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敢
胡韻華不僅知道自己會是頭一個被對方盯上的, 而且甚至還會從正式工被再改成臨時工。
因為她是剛被提到正式工,也才一個月。
吳媛媛這個女人心可真是夠黑的,為了滿足她自己的報複心, 拖著兩個飯店的人一輩子的工作, 給她當陪葬。
其實目前不管用什麽方法, 最終目的就是讓吳媛媛老老實實地待在和利飯店。
那現在胡韻華能想到的,就是從“幹爹”入手, 是最合適的。
胡韻華幾乎一晚上沒睡,在天快亮的時候, 終於想通這件事了。
他們幹嘛非要按照對方的思路來呢,既然知道對方的弱點,那就從弱點下手嘛。
“你是說我們讓他們來一波人學習?”劉主任和牛師傅說起這個時都是恨恨的,現在有點不理解胡韻華的想法了。
他們現在要做的不正是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嗎,為什麽還要幫對方呢?
“並不是幫他們。”胡韻華稍微解釋了一下。“他們派人來我們這兒學習的事情已經無法阻擋了, 如果猜測不錯的話,吳媛媛肯定也會出現。”
“他們也會在這個時候, 趕緊讓我們的人去到和利飯店做指導的, 這也是他們的謀劃。”
已經把這件事想通了,所以胡韻華一點都不急, 拿起水缸子喝了一口茶。
“為了把我們的人套進去,無法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們的人肯定會先來。然後找借口說人手不夠,會讓領導立即安排我們飯店的人過去做指導。”
“對,是這樣的。”劉主任他們每個人都明白是這種情況, 可是沒有辦法能阻止這些事情的發生。
“我們不需要阻止。”胡韻華輕輕的搖搖頭。“隻要說兩個字就可以不用去。”
“聽著挺邪乎的。”牛師傅雖然嘴上這麽說, 但是心裏卻覺得胡韻華的主意未必頂用。
他隨意揮了兩下肥胖的手,來驅趕自己的心慌。
“不敢。”胡韻華豎起了兩根手指, 衝著大家晃了晃。“因為不敢。”
“呃,這是什麽理由?”小牛師傅嘴巴快一點,但是他提出來的不明白,代表了所有人的意思。
胡韻華笑著聳了聳肩膀。“因為我們收到了舉報信,舉報二飯店新招的臨時工吳媛媛,認了一個姓齊的領導做幹爹。”
“噢,現在叫和利飯店,我總是忘。”胡韻華繼續聳聳肩,露出狡黠的表情。
“他們飯店的名聲太差了,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咋可能拿自己的名聲和我們國營飯店的名聲去賭呢?”
“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是劃清界限,遠離輿論的漩渦中嗎?”
“名聲啊,對於我們這一行多麽重要。他們飯店的名聲掉在地上撿都撿不起來,現在又被自己人踩在腳下。這時候誰敢幹這樣的事呢?”
名聲要不要啦?
臉要不要了?
姓齊的當領導的,跟飯店的一個臨時工,認幹爹幹閨女。
真是不要臉。
“我……”小牛師傅站起身,差點笑出聲,一隻手捂在嘴上,而他的嘴巴都咧到耳朵位置了。“我去寫舉報信。”
“不急。”劉主在聽了胡韻華的一番話後,心裏一下就踏實了。
“這事兒我安排吧,我們先看看那個吳媛媛還能出什麽招?”
劉主任再三叮囑大家這件事兒要保密,為了每一個人一輩子的飯碗,不能透露出一個字。
在這件事沒有解決之前,連自己的家裏人都不能說。
現在慶幸的是,國營飯店的每一個人昨天因為心情不好,回家基本沒有跟家裏人說話。
現在卻是再好不過的一種情況,除了他們飯店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想法。
所以當吳媛媛帶著幾個服務員和廚子,來國營飯店學習交流時,看到的就是這裏的人,一個個驚慌的表情。
她確實是專門跑到後廚看了看,一眼就看到胡韻華在那裏做麵條。
今天會來一個比較重要的領導,或者說即將退休的領導。年紀比較大,消化不太好。
胡韻華今天要做的這道菜叫魚麵,湯底和味道是下了功夫的。
而所謂的麵全是由於肉構成的。
是一道功夫菜。
胡韻華正在專心致誌的做著這道菜,加了一點點澱粉和經過錘打的魚肉肉泥,從圓窟窿的笊籬一點點往下漏。
小鍋的湯底是雞湯,漏下去的肉泥是一條一條的,在文火正燒的湯裏慢慢成了麵條的樣子。
很像麵條的魚肉做成的,所以叫魚麵。
今天這桌客人都是年紀大的人,胡韻華做的都是味道相對清淡,好入口,好消化,同時也不失美味的菜。
胡韻華確實是感到被人一直盯著,那個眼神很讓人覺得不舒服。是她平時做一些新菜食,廚房的人也會盯著看,但是沒有這種被刀刺的感覺。
她大概知道是誰了。
可是胡韻華並沒有回頭。
這時候就聽到小牛師傅的聲音,“你怎麽進來的,閑雜人等不能進後廚。”
隻聽到吳媛媛哼了一聲。
從始至終,胡韻華並沒有抬頭。
因為她已經把吳媛媛這次的招數看透了,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今天來吃飯的都是市裏的老領導,這幾位馬上都要退下來了。但是卻是在重要的崗位上奮鬥了大半生的人,不管對於工作還是他們所生活的城市是真心熱愛的。
所以這樣的人,才能做到重要的崗位。
“跟你們廚子說今天這個菜,是麵吧,太好吃啦。”一個白了大半頭發的老領導,一邊吃一邊誇著這道菜。
其實他們這幾個要退休的,一直都是國營飯店的老顧客,更是喜歡胡韻華做的菜。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國營飯店和曾經的二飯店之間,目前所發生的事,就是覺得今天的服務員有點多。
不僅僅是人有點多還有點亂,上菜的時候都搶著上。
一開始吃飯的人都沒有注意這件事,可是作者吃飯的時候越來越覺得很不對勁。有好幾個像是新來的服務員,非常的不專業。
其中一個服務員含把端的菜湯,不小心倒在了一個食客的身上,甚至有個服務員把蔬菜湯和肉湯上錯桌了。
反正要多亂有多亂。
從幾個服務員的對話當中,這幾位老領導知道了那些個明顯不專業的服務員是怎麽回事了。
是從之前的二飯店調過來的人學習的。
這事兒沒什麽問題,但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是這些調過來學習的,根本不像是學習的,而是像搗亂的。
要麽搶著胡亂上菜,要麽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嗑瓜子兒。
不過了解這些事的人,心裏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
那個二飯店改了名字後,還是那麽差勁,名聲這麽差的飯店,怎麽會有人去呢?
他們這個事也不大,開了超過20年的飯店,也就那麽三四個。現在隻有這個國營飯店越做越好。
而其他飯店的情況,食客們大致也知道的。
本來想給國營飯店添堵的這幫人,並不知道食客們已經把他們的飯店判了死刑。
吳媛媛坐在凳子上,慢慢嗑著瓜子兒,看著按照自己的要求正“學習”端盤子的幾個忙碌的服務員,心中正在想著下一步的事兒。
而那幾個忙著的服務員,心裏越來越不平衡。他們在和利飯店的時候,其實每天都很閑。
都是關係戶,也都知道隔壁飯店的冷清,都是為了又能拿工資又能偷懶的目標來的。可他們明明都是正式工,現在卻要看一個臨時工的眼色。
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有關係的人。
誰也不願意多幹活。
基本到晚飯的時候,和利飯店那幾個來學習的人,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隻有吳媛媛一個人坐在凳子上,與以往一樣的到了下班點走的。
“不知道明天能來幾個。”劉主任本來今天挺生氣的,那幾個人一直在搗亂。
可是後來卻覺得沒必要了,因為他也看出來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懶。
嗬,看樣子,和利飯店確實也開不了多長時間了。
其實現在大家都明白了,這件事最惡毒的地方在哪裏。
就是所謂的去和利飯店做指導的廚子和服務員,一定會同和利飯店一樣,被食客嫌棄的。
建立良好的信用要很多年,毀掉卻隻在一瞬間。
來搗亂的人都走了,準時下班了。
國營飯店的人都沒下班,有幾個人一直用凶狠的眼神盯著離開的吳媛媛的背影,“呸”地啐了一口。
現在基本都知道了,傳說中認了幹爹的那個姓吳的,原來就是一直坐在那兒嗑瓜子兒的那位。
“聽說這位關係特別硬,身後有人呢,嗬嗬……”
大家對於吳媛媛的事,還是很有興趣地你一言我一語的。
“嘻嘻,不就是她的那個幹爹嗎?”
“噓……,說什麽實話呢?回頭他聽見肯定要生氣的。”
“真是醜人多作怪,又懶又饞。看看咱們的小胡同誌,年紀輕又能幹。今天做的那些菜,來吃飯的領導都特別高興。”
“是啊,我今天真是開眼了。頭一次知道魚肉還能做麵條呢。”
現在是說什麽都有,不過基本都是對吳媛媛以及二飯店的人都無恥的咒罵。
劉主任這頭卻是“嘖嘖”了兩聲,搖了搖頭。“我下午專門去了一趟他們飯店,他們那兒的主任聊了兩句。真是慘啊,不僅沒有好的廚子,現在連個肉餃子都做不好,連他們自己人都吃不下。”
劉主任端起茶缸子,大大地吸溜了一口水。“要說慘,最慘的還是這個主任。自從那個吳什麽來了以後,他就跟個擺設。”
“唉,誰叫人家身後有人呢。”
“我們可不敢去這樣的單位做指導,哈哈哈……”
劉主任快樂的說了一會兒話,又跟胡韻華說今天做菜的事兒。“今天那幾個老家夥吃開心了,說明天還要來。”
“明兒一早,我會跟著後廚的人一塊兒去市場看一圈,把能買的魚多買一點。”
胡韻華點了點頭。“吃魚確實好。”
“明天中午除了魚麵,再加個魚片粥,我再做上一道老湯燉魚,明天早早地弄上,中午來的時候火候正好。”
“嗯,我都記下了。”劉主任高興的搓了搓手。“就咱們那個老湯燉魚,先燉後蒸的,骨頭都酥了,太好吃了。”
“明天我跟著一塊兒去多弄點兒魚,咱們自己人也吃一些。”
自己家裏可沒有這麽大的火力和蒸汽兒,包括老湯也是,家裏做不出那個味兒來。
這道菜其實是牛師傅拿手做的一道老菜,胡韻華在牛師傅的基礎上做了一點點改良。
其實就把全頓改成了半燉半蒸,出來的魚不僅味道更到位,說酥而不爛,特別的好吃。
前段時間剛做這個菜的時候,有那麽幾天每天能賣100多條魚。隻不過現在飯店要做的菜都是輪著做,並不是由著吃飯的食客隨便點的。
尤其是這些好吃的老菜,隔幾天才會弄一次。
劉主任把明天要主推的兩道老菜寫在小黑板上,在下麵又加了一個五福餃子,拌海蜇,然後才滿意的把小黑板放下。
這時候胡韻華已經下班了,劉主任放到了4樓,找到了大領導區宏。
“咱們這個舉報信什麽時候送上去?”
“你再跟白開商量一下,盡量這幾天送吧。”區宏的聲音裏也是充滿了疲憊,他沒想到那個姓齊的居然敢陰他。
本來兩個人是河水不犯井水的,各管自己的一攤兒。
隻是想不到有些人野心那麽大,把手伸到自己這一片兒了。
那就怪不得他了。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姓齊的認了一個幹閨女,就給安排在了原來的二飯店。
這種事也不是沒見過,而且有些人年紀大了就喜歡搞這些事兒。他隻當不知道。
沒想到這倆貨真不愧是“父女倆”,合一塊兒給他這整事兒。
到現在歐宏還以為齊誌國是找他麻煩,想把這個最賺錢的國營飯店扒拉到那邊去呢。
他以為的對方看上了國營飯店的經營能力,而沒想過對方也是純粹的在出幺蛾子。
所以他安排讓劉主任和白開的舉報信裏,就把齊誌國過去的“無能”列舉了一下。
這個無能,不僅包括工作能力,還有騷擾女同誌。
舉報信這麽一寫,就從兩家國營飯店的事情上完全上升到個人作風問題了。
現在要麵臨的問題是要怎麽舉報,核實舉報?
依照區宏的安排,這兩天那幾個退休的領導總來,直接把齊誌國的事情捅過去就成了。
但是這事還是要點技巧的,不能讓對方反感。
畢竟人家是來吃飯的。
區宏現在把這事交給了白開和劉主任,讓他倆配合著把這事兒完成。
他倆今天白天就想完成了,可是在領導跟前繞了好幾圈,看到的是那幾個領導高興的在吃飯。
這種時候誰也知道你要過去打擾了領導吃飯,敗壞了人家的興致,事情是很難辦的。
“要是容易辦,我白天就過去了。”大概覺得這事兒真是燙手啊,白開愁的都喝不下去水了。
劉主任看著旁邊空著的一個大海碗,今天還慶祝那個二飯店的人的無能來著,白開不僅吃了好大一碗麵,還喝了一碗湯。
現在卻在那哼哼唧唧說愁的連口水也喝不下。
劉主任明白他的意思,硬著頭皮把這件事兒攬了過來。“我找牛師傅再商量商量,他跟那幾個老領導挺熟的。”
“我就說嘛,這事兒你們廚子出麵比有用呀。”
白開吃飽喝足地高興的下班了,劉主任盯著他的後背,暗罵了一聲“老狐狸”後也終於下班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胡韻華回家後,發現自家男人還沒回來。
她也算是知道蕭正軍出任務後,什麽時候回來都不清楚的狀況。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但也明白這是當軍嫂肯定要麵對的事兒。
大伯蕭齊天還有點擔心胡韻華適應不了軍嫂的日子,一有空就往胡家跑。
而大哥卻覺得他就是為了蹭飯的,要不然也不會天天問胡韻華做什麽飯?
今天蕭齊天也是繼續問胡韻華,打算做什麽?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已經準備好肚子了。
胡韻華瞅了一眼明顯胖了一丟丟的大伯,新說蕭正軍忙得連家都回不了,這位怎麽能閑成這樣?
不過隨便一想,畢竟蕭大伯已經從蕭正軍那個年紀熬過來了。
“明天家裏蒸米飯,菜我從單位帶回來。”胡韻華說明天單位要做魚,她應該能拿到兩條。
“兩條夠嗎?”蕭齊天覺得兩條魚都不夠塞他自己牙縫的。
徐向紅知道這個親家愛吃他家的飯,馬上就說明天也去買魚。“聽你們錢姨說這幾天市場裏魚挺多的,我買幾條大的,咱們自己在鍋裏燉。”
胡韻華確實會做飯,還是個不錯的廚子,不過要說家常燉魚還是媽媽做的最好吃。
“放幾塊五花肉進去更香?”
現在胡家也不缺錢了,在吃的上願意花錢。
一旁的大哥先看了一眼肖齊天,這位還在曲家住的呢,是蹭住蹭吃的。
“我師傅和師娘也來吧,明天用咱家那個最大的大鐵鍋燉。”
“知道啦。”徐向紅笑了起來。“咱家吃好吃的,一般都少不了曲家。我聽說你師傅最近兩天不知道在家裏又倒騰什麽藥呢,擱家裏臭氣熏天的,你錢姨都不想回去了。”
徐向紅說完這些話後,胡家人都一同看向了肖齊天,他現在就住在曲家裏。
“嗬嗬。”蕭齊天用手摸了摸鼻子,其實他聞不著。他有很嚴重的鼻炎,是以前常年在南邊工作時,水土不服,留下的毛病。
但這事兒要直接說出來,好像有點丟人。蕭齊天慢慢說道,“哦,我白天一般不在曲家,晚上回去睡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大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蕭齊天一眼,他今天下午還看到這位跟著師傅曲大紅蹲在一顆老樹底下,和其他幾個老爺子下棋來著。
不過大哥什麽也沒說,隻是連著看了好幾眼蕭齊天後,才收回了眼神。
別的人都以為蕭齊天說的是真的,尤其是胡韻華,這兩天看不著這位蕭家大伯來接他下班了,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其實是蕭齊天下棋下忘了。
“事情忙起來就顧不上。”蕭齊天立即岔開了這個話題,看向了胡韻華。“你們單位怎麽回事兒?我聽說多了好多服務員。”
今天國營飯店剛發生的事兒,蕭齊天就知道了,胡韻華還挺佩服他的。她絕對想不到的,人家是聽巷子裏的那些老爺子們你傳我我傳你傳過來的。
胡韻華為才把這件事簡略的說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提吳媛媛。她是怕家裏人擔心,趕緊又繼續說了他們單位的打算。
“他們那邊的領導作風有影響,我們單位這邊的人不敢過去。”
涉及到作風的事兒,可都是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