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這一次,年若瑤痛得快要昏過去,也才開了兩指。

努力深呼吸後,年若瑤為了保存體力,指了指東邊的方向,海嬤嬤心領神會,“娘娘放心,二公主那兒有紅泥陪著呢。”

年若瑤點頭,幾個接生嬤嬤的表情還算鎮定,尤其是海嬤嬤,十分平靜地陪在年若瑤說話。多半是海嬤嬤在說,年若瑤在聽。

最近兩個月,海嬤嬤每天都會仔細檢查她的身體,摸她的肚子,私底下結合莊太醫的診斷也說過,應當是七月初生產才是,可現在才六月底。

想到這兒,年若瑤眼裏一片冰涼,她幾乎可以斷定翊坤宮裏有人搞鬼。

她的吃穿有莊太醫和海嬤嬤兩人嚴格把關,日常能碰到的東西也被春玉和紅泥檢查了無數遍。

有了前兩胎的經驗,這次的準備比以前更充分,自己到底忽視了什麽?

很快,身體的疼痛讓她再也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這些,不知過了多久,春玉送進來一碗補湯和幾樣好消化的點心,半跪在床頭伺候年若瑤吃下。

“娘娘,皇後娘娘已經在外麵候著了。”春玉道。

和以往一樣,皇後一直恪盡職守,默默地在外麵等著好消息。年若瑤卻沉默了,如果此時來的不是烏拉那拉氏,她的內心都不會那麽糾結。

來的不應該是皇後,或者說不止是皇後。

“告訴張榮昌,今夜翊坤宮上下人和物件都要仔細盯好,務必保證一隻螞蟻都爬不出去。”年若瑤費勁說出這樣長的一段話,胸膛劇烈的起伏。

春玉心裏咯噔一跳,“奴才明白……”

慈寧宮,貴妃發動的消息很快傳來。

“聽聞盛夏的時候,翊坤宮都不敢用冰,隻在屋子角落放了幾塊,等化了再拿出去。”太後道。

太後身邊的嬤嬤回道:“貴妃肚子裏是雙胎,平日養得也仔細,這些寒涼的東西是鮮少碰的。”

太後幽幽道:“當年在潛邸的時候,年氏就經常生病,後來倒是把身子養好了些,現在湊巧碰上這一胎,也不知是福是禍。”

為先帝哭靈的那個月正值冬天,貴妃寒氣入體才導致這一胎胎像不穩,隱隱有流產的跡象。現在又查出來是雙胎,本來女子生產就要到鬼門關門口走一遭,她倒要看看,這次雙生子的福氣年氏是否有那運氣接住。

“走,去翊坤宮看看。”

翊坤宮,皇後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沒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見到慈寧宮的軟轎,微微有些驚詫,隨即迎上去道:“夜裏寒涼,皇額娘怎麽來了?”

眼角的溝壑也遮掩不了太後眸子中的精明,她看了皇後一眼,語氣平靜道:“貴妃肚子裏可是皇上登基後的頭一胎,聽聞她發動了,這才特地來看看。”

皇後站在太後身側,跟在她身後半步進了殿內。貴妃才這一胎才八個月,按照太醫院的說法,最早也要等十來天才會生產,這次不知何故會提前發動。

她略帶擔憂地看著產房的方向,隔著一扇門她都能聽見貴妃在裏麵努力壓抑住的痛呼,這次雙胎要承受的苦痛顯然要比前兩次更多。

太後隻有進來的時候往產房那邊看了一眼,現在坐在主位上喝著茶,與翊坤宮上下現在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更像是來看戲的一樣。

“貴妃怎麽樣了?”太後叫住一個從產房出來端熱水的宮女。

小宮女哪兒敢在裏麵裏打量正在生產的貴妃,緊張地說不出話來,太後眉心緊蹙,便讓她退下了。

誰知,這個宮人端著熱水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台階上的花盆,整盆熱水潑在地上,來往路過的宮人迅速躲避,好些人還是被水濺到。

太後怒喝,“你是怎麽伺候的?”

“罷了罷了,叫人把外麵台階上礙事的花花草草都挪走吧。”

太後既然說了,就要有人開始動手。

翊坤宮的人手基本都在貴妃的產房那兒,太後和皇後來的匆忙,身邊根本沒帶幾個人,一搬一挪的要用到不少人手,張榮昌在外間聽到屋子裏的動靜,心越來越沉。

太後一個眼神掃過來,皇後身邊的幾個宮人也開始幫忙。

皇後的眼眸清涼如水,略微轉過頭問采薇,“皇上到哪兒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保證在場的人都能聽到,果然太後端著茶盞的手一滯,不鹹不淡地掃了皇後一眼。

入夜,翊坤宮主殿燈火通明。

宮人路過東偏殿的時候極為小心,生怕吵醒二公主,自從貴妃娘娘發動後,紅泥就趕來了偏殿守著,原本安睡在床榻上的小姑娘突然睜開眼,看清旁邊的是誰後,聲音略帶嘶啞道:“紅泥姑姑,額娘要生了嗎?”

紅泥看著她笑道:“二公主繼續睡吧,一覺醒來就能看到小阿哥了。”

時不時有宮人從自己窗台前經過,急匆匆地腳步聲擾得福嘉心神不寧,她起身說道:“我去看看額娘。”

紅泥立刻攔在她身前,“娘娘囑咐奴才看好二公主,現在外麵混亂,公主還是在這兒等著吧。”

福嘉看著外麵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擔憂,站在那兒半天沒動作。紅泥剛想著怎麽把人勸回床榻上睡覺,就聽見外麵有人說要找她。

來人正是張榮昌身邊的小太監,聽了小太監的話,紅泥臉色頓時一變,“我知道了,東偏殿有我看著,你快回去幫他。”

小太監匆匆忙忙地走了。

福嘉看出紅泥臉上的笑容較之剛才有些勉強,心裏說不上來的急躁,急忙問道:“姑姑,是不是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太後娘娘來了。”紅泥眼裏閃過一絲擔憂,忍不住往外麵看。

福嘉聽聞沉默片刻,緩了緩終於開口,“額娘最快也要十來天才生產,除了中宮皇後,後宮嬪妃還有誰能在半夜發動的時候引來太後娘娘?”

紅泥的神色變得十分難看,她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太後和皇後一來,翊坤宮裏又多出來十幾口子人,僅憑張榮昌和幾個小太監盯著,難保不出差錯。

這一刻,福嘉的表情極其鎮定,“紅泥姑姑,現在額娘比我更需要你。”

紅泥望著福嘉堅定的小臉,掙紮片刻終於跑向主殿。

等紅泥走後,福嘉立刻把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叫來,“絨花,外麵亂起來了嗎?”

方才紅泥在屋裏,絨花一直守在外麵,把翊坤宮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翊坤宮上下從沒這樣慌張過,產房裏的貴妃生產不順利,外麵的太後還要挑三揀四地指揮人。

稍微機靈一些的宮人都能看出來太後是在借著這些東西挑貴妃的刺。

“皇瑪嬤讓人把翊坤宮的花草盆栽都搬走?”福嘉麵露困惑之色,因擔心額娘的安危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絨花見主子這樣焦急,小聲道:“難道是盆栽出了問題?”

不然為什麽要急著把這些東西移走,等這些東西搬出了翊坤宮,再想把原模原樣的東西找回來就難了。

萬一花草裏混雜了一些對貴妃不利的東西呢?

福嘉的立刻回想那些平日裏根本引不起她注意力的盆栽,忙吩咐道:“絨花,把離正殿最近的那幾盆截下來。”

絨花鄭重地點頭,“奴才拚死都會把這些花留在翊坤宮。”

等絨花的一隻腳已經踏過門檻的時候,福嘉拔高了聲音叫住她,“等等!”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樣大張旗鼓地搬花草,既影響了正在艱難生產的額娘,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這些盆栽上。

翊坤宮的盆栽大大小小不少於三十盆,皇瑪嬤又讓人盡快搬走,這樣算下來,得有六七個宮人去搬。

“絨花,你去找張榮昌,把搬花的宮人裏看著眼熟的抓起來!不要帶到皇瑪嬤和皇額娘跟前,也不要送去慎刑司。”福嘉睫毛輕顫,眸子裏也浮現出寒意,“趁人不注意綁了送到我這裏。”

絨花一時沒琢磨透這話裏的深意,但是現在不是求公主解答的好時候,她立刻衝出去找張榮昌,他一定能懂公主的意思!

張榮昌此時分身乏術,恨不能把一隻眼睛扣下來盯著那些搬花的宮人,另一隻眼睛再去看著太後與皇後。

離得很遠,見一個胖胖的宮女跑過來,認出她是二公主身邊的絨花,張榮昌臉色微變,還沒等他問二公主那邊有什麽事兒,絨花就已經快速地把二公主的話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這些去搬花的七個宮人裏,除了太後和皇後身邊跟來的,還有兩個宮女是翊坤宮的。張榮昌記性好,記得有一個小宮女得到消息後立刻撇了手裏的活計,巴巴地跑過來幫忙。

趁著夜色,張榮昌快步走到那個小宮女身後,湊近了,他才發現小宮女要搬的這個花盆下麵藏著一張黃紙,小宮女順手拿起來,上麵畫著奇怪的符號,還有兩行紅色的字。

張榮昌能成為大太監,字還是認得幾個的。

皇四子弘曆……

巫蠱之術!

看清這幾個字的那瞬間,張榮昌目眥欲裂,同一時間身旁的小宮女響起了聲音,“這是什麽?”

張榮昌飛快奪過這張紙塞到嘴裏咽下去,接著地捂住她的嘴,使勁一掌把人劈暈。

小宮女的聲音不小,很快引來了附近宮人的注意。

為了不影響二公主休息,偏殿附近都沒點燈,絨花身形胖,方才就一前一後地跟在張榮昌後麵,現在擋在兩人身後,把暈倒靠在張榮昌身邊的宮女遮得嚴嚴實實,一點影子都漏不出來。

“張公公,這是什麽?”

絨花的聲線和這個小宮女幾乎完全一樣,張榮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略帶責備道:“大驚小怪什麽,一隻蟲子罷了,還不快點幹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