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六阿哥出生的第三天,年若瑤就讓人把二格格接回來了。

她捏了捏女兒的臉,柔聲道:“福嘉,想額娘嗎?”

二格格狠狠地點頭,嫡額娘對自己很好,可是每天晚上睡覺時她還是想額娘。

“額娘每天都在想你,比你想額娘的程度還要多一點點。”年若瑤伸出兩根手指頭給她比劃,成功逗笑了二格格。

“額娘,福嘉在正院好好吃飯,也好好睡覺,沒有給嫡額娘添麻煩,嫡額娘可喜歡福嘉了。”

二格格說完,回頭看向奶嬤嬤常氏,常氏笑容和藹,沒有參與母子倆的對話,使勁兒點頭表示二格格說的都是真的。

“是嗎?”年若瑤露出驚喜的表情,“額娘真為你感到驕傲。”

年若瑤把二格格摟在懷裏,輕輕拍她的後背安撫道:“福嘉是個勇敢的孩子,以後也是弟弟的好榜樣。”

年若瑤並沒有直接給二格格提起六阿哥,而是在母女倆單獨相處一會兒後,化解完二格格心裏的不安和委屈,才讓姐弟倆見麵。

來之前,嫡額娘就和自己說過額娘給自己生了個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看到六阿哥的那瞬間,二格格心裏軟軟的,感覺這是自己離開幾天額娘送給自己的驚喜,以後她再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她有弟弟啦。

六阿哥在悠車裏睡覺一直未醒。等到晚膳時分,二格格才聽到六阿哥的哭聲。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跑到奶嬤嬤身邊看六阿哥。

“額娘,弟弟睜開眼睛了。”二格格驚呼。

六阿哥生得白淨,二格格瞪大了眼睛打量著,六弟長大了會和自己長得一樣嗎?

“福宜睜眼了?”四爺的聲音突然響起。

四爺在門口就聽到二格格的聲音,二格格見到四爺一陣風似得撲進他懷裏,抬頭看四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阿瑪。”

年若瑤坐月子期間,屋子裏是一點冰都沒放,說一會話都能冒一頭汗。這對父女都怕熱,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溫馨時光還沒到半炷香,四爺和二格格就被年若瑤趕出去了。

“去正屋,讓你阿瑪看看最近字練得如何。”

這段時間對額娘的思念和分離的焦慮已經疏解,二格格興衝衝拉著四爺去書房給他展示自己在正院的學習成果,嫡額娘雖然疼她,但是課業是一點都沒落下。

她已經做好被阿瑪誇獎的準備了!

年若瑤看著才離開半個時辰的一大一小又回來了,失笑道:“怎麽?”

二格格歡呼道:“額娘,阿瑪同意讓我去前院和幾個哥哥一起讀書了!”

她終於能和五哥一起念書了,就是待在一起玩也比現在更方便。二格格激動不已,連剛睡醒要吃奶的弟弟也忘了看,拉著春玉的手就往自己屋子跑。

春玉姑姑手巧,她要在去前院讀書那天,背上額娘曾經給她說過可以背在肩膀上的小書包。

七月初六,四阿哥看見五阿哥牽著二格格的手一起走進來。

四阿哥下意識就皺著眉,提醒道:“五弟,這裏是先生授課的地方,二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也跟著胡鬧嗎?”

五阿哥臉上笑意不減,沒等他解釋二格格就先開了口。

“四哥,是阿瑪準我來前院讀書的,你別怪五哥。”二格格嬰兒肥的臉上掛著兩個梨渦,聲音稚嫩卻堅定。

四阿哥一愣,隨後道:“既如此,你便跟著好好讀書吧,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或者你五哥。”

三阿哥過了今年就不用跟著先生讀書了,至於四爺對他將來的打算目前還沒人清楚。

自從知道自己明年就不用和兩個弟弟待在一起讀書後,三阿哥是通體舒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偶爾出現在書房露一麵。

碰巧,三阿哥今兒心情好,在幾人話音剛落後到了。

“哎呦,二妹也來了。”

五阿哥連忙帶著二格格喊了聲‘三哥’。

三阿哥在五阿哥心裏是個混不吝的,經常惹阿瑪生氣還不自知。

五阿哥生怕三阿哥腦子一抽再幹出欺負二格格的事來,緊緊攥著二格格的手,身子微微傾斜把她擋住,像個護犢子的老母雞。

三阿哥沒管這倆小屁孩,在他眼裏五阿哥、二格格以及剛出生的六阿哥捆在一起都入不了他的眼,能讓他感受到壓力的隻有四阿哥弘曆。

四阿哥起身叫了聲‘三哥’後,繼續坐下來溫書。仿佛周圍的熱鬧與他無關,阿瑪需要的是一個文武雙全,能幫襯到他的兒子,自己隻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就能遠遠地甩開五阿哥和六阿哥。

想到六阿哥,四阿哥的眼眸一沉,拿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阿瑪持論公允,世子之位憑的是真才實幹,若六阿哥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就算再得阿瑪喜愛也一定無緣這個位子。

二格格和五阿哥說笑的聲音突然傳進四阿哥的耳朵,他猛然驚醒。

方才從二格格的一兩句話裏能感覺到她是個伶俐有主見絕不會任人擺布的性子,一個女兒都能被年側福晉養成這樣偏強勢的性格,六阿哥以後肯定不會是個草包。

四阿哥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又亂了,還是先生最先發現了他今天不對勁。

“四阿哥,這張紙上你已經寫錯七個字了。”

這在往常,寫錯字大多發生在三阿哥身上,偶爾五阿哥走神的時候也會這樣,四阿哥可是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先生探究的眼神讓四阿哥心裏一顫,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阿瑪吧,自己的課業向來沒出過差錯,阿瑪知道了會不會對自己失望?

接下來的時間,四阿哥打起十二分精神,聚精會神地聽先生講解書上的每一句話,似乎要把這些字印在自己腦子裏。

南院,鈕祜祿氏的慌張肉眼可見,一個月前她就在祈禱上天保佑,讓年側福晉再生個小格格。

記得年氏當初生二格格,自己也是這樣祈求上天,結果那次年氏難產差點把命搭裏麵。這次她比以往虔誠百倍,迎來的卻是當頭棒喝。

年氏生下六阿哥後,二格格也去前院讀書了。

鈕祜祿氏倒是不擔心二格格書讀得如何,她擔憂的是二格格現在就有和阿哥一樣去前院讀書的待遇,等年氏的六阿哥長大後,四爺的心不得偏到天上去。

鈕祜祿氏著急,西院的李氏也著急。

四爺隻說了明年三阿哥不必再去書房上學,卻沒有一句明確的話表示會給三阿哥安排什麽差事。

按照她的想法,四爺應該趁著萬歲爺身子骨還硬朗,趕緊把三阿哥安排到要緊處,否則等將來新帝繼位,哪還能輕易把三阿哥塞進油水大的地方。

這些話不能說給四爺聽,更不能說給伺候她的奴才聽。

李氏憋了幾天等見到三阿哥的時候才把一肚子話說出來,誰知三阿哥渾不在意。

“額娘,你真是多慮了,你看看三伯和五叔府上的阿哥也沒正經差事呢,兒子估摸著阿瑪和三伯他們準備奏請萬歲爺封世子後再給我們這些小的謀差事。”

三阿哥胸有成竹,“這樣也好,以世子的身份入朝比王府阿哥的身份更合兒子心意。”

李氏隱隱有些擔憂,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卻也沒敗兒子的興頭,囑咐他在領差事前的這段日子更加要小心謹慎,萬不能再惹怒四爺,斷了以後的大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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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六年,一個名叫孟光祖的人自稱是三爺誠親王胤祉的親信,在外省貪財受賄,打著誠親王的旗號收各省官員的孝敬。

到了四川後,孟光祖沒有找四川巡撫年羹堯,而是和其他官員胡吃海喝,每天過得醉生夢死,各路官員孝敬的銀子收到手軟。

年羹堯先讓親信穩住孟光祖,帶著他在四川吃喝玩樂一段時間,期間絕味佳肴,美人美酒都沒斷過,真真讓他掉進了溫柔富貴鄉裏。

用盡各種辦法從孟光祖嘴裏套出來兩句話後,年羹堯立刻讓人往京城雍親王府送信,把要寫給四爺的那一封塞進給自家妹妹的家書裏。

七月底,年若瑤剛出月子辦完了六阿哥的滿月酒,就收到了遠在四川的二哥年羹堯寄來的信。

年若瑤把自己的那封信拿出來,再讓春玉把蘇培盛請過來,讓他親自把信帶給四爺。

兩天前,四爺收到了戴鐸的信,信中說湖廣地區的官員前前後後單銀票就給孟光祖送了十萬兩,孟光祖敢吞下那麽多銀子,竟沒有半路上被人宰了,戴鐸猜測此人背後撐腰的人來頭不小。

這幾年三爺低調沉穩,幾乎讓人抓不到錯處。老八和老九、十四小動作不斷,企圖拉入更多的人來壯大勢力。

四爺捏著這兩封信,積壓在胸口的鬱氣全然化解,有種撥雲見日的輕鬆感。隨後,便洋洋灑灑寫完了一封回信。

年羹堯收到四爺的回信後讓覺羅氏把府裏的銀子抽出來五萬兩。

“那麽多!老爺可是遇到事了?”覺羅氏冷不丁地被嚇一跳。

年羹堯知道妻子聰慧,朝堂上的事情看得比有些男人還準,就把孟光祖這事說給她聽。

覺羅氏驚喜道:“是個好機會,老爺,我嫁妝裏還有兩萬兩可以周轉應急,您再拉上布政使和按察使,也湊齊十萬,讓他高高興興從咱們這兒走。”

先不說這孟光祖是否是誠親王的親信,就憑他打著這個旗號在全國各地饒了半圈,就能知道背後肯定有大人物撐腰。

這些銀子送出去,肯定能砸到京城裏某位阿哥爺。至於是三爺黨還是八爺黨,傷到哪一方他們都喜聞樂見。

等到京城,這個孟光祖的斷頭飯也熱好了,覺羅氏怎麽算都覺得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豈止十萬,主子爺那邊的意思是至少得讓孟光祖從四川帶走二十萬。”年羹堯道。

等孟光祖收到百萬巨銀,這事才方便往大了鬧,等折騰完孟光祖,他背後的主子也得掉一層皮。

這孟光祖遲遲不肯登門也不是個法子,夫妻倆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覺羅氏讓人從外麵搜羅了幾個貌美的婢子給孟光祖送去。

原本,孟光祖沒準備和年羹堯打交道,這位是雍親王側福晉的親哥哥,孟光祖吃不準他的意思不敢輕易上門。

可年羹堯的夫人三番五次地往自己住處塞東西,沒有男人的指使,後院的女人哪敢這樣行事。孟光祖漸漸地也放寬了心,說不定這位四川巡撫也想廣結善緣呢。

畢竟,現在朝堂上表麵上呼聲最高的是八爺黨,背地裏的三爺黨也不容小覷,四爺夾在兄弟中間屬實不算顯眼。

一來二去的,就有了來往。

沒曾想,四川這邊的官員更上道,孟光祖離開四川的時候足足帶走了二十多萬。悄悄吃過幾頓巡撫府上的飯後,孟光祖的胃也撐大了。

再到下一個地方,他不等人孝敬便主動伸出兩根手指,各家的孝敬可不能低於這個數。

孟光祖仗著誠親王的名頭一路走來可謂是暢通無阻,回到京城終於踢到了硬板子。

清初將領趙良棟次子,直隸巡撫趙弘燮舉報孟光祖招搖撞騙索要錢財,把這事捅到了明麵上。

事發後,孟光祖被處死,在各省所收的銀兩盡數收歸國庫。

萬歲爺震怒,這等小人打著皇親國戚的名號就能連騙數省,各省官員甚至封疆大吏都識人不清被蒙蔽坑財。隨即下令給孟光祖送禮的總督和巡撫全部革職留任,有前科的當即被擼下來殺雞儆猴。

這件事又讓朝堂抖三抖,三爺行事愈發低調。

老八如此受百官推崇,除了本身八麵玲瓏的性格,還有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來拉攏朝中大臣,那麽多銀子砸下去,什麽感情都能培出來。

自己手底下都是一群沒權沒錢的文人,讀書耍嘴皮子是厲害,真遇上事兒了,一句話都幫不上他。

拉攏打點人都需要銀子,自己不像老八身後還有老九、老十和十四這幾個弟兄,以及那麽多大家族支持,誠親王府的產業不夠他大手大腳地往外送,隻能想到這個法子,雖有風險,但收益卻相當可觀。

自古地方官員孝敬皇子是常有的事,廢太子當年出行走一路收一路,萬歲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孟光祖私下收了那麽多,但凡少拿一點都不至於鬧出那麽大動靜。

既然萬歲爺把這件事定性為孟光祖招搖撞騙,自己就不能再冒頭了,省得惹一身腥。

他有意避開老八黨羽的鋒芒,對方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步步緊逼。很快,三爺迎來了喘息之機。

十一月,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身體不適,太醫哆嗦著給萬歲爺稟報皇太後她老人家時日不多了。

萬歲爺罷朝三日,在寧壽宮衣不解帶地照顧皇太後。

皇太後的身體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差,萬歲爺焦慮萬分緊接著病倒在太後的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