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這次出行計劃是一個月,皇上光是折騰試探幾個兒子就過了十來天。

年若瑤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日子,隻剩下大小場合的宴席,還有滿蒙打獵友誼賽這幾項活動了。

老祖宗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大清這邊的宗親武將,誰也不願意在蒙古人麵前跌份,就連七阿哥和八阿哥這兩個小的,都要跟哥哥們一起去打獵。

年若瑤眉頭一蹙,兩個小家夥就乖乖垂了腦袋,自己安慰自己道:“額娘,我們就不去了,在這兒陪著您等著五哥六哥回來。”

大帳附近支了架子正在烤肉,七阿哥和八阿哥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都是新鮮剛獵回來的兔子和鹿,兩人蹲在那兒看蒙古廚子烤肉。

七阿哥笑嘻嘻地和對方攀談起來,趁機上手烤了一會兒。

“等皇阿瑪回來,讓他嚐嚐我的手藝。”

聽到七阿哥這樣說,誰還敢攔著阿哥爺孝敬自家老子,廚子連忙把位置騰出來,讓七阿哥好好發揮。

年若瑤讓春玉守在二人身邊,叮囑道:“別讓他們玩過火。”

畢竟是在草原地界兒,又發生了四阿哥和隆科多那件事,自己是位份最高的後妃,年若瑤擔心這幾個孩子太惹眼。

回去前,年若瑤又回眸看了一眼眼睛都笑成一條縫的七阿哥,她不禁想起來福嘉和弘曜小時候,幫自己烤肉的畫麵。

她與福嘉,竟三個月未見了。

紅泥陪著年若瑤回去,見她眉宇間籠著一抹哀愁,不免吃驚。主子這些年事事如意,性子豁達得很,怎麽今天這般反常?

八阿哥看著額娘臨走時的模樣,戳了戳七阿哥的胳膊,“七哥,額娘不高興了。”

七阿哥猛地回頭,語氣有些凶狠道:“誰惹額娘不高興了?”

原本嘻嘻哈哈的小阿哥突然轉變了語氣,那架勢把廚子嚇了一跳,抖著身上接近兩百斤的肉膽戰心驚地站在一旁,七阿哥身邊的小太監卻見怪不怪。

他們家阿哥爺氣勢不一般,將來肯定能成為大清的巴圖魯,大將軍王。

“春玉姑姑,額娘這是怎麽了?”春玉姑姑是侍奉額娘多年的老人,一定知道額娘方才怎麽回事。

再和春玉說話的時候,七阿哥和八阿哥都客客氣氣的。

不管是出於對額娘身邊宮人的尊重,還是看在她們守著他們姐弟幾個長大的情義,翊坤宮的阿哥和公主對她們都有幾分敬意。

春玉心思細膩,想到如今幾個阿哥都在貴妃娘娘身邊,唯有長女固倫靖慧公主嫁人兩年了。

二公主出嫁後,不能像往常那樣日日和貴妃娘娘見麵。如今見到兩個幼子歡鬧,心裏難免會想到二公主小時候。

春玉嘴角忍不住上揚,二公主小時候也很鬧騰,隻是那時候皇上和貴妃娘娘膝下隻有這一女,含在嘴裏都怕化了。

“貴妃娘娘大約是想二公主了。”春玉小聲地提點了七阿哥和八阿哥一句。

兩個小家夥瞬間蔫頭巴腦,二姐遠在京城,額娘今日想見也見不到啊。

沒過多久一隊人馬來了,八阿哥眯眼一看來人身穿蟒袍,不禁驚呼,“舅舅!”

來人正是年羹堯。

年羹堯先按照君臣之禮行了禮,才躬身對二人道:“七阿哥,八阿哥。”

“舅舅怎麽來了?”

幾年前年羹堯就因腿腳不便回到京城,舅甥幾人見過的麵真不少,言語間頗為親密隨意。七阿哥和八阿哥天然地對年家感到親近,對年羹堯這個軍功累累的舅舅更是近乎崇拜。

年羹堯這才笑道:“來給貴妃娘娘傳個好消息,二公主有喜了!”

八阿哥眨了眨眼,給額娘傳消息,那意味著皇阿瑪已經知道二姐遇喜的好消息了。

單單就這一個消息,皇阿瑪都可以親口告訴額娘,二舅大老遠跑這一趟,皇阿瑪這是還有別的事情要交代他?

八阿哥想起來剛來草原的那幾天,額娘日日都陪在皇阿瑪身邊,幾個兄長神色間的異常,尤其是四哥的舉動讓他心裏隱隱有了答案。

八阿哥臉上的笑容真切卻失了幾分稚氣,而七阿哥的表情都擺在臉上,當即興奮道:“額娘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年羹堯對兩個阿哥笑道:“貴妃娘娘自然是要高興的。”

語氣是謹慎多年後終於緩了一口氣的鬆快。

當天晚上,皇上下令讓皇四子弘曆和步軍統領隆科多即刻隨著年羹堯返回京城。

此事突然,除了幾個親信大臣,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臨行前,年若瑤匆匆見了二哥一麵,兄妹二人謹慎地在營帳裏說了會兒家常話,絲毫沒提及朝堂上的事情。

“二哥的腿怎麽樣了?”年若瑤眼睛緊緊盯著年羹堯的腿。

年羹堯一愣,拍了拍腿道:“承蒙皇上和貴妃娘娘的恩情,太醫日日給我紮針敷藥,已經能上馬了。”

是上馬,不是騎馬,這次來木蘭圍場,是乘坐馬車來的。

他這輩子都不能馳騁沙場了。

說完,兄妹二人對視良久。

年羹堯在前朝位極人臣,深得皇上信重,年家作為外戚的勢力已經足夠。年家再進一步,六阿哥與之相反地就要退一步。

這些年積累的權勢與富貴全在天子一念之間,他們不能也不敢去賭皇上對儲君的底線在哪兒。

總歸,年家越謹慎規矩對六阿哥越有利。

一炷香的時間一過,年羹堯便起身行禮告辭。

“二哥!”年若瑤叫住他,年羹堯腳步一頓。

紅泥適時地帶著宮人們退出去。

雖說貴妃娘娘和年大人兄妹二人見麵要有宮人在場,但單獨說幾句話的功夫還是能留出來的。

“二哥,是我對不住你。”等人都退下後,年若瑤的聲音嘶啞,淚盈於睫。

“當時為了六阿哥,為了年家,順勢而為罷了,你何須自責?”

年羹堯看到妹妹哭,揪心道:“這條腿能換來年家數十年的安穩,就算沒有六阿哥,我也會這樣做。”

大哥無心仕途,自己才是年家真正的掌舵人。

那天,恂郡王的人在馬蹄上動了手腳,設計讓自己摔下馬,眾人都以為他被誤傷,其實他是自願的。

幼妹一個人在王府和後宮膽戰心驚熬了那麽多年,年家人在外麵卻幫不到分毫,如今有了機會他這個哥哥願意舍棄一些權勢來讓她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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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嬪這兒不知道兒子怎麽就惹怒了皇上,可惜她連麵都沒見到,寶親王就被年羹堯請走了。

她借口身體不適叫來了隨行的太醫,隱晦問起四阿哥可否是身體不適,結果太醫搖頭一問三不知。

最後被熹嬪逼問得緊了,才吐出來一個消息,二公主有三個月身孕了。

嗬!二公主關自己什麽事,熹嬪忍著心裏的不痛快送走太醫,在榻上躺了三天才出門。

四阿哥從小爭強好勝,事事都想壓三阿哥這個皇長子一頭,齊妃早就在心裏記恨上了。

齊妃整日在熹嬪住處附近溜達,恨不得衝進去把熹嬪從床榻上拽起來搖幾圈,當著熹嬪的麵問她四阿哥不是爭氣嗎,這次怎麽被皇上提前送回去了呢?

皇上那兒並沒有任何處置四阿哥的消息傳來,熹嬪不敢去皇上麵前觸黴頭,隻能忍著。

她總覺得這次來木蘭圍場,皇上跟被貴妃迷了心竅似的,這次四阿哥回京說不定也是貴妃攛掇的,為了給她兒子讓路。

熹嬪越想越是這個道理,隻有回到京城才能讓皇上理智回籠。當初來的時候有多期盼這次草原之行,現在就多想回宮。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熹嬪都消瘦了一圈,聖駕終於啟程返京。

回到京城,沒等熹嬪想法子給弘曆求情,皇上的旨意就先她一步下來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皇四子弘曆被出繼給先帝朝皇八子允禩,熹嬪得到消息在永壽宮裏哭暈了三回,醒來後求見皇上,卻被拒了。

皇上膝下子嗣少的可憐,還把頗有才能的皇四子踹出去給別人當兒子,一開始朝堂上有不少人隱隱表示反對,直到同月,步軍統領隆科多被革職查辦,削去太保銜及一等公世職,由年羹堯接替他的職務。

眾人這下明白了,這倆人是勾搭在一起把皇上給惹毛了。

十二月,朝臣上奏列出隆科多四十一條大罪,請求將隆科多斬首。皇上念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以及隆科多是先帝爺駕崩時唯一在場接受遺詔的大臣,下令永遠圈禁。

雍正十四年,六月,隆科多死於家中。

同年冬至,皇上下令讓皇六子英親王弘曜代為祭天。月底,皇六子弘曜被冊封為太子。翊坤宮貴妃,也成了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