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景仁宮。

皇後這兩日處理完烏雅貴人和鈕祜祿貴人身心俱疲,每日都要喝點濃茶提神。

這樣一來,就要到後半夜才能睡著。

“娘娘,天都黑了,您還是早些歇下吧。”看著皇後眼都不眨地一口氣灌下茶水,采薇擔憂不已。

以往皇後娘娘處理完宮務,很早就會歇下。這些天休息不好,臉色都差了許多,太醫來請平安脈的時候都說要注意身體。

伏在案前的皇後愣了會兒神,終於抬起頭來看窗外的月色。

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宮一年了。

這些年,她自認還算眼明心亮,沒有辦過什麽糊塗事,對待潛邸後院的老人也和和氣氣。

唯一的一次針鋒相對,是因為大公主跟李氏急了眼。如今李氏和三阿哥的前程一眼可見,她也沒必要再髒了自己手。

中宮之位,原本固若金湯。偏偏貴妃的出現,讓一向冷靜沉著的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皇上因為對貴妃的喜愛,影響了在後宮的判斷,自己在後宮絕對的話語權受到了掣肘。明年新人入宮,有這樣有寵有勢的貴妃,誰會認自己這個皇後。

景仁宮皇後的威嚴何在?

采薇幫著收拾完案上的卷宗,再次準備開口勸皇後歇息的時候,聽見門外的小太監的高聲道:“皇上駕到。”

殿內宮人們的眼裏都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就連最為穩重的采薇都呼吸一頓。

皇上從未在景仁宮過夜,景仁宮的宮人們也養成了不用等皇上來不來就伺候皇後娘娘休息的習慣。

皇後立刻起身,迅速地整理了自己鬢角散落的發絲,趕在皇上進來前出來等候。

皇後難得瞥了眼西洋鍾上的時辰,這個點皇上要麽在養心殿處理政務,要麽在翊坤宮陪伴貴妃,如今卻跑到自己這兒,大概是為了那天的事。

帝後二人再次在景仁宮相見,彼此臉色的表情談不上多好,采薇心裏咯噔一跳。

瞧著一向端莊的皇後此刻頗為憔悴,皇上語氣緩了緩,“朕瞧著你氣色不好,明日讓蘇培盛把藩國進貢的人參給你送來。沒事的時候也多出去走一走,總待在這景仁宮悶著,對身子也不好。”

皇後眼裏閃過一絲驚訝,緩過神來後側首看了眼大門,采薇帶著宮人悉數退下。

“臣妾知錯。”

兩人隔著四五步的距離,皇後行了大禮。

“臣妾身為中宮,卻沒有恪守中宮管理約束嬪妃的職責,在處理貴妃之事上意誌不堅,摻雜了私心。是臣妾失職,辜負了皇上的信任。”皇後臉色蒼白,她前半生的努力都被自己這番話給否決了。

她身後沒有強大的母族,膝下也沒有一兒半女,她能有今日全靠著自己公允地對待後宮每一個嬪妃,盡心盡力照顧每一個皇嗣。

她是賢惠端莊的皇後,不能有自己的私心。可是見貴妃和年羹堯的勢頭漸盛,她頭一回生出了不能放任貴妃這樣順風順水,怡然自得過日子的想法。

所以,她才在烏雅貴人和鈕祜祿貴人對貴妃的設計中恍了神。

皇上看著皇後沉默了良久,想到這些年烏拉那拉氏不管是作為福晉還是皇後,都是稱職的,於公於私他都不該再繼續深究此事。

可窈窈……那個人是窈窈。

他登基時日短,前朝還有許多事需要他處理,不能時時刻刻注意到後宮的動靜,萬一一時不察讓想害翊坤宮的人得了手……

皇上目光微沉,“朕抬舉貴妃,卻薄了你的體麵,這一年來,是朕沒有平衡好景仁宮與翊坤宮的關係,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是朕之過,與你無關。”

皇後怔愣了片刻,她與皇上結發二十多年,知曉皇上向來嚴以律己。自己身為皇後卻生出了偏頗之心,本以為皇上會對她十分失望,然後指責出她的不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一番話。

“皇上……”皇後猶豫地張開口,卻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皇後。”皇上打斷了她的猶豫,“朕與你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禮法上朕不會讓任何人越過你,也會把後宮的權利盡數交予你。”

他曾經想過,皇後如果是男兒身,一定會在朝堂上有一番作為,替烏拉那拉氏爭光。可惜,潛邸後院和皇宮困住了她。

皇上目光灼灼,兩人對視,皇後深深福了一禮,“臣妾領訓。”

再次挺直了的脊背讓她覺得自己和皇上何止是夫妻,一個在前朝一個在後宮,更像是官場上的同僚。

自己與貴妃的職責各不相同,要走的路也不一樣,她不是看不慣貴妃,而是忌憚前朝和帝王寵愛賦予貴妃的權力。

既然皇上已經做出了承諾,那自己也不會再因為貴妃和年家權勢極盛而患得患失。

往後,他有作為,她也不會比他差。

從景仁宮出來,已是月上梢頭,蘇培盛提著燈,走在皇上身側。

“六阿哥今日在課上可有什麽不適?”

六阿哥上吐下瀉的厲害,養了半個月才好,皇上硬是拖著讓六阿哥躺在**多待了半個月。

皇上這邊剛鬆口,六阿哥就迫不及待地回乾清門的上書房讀書了。

“回皇上,錦繡姑姑說,六阿哥一切都好,今日午膳比前幾日多吃了小半碗菜。”蘇培盛回道。

錦繡自皇上七歲時就在身邊伺候了,在宮人裏頗有威望,是實打實的心腹。

有錦繡在六阿哥身邊照顧,皇上也能鬆口氣。

皇上來景仁宮時,養心殿的折子已經批完了,蘇培盛下意識帶著皇上往翊坤宮走。沒想到皇上卻在岔路口頓住腳步,“回養心殿。”

夜裏,前腳去了皇後那兒後腳再在貴妃宮裏過夜,肯定會讓旁人以為皇上對皇後不滿。畢竟,皇上才說過要給皇後尊貴體麵。

蘇培盛繞過這個彎,加速了步伐。一整個白天加晚上,皇上忙個不停,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這樣來回折騰。

不出意外的話,等他們回到養心殿,就能在桌子上看到貴妃送來的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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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月來,皇上再也沒有踏足慈寧宮一步,太後的病養著養著也快好了。

太後沒宣布自己病愈,幾位阿哥和公主就要繼續去慈寧宮侍疾。幾個烏雅氏的小姑娘已經住在了慈寧宮,也要跟阿哥公主一樣,日日去給太後請安。

今日,輪到四阿哥去侍奉。

到了慈寧宮,遠遠便看見一個身著淺綠色衣裳的小姑娘站在裏麵,四阿哥壓下心底的不耐煩,掛著溫和的笑容給太後請了安。

“弘曆,這是哀家的族孫女,叫楨寧,和你一個輩分的。”太後指著那個秀麗的姑娘笑著道。

知道今日太後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和烏雅氏認識,四阿哥便落落大方地開口道:“楨寧格格。”

烏雅楨寧紅了耳尖,不敢與他對視,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四阿哥萬安。”

兩人簡單的認識後,太後十分滿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烏雅楨寧的模樣標誌,時間長了兩人定能生出幾分好感。

等四阿哥走後,太後把楨寧叫到身邊來,和藹地看著這個小姑娘。

“你進宮前,父母都和你交代過了吧,你將來會和哀家一樣住在宮裏。”

烏雅楨寧認真地聽著太後的話,點點頭。

烏雅氏的姑娘,從小就被教導要向宮裏的太後看齊,那是他們烏雅氏的驕傲,誰不想像太後娘娘那樣尊貴呢。

太後憐愛地摸了摸楨寧的腦袋,光是乖巧可不夠,宮裏的女子還要有野心。

次日,五阿哥再來侍疾時,遇見了另外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眉眼彎彎,還未開口就帶了三分笑意。

他與四阿哥都是經曆過男女之事的,知道太後是想撮合他們和烏雅氏的女兒共結連理。雖說自己對皇位沒有興趣,但是這也不能代表他願意娶烏雅氏這樣徒有虛名,內裏卻沒有實權家族出身的福晉。

這裏是慈寧宮又如何,龍椅上坐的是他皇阿瑪,他的婚事隻聽從皇阿瑪的安排。對這個小姑娘,五阿哥點了點頭便過了。

過了幾日,五阿哥竟然在上書房暈倒了。

皇上聽聞這個消息,讓五阿哥這段時間老老實實待在毓慶宮休息,莫要再去慈寧宮給太後過了病氣。

鹹福宮,裕嬪聽聞這個消息,露出擔憂之色。

皇上和太後因為六阿哥生病的事情打擂台呢,弘晝非要摻一腳進去。

“這孩子重情重義,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裕嬪歎了口氣。

到了晚上,皇後突然賞了裕嬪十匹蜀錦,裕嬪收到後反而不愁了。

皇後明顯是讚同弘晝的做法,但是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肯定弘晝,這才把賞賜送到了自己宮裏。

一向夾在皇上和太後之間打圓場的皇後都做出這樣戳太後肺管子的行為,自己和弘晝母子倆倒也不顯眼了。

而貴妃早在進宮的時候就把太後得罪狠了,如今放眼望去,整個宮裏能和太後扯上關係的隻有烏雅貴人。

日子就這樣一晃兒過了年。

眾人在景仁宮給皇後請安的時候,知道了今年選秀定在三月。

皇後環視一圈,含笑道:“新人馬上就要進宮了,到時候內務府和造辦處都要忙上一陣子,你們宮裏有什麽缺的漏的可提前與本宮說清楚。”

如今宮裏就這幾位主子,皇後又向來公允,內務府哪裏敢缺了少了她們的東西。

這不過表示皇後重視她們這些潛邸老人的客氣話,誰都沒有當真。

三月,秀女進宮。

這一次,皇上因為忙著青海那邊的戰後的處理事宜,便讓皇後和太後一起做主留下了幾個人。

隻等皇後這邊擬好了位份呈給皇上,再由皇上批準後就可定下來這一批新人的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