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月,有大臣上疏太子乃國本大事,應盡早冊立。萬歲爺看著下麵烏泱泱跪了一地請求自己冊立太子的朝臣和心思各異的兒子們,直接回絕了。

自己已經年邁,可底下這些皇子都正值壯年。他們統領各旗,身邊已經有不少追隨者,若這個時候議儲,各旗之間的明爭暗鬥會更加激烈,結黨營私禍亂朝綱,這是自己萬萬不願再見到也斷不能容忍的。

大清隻能有一個天子,不需要距天子半步之遙的儲君來分理朝政。

自己有許多兒子,可是這些兒子在他眼裏都差點意思,老三身上文人氣息太重,老四脾氣倔還認死理,老八出身不好……這樣看了一圈剩下的兒子論文韜武略都不如廢太子胤礽。

但這次他不會再心軟,末了,萬歲爺又添一句:“以朕心為心的純孝之子方可冊立為太子。”

如今,除了被圈禁的胤褆和胤礽,眾皇子中以三爺胤祉年齡最長。既然萬歲爺這話說出口了,三爺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弟弟們做個榜樣。

他自幼喜好讀書愛鑽研學問,誠親王府上也養了一群文人墨客。知道萬歲爺精通律曆之學,回到府上三爺就帶著庶吉士何國宗等人編修算法律呂等書籍。

八爺領悟到了另外一層意思,純孝之後的下一句肯定是友恭。胤褆和胤礽犯下如此大錯,萬歲爺都沒下令把兩人處死,而是好吃好喝關著不放出來。

下一任儲君必是心胸寬廣,能容得下兄弟。自然也要對文武百官寬和些,比如萬歲爺身邊的親信重臣。

四爺心中反複品著萬歲爺對太子的要求,片刻後眼明心亮,重中之重無外乎是那個“純”。

在天家,先論君臣再論父子,皇阿瑪首先是皇帝,接著才是他們的阿瑪。從今往後,他胤禛就是萬歲爺的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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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府裏府外都發生不少事,四福晉把眾人的請安也改成了每月初一和十五。

年若瑤從宮裏回來後依舊吐得厲害,東院的小廚房已經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了,然而她還是吃得少吐的多,人也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德妃把年氏這一胎交由自己手上,四福晉比以往其他侍妾格格有孕更上心,主動和四爺提起:“讓年家送個廚子過來吧,年妹妹在閨閣裏喜歡吃什麽東西,也更懂她的口味。”

四爺點頭:“你考慮的周全,年氏離臨盆還有半年多,這期間需要添置什麽福晉看著辦就好。”

四福晉淡笑道:“既然爺主動提了,我便多嘴一問。”

“民間有一句話說女兒的懷相大多隨額娘,想來年夫人當年也有相似經曆,應該更懂的挑什麽樣的人來照顧年妹妹,不如讓年家也選個嬤嬤和廚子一並送進來吧?”

年氏是頭胎,四爺擔心她沒有經驗已經精挑細選了兩個嬤嬤送去。

四福晉沒有插手此事,四爺是年氏肚子裏孩子的親阿瑪,自己隻是嫡母,論關係到底差了一層。

讓四爺親自選人,彼此都放心。

四福晉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知道女子懷孕時的辛苦和不易,心思也更加敏感,讓年家再送個人進來就是多一層保險,也讓年氏安心養胎。

四爺瞬間想通了因果,烏拉那拉氏的聰明心思都用在正道上,沒有打子嗣的主意。

他心中寬慰,執起四福晉的手笑著點頭。

這時,蘇培盛從外麵進來,在四爺跟前耳語兩句,四爺起身去了前院。

四福晉看著四爺匆匆離去的背影,估摸著是年家人到了。

年氏的兄長年羹堯在年前就送了信過來,說三年任職期滿回京述職的時候來府上給雍親王請安。

這一次,兩人的交談對四爺而言並不是很愉快,年羹堯張口閉口都是自己對四川軍政、民政和吏治的見解和想法,簡直是把回京給萬歲爺述職的內容又簡略地給四爺講了一遍。

等人退下後,四爺獨自在書房簡直要氣笑了,要不是看在年氏的麵子上,自己都不會把他那些話聽完。

年羹堯難道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聽的是什麽嗎?

年羹堯文武兼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欣賞他,並不代表能容忍他倨傲,和偶爾對自己不那麽恭敬的樣子。

四爺要的是旗下屬人絕對服從和忠誠,而年羹堯如同一匹烈馬,外出上任後年羹堯多次給自己寫信請安,具名的地方都是所任官職,做了封疆大吏後更加不受自己掌控。

他這樣不忌諱是仗著自己被萬歲爺重用,還是覺得自己和雍親王府的關係已經足夠緊密,甚至都不用擔憂妹妹年氏在府裏的處境。

守在書房門口的蘇培盛瞪大了眼,以往戴大人在書房都能和主子爺聊半天,年大人怎麽那麽快就出來了!

正院,四福晉讓人備好茶,四爺和年羹堯在前院說話,他的夫人覺羅氏肯定會來正院給自己請安。

果不其然,采薇這邊剛沏好茶,人就到了。

覺羅氏跟著前院的太監一路走來,手心裏都是汗。

自家老爺見四爺前意氣風發的樣子讓她憂心,老爺才華橫溢,一身傲骨。這次是因著幼妹年氏的那番話,才願以旗下屬人而不是四川巡撫的身份來給四爺請安。

四爺分封在鑲白旗,自家是雍親王的屬人,實際上也是奴仆。老爺這態度,萬一惹惱了四爺……

心裏胡亂想著,很快就到了正院,覺羅氏畢恭畢敬福身道:“妾身覺羅氏給四福晉請安,四福晉萬福。”

四福晉微笑著點頭,她對年氏的二嫂覺羅氏印象不錯,是個有分寸的人。

上次自己準許她去看望年氏,本以為姑嫂那麽久未見會聊很久,沒想到覺羅氏在東院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了,又到正院謝了恩才回去。

四福晉留著覺羅氏喝了一杯茶,把方才和四爺商議好的事情告訴覺羅氏,讓她盡快挑好廚子和嬤嬤送來,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四福晉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正準備開口讓覺羅氏去看望年氏。

突然,前院來了一個小太監,說請年夫人去前院一趟。

四福晉和覺羅氏的眼裏都閃過一絲詫異。

覺羅氏立刻想到四爺和老爺見麵八成出了岔子,她穩了穩心神,立刻站起身行禮告退。

四福晉頷首,兩人絕口不提看望年氏的事情,仿佛今天覺羅氏來這兒就是單純的給四福晉請安一樣。

四福晉瞥了眼剛剛隨著小太監一起進來的采薇,隻見采薇輕輕搖了搖頭,她心中疑惑更深。

過了一會兒,門房那邊傳來消息,年羹堯和其夫人覺羅氏已經走了。

四福晉算了算時間,覺羅氏幾乎是到了前院一刻沒停就離開了,四爺剛剛派來的小太監說的那句話竟然是趕人的意思。

上一回年氏大病初愈,四爺都準了年家進府探望,這一回年氏有孕反而不讓年家人進來了。四福晉微微有些失神,年家做了什麽讓四爺不滿的舉動,竟然還能遷怒到盛寵且有孕的年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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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若瑤在東院等了很久也沒等來二嫂覺羅氏,又不敢讓張榮昌跑到正院打探情況,怕讓四福晉誤會自己以為她對覺羅氏招待不周。

大冷的天兒,張榮昌在外麵半天也不見有人朝東院的方向來,急得他出了一身汗。紅泥掀了簾子出來在廊下和他招手示意,張榮昌苦著臉對她搖搖頭。

紅泥頓了頓,歎了口氣轉身進屋了。

側福晉知道年家人要來,高興的今天早膳多吃了半碗薺菜鴨肉粥。現在左等右等都沒個人影兒,現在側福晉臉上的笑容都淡了,無精打采地坐在窗邊時不時看向窗外。

大黃已經跟著小五子學了不少技能既能動作,春玉和紅泥故意把大黃抱出來逗趣,年若瑤勉強笑了笑,開口說道自己餓了。

用完午膳,年若瑤躺在**悶不做聲。她對外麵的情況一概不知,也不能派人去前院或正院打聽情況,待在自己院子裏兩眼一抹黑。

這次,二嫂沒來東院的原因她到現在都不清楚,也沒人來給自己解釋。她心裏七上八下的,距離上一次見覺羅氏已經隔了好幾個月,她擔心年家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

天黑之前,終於有人來了,蘇培盛親自跑了一趟,笑嗬嗬地和年若瑤解釋覺羅氏在年家忙得抽不開身,這次就沒來府上,四爺準了她下個月初再來陪側福晉用午膳。

聽到這話,年若瑤臉上的笑容重新舒展開,語氣輕快道:“辛苦蘇公公跑這一趟。”

蘇培盛見她臉上終於有了笑影兒,心中鬆了口氣,穩住了年側福晉自己也好回去和主子爺交差了。

蘇培盛走後,紅泥對年若瑤笑道:“側福晉不用擔心了,二夫人是這次不得閑,過年忙得抽不開身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覺羅氏精明能幹,年家在京城的多處田地鋪子都是她在打理,作為年若瑤的陪嫁丫鬟,春玉和紅泥也知道此事。

半晌後,年若瑤的聲音輕飄飄傳來,“今天二嫂肯定來了,隻是沒機會見到我罷了。”

聞言,春玉和紅泥皆是一怔。

若是蘇培盛不來這一趟,年若瑤還能信了紅泥的說法,但現在蘇培盛來了,說明今天年羹堯來過,以年家對自己的看重,覺羅氏手頭再忙也會想法子脫身跟著二哥來見自己。

年家這次,應當是惹四爺不痛快了。年若瑤望了眼自己的肚子,心中苦笑道,肚子裏這位最好是個小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