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餘樹葉笑了笑說:“這孩子沒大沒小,你不要和她介意、”
餘樹葉擺擺手,說:“沒事,虎子還小,我弟也調皮呢。”
阮藍知道她是給自己台階下,她也很頭疼,虎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和餘樹葉的關係很不好。
虎子拉著林七言進了屋子,見聽不到外麵的人說話了才氣呼呼的坐在凳子上。
“七言姐姐,我不喜歡她。”
林七言摸著他圓圓的小腦袋,疑惑地問:“為什麽啊?”,林七言看得出來,餘樹葉這個人有些自卑,還有些喜歡討好人,應該不至於惹虎子生氣吧。
虎子歎口氣,像個小大人一樣開口說道:“我就是不喜歡,我有感覺,她不好。”
林七言:“.....”小孩子奇奇怪怪。
虎子看林七言不相信,認真說道:“自從她來這裏之後,我們家的肉票就要分給她,我媽媽還把我的新衣服拿去給她弟弟穿,我媽媽不在的時候她還偷偷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果然,搶了小孩子的東西會被記仇。
林七言好奇道:“什麽眼神?”
虎子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不舒服,林七言也就沒當回事,後來再想起這段話,她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提醒阮藍。
外麵的阮藍聽到餘樹葉說村裏人現在都躲在家裏不出來,歎口氣,問起餘樹葉家裏的情況。
餘樹葉的爺奶死的早,娘又在生弟弟的時候去了,家裏人口單薄,隻有他們姐弟兩個,偏偏他爹又在開荒的時候不下心從坡上跌下來,斷了腿。
村裏的赤腳大夫接骨沒接好,她爹腿情況越來越糟糕,餘樹葉家也沒錢買藥了。
一家之主的倒下讓本來就平窮的餘家雪上加霜,要不是餘樹葉膽子大,把她爹背到部隊來,她爹這腿就廢了。
“我爹現在已經能下地了,我來的時候他還說要我好好感謝您,這個冬天養好了明年他說就能下地掙工分了。”
說起父親的好轉,餘樹葉露出進來之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阮藍也很高興,自己治好了人給了一個家庭希望,這怎麽讓人不高興呢。
“那就好,你爹好起來你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餘樹葉一頓,因為阮藍是不想讓自己來醫務室幫忙了,著急道:“阮醫生,我明年還能來這裏幹活嗎?”
阮藍知道她誤會了,不過明年的事情她還真說不準,最後隻道:“明年開春你來我再看看,你知道現在醫務室有了林護士...”
林七言隻是阮藍的借口,不過她也沒辦法和餘樹葉說太多。
餘樹葉努力揚起笑臉說:“沒關係阮醫生,我知道的,我可以在我們村裏好好掙工分。”
接著她就起身告辭道:“阮醫生,我家裏還有事情,先走了。”
阮藍把她帶來的籃子遞給她,裏麵有她放的給阮藍爹的藥材還有一些錢票,她知道餘樹葉的自尊心很強,沒和她說。
餘樹葉穿上自己的破鞋,一步一步的走在雪地上,剛剛還溫暖的腳趾瞬間冷下來,發出陣陣的癢意。
回頭望著醫務室,她再一次認識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出大門的時候,守衛的士兵拿來一張她熟悉萬分的記錄本。
“簽在這裏就行。”
簽了字把本子交還給士兵,餘樹葉有些悲哀,每一次的簽字都告訴她,她不屬於這裏,她隻是一個貧窮的村姑,不屬於這裏,就算她再怎麽努力,也沒用。
就像第一次,她來這裏,如果不是阮藍帶她進去,甚至她進都進不來。
所以她努力學習,認真幹活,從不敢懈怠,就是為了讓阮藍心軟把自己留下來,沒想到最後她居然寧願找個陌生人都不願意教自己。
隻是憑什麽?
自從林七言來了之後,餘樹葉仔細觀察過,她能做的自己也都會做,曾經有幾次阮醫生忙不過來的時候也讓自己給一些受傷的軍人上過藥,為什麽她不能留在醫務室而要招林七言過來。
就是因為她不是城裏人嗎?
餘樹葉從沒像現在這樣恨,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為什麽她家連飯都吃不飽,別人卻魚肉不愁?
總有一天,她餘樹葉會讓人知道,她也能做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