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翊坤宮,年若瑤連著喝了兩個月的補藥,終於得到太醫點頭能下地走路了。

“娘娘小心些。”見年若瑤起身,春玉撂下手裏的活計,和紅泥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年若瑤。

年若瑤瞥見她丟下的帕子,湛藍色地雙麵繡了一條黃狗和幾隻兔子,輕笑出聲,“這是六阿哥要的東西吧。”

春玉笑著回道:“娘娘一猜就準,這是前幾日六阿哥吩咐奴才做的。”

按照六阿哥的意思,他是去毓慶宮讀書學習的,不是去玩樂享受的,所以就拒絕了年若瑤帶走兩隻小兔子的提議。但是分開久了,總是想念大黃和小兔子,這才想了這個法子。

弘曜這孩子的自製力強的離譜,和皇上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是她並不準備插手這件事,六阿哥生在皇家,將來他們要肩負著萬民,讀書時間原就應該比普通人緊湊。

聽說最近教授皇子學業的是位大儒,有些文人風骨的他極少誇讚人,這幾日當著皇上的麵把六阿哥一頓誇,要不是皇上知道他是什麽脾氣,還以為這位大儒是想攀附皇家的權勢和富貴。

能被皇上請來京城教習皇子的大儒,筆下甩出一點墨水都能把自己砸暈,年若瑤沒急著高興,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六阿哥,對紅泥吩咐道:“讓小廚房煲了山藥鴿子湯,給六阿哥送去。”

六歲的孩子天天這樣高強度的學習,就算這湯不能補腦子,趁著喝湯的功夫休息一會兒也是好的。

送去毓慶宮的東西,五阿哥可能也會跟著六阿哥吃一些,吃食方麵盡管宮裏管得嚴格,年若瑤還是不放心,讓海嬤嬤去廚房盯著。

當擺在後宮嬪妃麵前的餅足夠大時,人很難能抵製住內心的欲望不去嚐試一次,誰都有可能為了前路對她和六阿哥下手,她不得不防。

想到自打皇上登基後,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回來翊坤宮的時候,大黃都在夢裏了,年若瑤又讓小廚房給皇上那邊也準備一份,廚房做好了就讓春玉送去養心殿。

朝中,緊跟著皇上的腳步瘋狂加班的隻有怡親王和張廷玉,年若瑤聽說前陣子張大人生了一場病,顯然是這些天熬夜熬得撐不住了,皇上見此恩準張廷玉回去休息。

結果,看皇上和怡親王關心了自己幾句就頭也不抬地投入到工作中,張廷玉一咬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跟著卷起來了。

卷人者,人恒卷之,以皇上現在的工作時常和加班強度,繼續熬下去身子早晚會累垮。自己現在的富貴閑人日子是皇上給的,如果他不在了自己地位一落千丈不說,處境也會危險重重。

指望著四阿哥弘曆那個孩子繼位後善待福嘉和弘曜,除非她有本事把樂山大佛請下來自己坐上去,把弘曆逗樂了說不定才有可能恩準他們母子過上安穩的生活。

雖說自己在讀書方麵資質平平,但是福嘉和弘曜的學習天賦倒是拉滿了。憑弘曜的天資,弘曆可以的他也一定行。

這時,張榮昌從外麵進來,臉上洋溢著笑容,“主子,皇上又讓人送了些東西,奴才已經吩咐小太監們收進庫房裏了。”

接著,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呈上來一封信,“娘娘,這封信是皇上親筆所寫,蘇公公千叮嚀萬囑咐讓奴才親自交到您手裏。”

自打年若瑤有了身孕後,皇上的賞賜更加頻繁,以前都是吃的用的,現在換成了皇上親筆寫的信。

說是信也不是信,其實紙上是皇上謄抄下來的奇聞異事。

年若瑤在翊坤宮養胎無聊的緊,閑來無事就想看一些有意思的書。皇上擔心由著貴妃的性子會讓她沉浸於怪力亂神的故事,到時候傷神傷心,對她自身和肚子裏的皇嗣都不好,便想出了這個主意。

每天抄寫一個奇聞異事送到翊坤宮,這樣既給她解了悶,又能讓蘇培盛親自問一問貴妃的情況回來稟明自己。

皇上的字筆筆蒼勁,厚重大氣,年若瑤看故事的時候頗為賞心悅目。看完後,她仔細折疊好收在枕頭邊的上了鎖的匣子裏,看著裏麵已經有厚厚一摞紙,年若瑤心裏格外踏實。

這些都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得來的,每張紙都寫滿了皇上對自己的情意,沒有自己之前的努力,就沒有現在吃了上頓就開始惦記下頓的好日子。

主子得寵,下人也跟著水漲船高,翊坤宮的宮人在哪兒都是昂首挺胸的,不用上趕著巴結別人,到哪兒辦事別人都陪著笑臉。

宮裏太監都是漢人出身,沒根基和門路的就隻能一直幹那些最髒最累的活。在宮裏時間長了,自然有人開始動歪心思。

太監裏不乏模樣清秀的,憑借容貌也能在宮女跟前討個好,借個銀錢幫個小忙,再說幾句軟和話哄著,自有蠢的笨的人主動往他們兜裏塞錢。

慢慢地,有人開始求到翊坤宮宮人這邊。日子久了,總有人被迷了眼,偷偷認了這種清秀模樣的小太監做幹弟弟。

主子們身邊要一直有人伺候,離不得人,翊坤宮的宮人是分成兩批用膳。這天,海嬤嬤照常去宮人休息的後罩房轉一圈,膳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盤子裏應該是十二個的酥餅卻少了一個。

這原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各處當差的時間緊,輪換不過來,也有人會提前塞兩口餅子填肚子。

一連幾日,海嬤嬤都注意到了宮人門還沒用膳前,膳桌上少了些東西,有時候是一塊餅,有時候是幾個幹果,全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東西,不仔細看真發現不了。

偶爾一次可以解釋的清,這連著幾日就是出了賊。

海嬤嬤心裏一沉,當即叫來張榮昌,三言兩語把這段時間的奇怪事和心裏的擔憂說了,張榮昌的眉頭越擰越皺。

“嬤嬤,這事暫且隻有你我知道,便先瞞著大家等查清楚了再報給貴妃娘娘吧。”張榮昌整日在外麵行走,知道的一些汙遭事兒不比海嬤嬤這等上了年紀的嬤嬤少。

海嬤嬤注意到他神色不自然,心裏也猜到了幾分,點頭道:“若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就先壓著,萬不能因為這些驚擾了娘娘。”

張榮昌眼裏露出厲色,貴妃娘娘保胎的時候宮裏除了這檔子事,不管是故意為之還是有人倒黴犯到他手裏了,他都不會饒過。

春玉和紅泥日日跟在貴妃身邊,這兩個丫頭到底年輕,貴妃這胎懷相不好的事情就壓得她們倆不得喘息,再把這件雲裏霧裏的事說出來她倆非得崩潰不可。

這件事,還是得他親自來。

張榮昌這幾日守在玉坤宮門口,兩隻眼睛都要盯瞎了,終於在外麵的小道上瞅到了一個神色可疑的小太監。順著這個小太監,再查翊坤宮的人就容易多了。

原來是翊坤宮的灑掃宮女春菊在外麵認的幹弟弟,小太監今年才十四,淨了身子入宮沒幾年,內務府的七司三院爭破了腦袋也進不去,隻能把主意打到後宮。

東西六宮除了皇後娘娘的景仁宮,就屬貴妃娘娘的翊坤宮最體麵尊貴,小太監故意在路上偶遇了春菊,幾次三番後兩人就認了幹姐弟。

隻是沒等他們姐姐弟弟熱絡起來,張榮昌就一棒子敲散了他們。搜了兩人的身,翻了春菊的床鋪,找到了一盒劣質香粉。

“說。”張榮昌眯著眼,看著二人道。

這盒香粉被翻出來的時候,春菊神色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僵硬地解釋道:“這是奴才的幹弟弟孝敬奴才的。”

張榮昌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外麵跪在地上哭的小太監挨了幾個嘴巴子後什麽都吐出來了,“這是奴才攢了幾個月的銀錢買的,那日春菊姐姐脫了衣裳,奴才——”

“奴才隻是動了手,別的什麽都沒幹啊!”小太監白淨的臉上滿是淚痕,看著竟有幾分楚楚可憐,跪在地上望向張榮昌的眼神散著妖異的光。

張榮昌在心裏冷笑,竟還是個男女通吃的狗東西,啐這樣的人一口他都嫌髒了自己的嘴。

春菊能收了香粉,自然也能收下別的東西。若這小太監道行再高一些,甚至能唬得春菊做出給謀害主子的事情。

這種耳根子軟又眼皮淺的奴才,留在翊坤宮也是個禍害。至於兩人之間有沒有別的肮髒事兒,他已經不想查了,張榮昌對旁邊幾個小太監揮了一下手,直接讓人把他倆捆了送去慎刑司。

事情有了著落後,海嬤嬤才把這件事告訴了年若瑤。

“娘娘可要告知萬歲爺?”海嬤嬤問道。

年若瑤搖了搖頭,這是有人給這小太監指了條明路,讓他們慢慢滲透翊坤宮。而且她敢肯定,這次沒了一個人對背後之人造不成多大影響。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這次失敗了沒關係,總有一日謀劃這件事的人會撕破翊坤宮的口子,慢慢把爪牙伸到自己身邊。

霎時間,年若瑤腦海中劃過某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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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親王從宮裏回來,到了正院見福晉屋裏的燈還亮著,便停住了往後院去的腳,準備今夜歇在此處。

“爺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怎麽?”怡親王福晉兆佳氏見到他既驚訝又高興,幫怡親王換了一身家常衣裳後問道。

“宮裏貴妃的身子有些不好,皇上就沒留我們幾個過夜,趁著宮門落鎖前讓我們回來了。”怡親王道。

貴妃的身孕已經有四個月了,前朝後宮的人都在盯著,貴妃若是能平安誕下龍嗣,地位更加不可撼動,將來的儲君之位六阿哥就占了優勢,前朝那些老狐狸已經在心裏盤算著站隊了。

“二公主如今十歲,再過幾年就能挑選額駙了,我看皇上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要把二公主留在京城,將來嫁人後也能時常進宮陪伴他和貴妃。”怡親王話音一轉,和福晉說起這件事。

前些日子蒙古已經派人來請皇上賜婚了,求的自然是皇上親生女兒,為了唯一一個固倫公主搶破了腦袋,皇上卻直言二公主的婚事不急。

貴妃這一胎尚且不知男女,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以皇上對貴妃的看重,二公主都是要留在京城的。

年家前朝有年羹堯,後宮有年貴妃,還有年家血統的二公主和六阿哥,隻要這兩人平安長大,至少可以保住年家百年富貴。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感歎道:“貴妃還在潛邸為側福晉的時候,我以為她隻會得寵一陣子,沒想到這麽些年過去了,貴妃的位置越發穩固,外頭年家也能出得上力,竟是誰也不拖誰的後腿。”

怡親王點頭,“單單一個人是撐不起來的,也是貴妃和年羹堯兄妹兩人都爭氣。”

頓了頓,兆佳氏明白了為何允祥會和自己說那麽多。朝野上下都知道怡親王是皇上最倚賴信重的弟弟,二公主不撫蒙,那就要從宗室中選出合適的人和親蒙古。

至於合適的人選,兆佳氏忍不住心裏的苦意,自然是怡親王府的格格首當其衝。

“爺,妾身明白了。”兆佳氏深吸一口氣,十分冷靜道。

雖說早就猜到了自己女兒將來也要嫁去蒙古,但是一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兆佳氏還是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先帝生了那麽多兒女,皇子在他眼裏都不值錢,更何況是公主,所以才一個個地都嫁去了蒙古。但是當今聖上不一樣,隻有四子一女,膝下空虛,如今就二公主一個寶貝女兒,怎麽可能再遠嫁?

這下,急得就是幾位王爺了,紛紛想到了自己府上待嫁的格格,猜測皇上會施恩把各家的格格收作養女,以公主的名義接進宮撫養。

果然,過了一段時日,各府就收到了旨意。

皇上這邊確實從登基後就開始物色和福嘉年紀相符的侄女,如今早已定下了人選。事先通知了皇後,讓她收拾出來幾座宮殿,等各家格格進宮後再安排住處。

“皇上可想好接哪幾家的格格進宮?”皇後問道。

這倒不算打聽前朝的事情,畢竟這些格格是要住在後宮,皇後提前知道也無妨。

皇上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理密親王第六女,莊恪親王長女,怡親王第四女,朕準備下個月把這幾個格格接進宮來收為養女。”

理密親王府上的格格是側福晉所出,莊恪親王和怡親王府上的格格都是嫡福晉所出,論身份理密親王曾是先帝朝太子,他府上側福晉所出的六格格與另外兩家府上嫡出的格格也差不了多少,同樣尊貴。

這幾位親王府的格格能進宮,是因為她們本身的身份就夠尊貴,被皇上收作養女更是錦上添花。

大清宗室本就多與蒙古聯姻,先帝朝時,多少皇子府上的格格撫蒙,身份隻是和碩格格、多羅格格,有些甚至是固山格格。

她們的命運是早就注定的,進宮能得和碩公主封號,將來嫁人後還有皇上和皇後的庇護,比在親王府出嫁更加尊貴體麵。

六月初,皇上封理密親王第六女為和碩淑慎公主,莊恪親王長女為和碩端柔公主,怡親王第四女為和碩和惠公主,幾位公主被接到宮中,一切吃穿用度與二公主福嘉無異。

這些養女出身尊貴,隻能暫時由皇後教養。幾位公主年紀相仿、處境相同又同住一宮,漸漸地也親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