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軍營裏, 文臨和堂叔文禦史帶著武衛將軍,護衛著高舉聖旨的惠敏公主,在營帳外與祈太尉對峙。

軍營外, 文禦史帶來的人偷偷在倒火油,萬一祈太尉他們占了上風, 他們得趁亂逃跑。

秋風蕭瑟, 本該叫人冷靜, 但祈太尉卻感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文臨冷喝:“祈太尉!你遲遲不尊聖旨,是想抗旨嗎?”

“一個月時間, 八百裏加急足夠你得到京都的消息了吧?聖旨上蓋著禦印, 你卻仍不肯發兵,你和周奇是要造反嗎?”

文禦史在一旁唱紅臉, “祈太尉, 周將軍,定江王已然助小懷王造反, 你們何必冥頑不靈。陛下勢必會廢除他的王位,他眼下還不知道在哪裏逃亡,說不準會死在路上, 你們當真要一條路走到黑, 與主君一起造反?”

文臨掃了眼周圍看著這邊的將領們, 給武衛將軍王城使了個眼色,二人一起掏出刀來。

文臨麵色冷厲, 正氣凜然道:“爾等保家衛國,刀山火海裏闖**是為了功勳,為了蔭及家人子嗣, 為了家族後代永昌!

陛下乃天子,坐擁天下, 河州、京都軍營二十萬大軍虎視眈眈,你們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眷成為階下囚,在戰亂中受罪嗎?”

武衛將軍王城垂眸,揚聲高喝:“丁衛何在!不想牽連家人的將士們,跟我一起拿下這些亂臣賊子!”

將士們遲疑片刻,跟隨王城的幾個副將率先動起來,原本並肩作戰的士兵麵色為難對壘起來。

紀家軍分四軍,武衛將軍身為周奇的左右手,掌控丁衛。

周奇看著這鬧劇一般的場景,萬萬沒想到王城會跟文臨他們聯手,這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副將!

他黑著臉怒喝,“王城!你的命還是王上從南蠻手裏救回來的,以前在郡守府你說過要與王上一起走黃泉路,你都忘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王城低頭,遮掩住心虛,咬了咬牙,“若王上在,我拚了命也會追隨王上,可王上從未告知過我們他的心思,絲毫不顧軍中兄弟們,說造反就造反,真值得我們效忠嗎?”

“我們也都有父母兄弟,我們也為人子,為人兄弟,為何不能替自己考慮?”

他紅著眼眶看向周奇:“等到平叛後,大不了我賠王上一條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手底下的兄弟,跟我一起不明不白的送死!”

周奇還要說什麽,祈太尉冷著臉攔他。

說再多有什麽用,左不過是怕死,亦或為了文氏許諾的功名利祿罷了。

老話說得好,天底下沒有不會背叛的人,端看背叛的籌碼夠不夠。

祈太尉也並非沒有準備,隻是周奇不願眼睜睜看著將士們因為這種荒謬的騷亂枉死。

但祈太尉清楚,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再跟文臨他們扯皮也是無用。

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王上造反,左右大睿也不值得他們效忠,真反了又如何!

他高舉兵符,蒼老的聲音高昂如戰鼓——

“紀家——”

文臨和文禦史心下一喜,眼裏迸發出喜意,天底下的將士都該效忠聖人,隻要祈太尉承認南地駐軍是紀家軍,這就等同於造反!

待得祈太尉說完,文臨就有信心拿下南地。

可能會多死些人,不過也無甚妨礙,隻要南地往後不再歸屬定江王,文氏就有可乘之機。

但祈太尉的話沒說完,喬安嘹亮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綾羅夫人到!”

祈太尉愣了下,蹙眉收起兵符,和周奇一起,帶著對紀忱江絕對忠心的一幹將士,趕緊去到傅綾羅麵前。

王上還生死不知,無論如何,傅綾羅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不能出任何差池。

“夫人!您怎麽過來了?”祈太尉問得心焦。

軍中現在騷亂不少,原本藏得極深的魑魅魍魎都蹦躂出來了。

雖然定江王留下了後手,祈太尉和周奇也有信心能壓製住動亂,卻不能保證不會死人。

一定會見血。

傅綾羅在這裏太危險了,簡直是胡鬧!

周奇也這麽想,他深吸了口氣,警惕看向四周,“我立刻叫人送您回定江郡!”

“不必。”傅綾羅淡淡道,目光沉穩冷靜,“我來這裏是為了攸關南地生死,大睿存亡的大事。”

文臨冷笑:“你一個女娘,也敢提大睿存亡,好大的口氣!”

傅綾羅垂眸不看他,多看一眼,見到他眼裏的貪婪和色相,她都覺得惡心。

她揮揮手,紀雲熙和寧音側立左右。

紀雲熙大聲道:“定江王印並車馬大將軍印在此!所有將士聽令,拿下叛軍和惠敏公主及文氏子!”

祈太尉愣了下,不待他問,寧音也大喊:“文氏給聖人下毒,把持朝政,掌控新聖,意圖殺死所有殷氏血脈,如今勾結南疆,裏應外合導致南蠻兵臨城下,隻要你們還是南地有血性的兒郎,別廢話,拿下他們!”

周奇比祈太尉反應還快,立刻提刀上前,不在乎真假。

本來他們商量好的是,光明正大的反,壓製文臨他們帶領的人還需要費些力氣,指不定要死多少兄弟。

而且,以後眾人也會背上亂臣賊子的名聲,可現在,綾羅夫人給了他們一個能夠反轉的機會!

他拔出刀,呼嘯著朝文臨撲過去:“甲衛聽令!不計一切代價,拿下通敵叛國,霍亂超綱的逆賊!”

文臨和文禦史大吃一驚,兩個人立馬飛速後退。

文臨驚慌失措地大喊:“胡說八道,你們有證據嗎?”

紀雲熙冷笑:“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夫人懷著身子,會為了你一個奸佞小人急匆匆趕過來?你哪兒來那麽大的臉!”

文臨:“……”

祈太尉咬住舌尖,忍住到了嘴邊的大笑,和衛明一左一右,跟著去抓其他人。

甲衛早就跟以前的同僚對峙著,隻是都有些不忍心動手,聽到命令,大多數都是心下一喜,默默壓低了刀尖。

聽到紀雲熙的話後,連王城都沒了鬥誌,就更不用說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要殺自己兄弟的將士們了。

騷亂在祈太尉和周奇意料之外,飛快結束。

很快,殷月奴、文臨、文禦史、王城和他手下幾個跳得最高的將士,都被五花大綁,押解在軍營空地前的高台上。

但傅綾羅沒讓人堵住他們的嘴,紀忱江教過她,明著做事和暗裏的手段,要學會分時候。

她既然要掌軍,就不會留下隱患。

殷月奴花容失色,“夫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都是聽文統領的吩咐……”

文臨怒瞪她一眼,“閉嘴!賤人!”

他冷然鏗鏘道:“我乃皇後胞弟,前途無量,仕途順遂,為聖人信重,不可能會做通敵叛國的事情,紀家想造反,也不必潑這種髒水在文氏身上,你以為天下人會信嗎?”

傅綾羅讓寧音將盒子裏的信遞到他麵前,“這可是你的筆跡?”

文臨冷笑,正準備否認,一低頭,瞳孔猛地縮了下,竟然真的是他的筆跡!

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能猶豫的時候,“這不是——”

“文臨,找到你的字跡對比,並不難,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衛明笑吟吟道。

“我們不會汙蔑好人,可大家夥兒也不是傻子,王城負責對南疆布控陷阱,負責監視南地動靜,現在南蠻人離我們不過百裏,他們是怎麽通過南地布防的?”

王城猛地抬起頭看向文臨:“真的是你?你還是人嗎?!”

剛才聽到寧音喊文氏通敵叛國,他就後悔了。

他是想成為兵馬將軍,若王上真如文臨所言,必死無疑,他也有家人兄弟,確實沒必要帶著兄弟們跟王上一起死。

可不管如何,他絕不會跟南蠻合作,南蠻人殺了大睿多少子民,殺了他們多少兄弟!

他真是犯了渾,該死!王城看文臨的眼神幾乎要溢出血來!

文臨突然說不出話,並非被王城嚇住或不能狡辯,隻是他再愚蠢也知道,南蠻壓境,大軍必定需要一個交代。

無論他怎麽反駁,傅綾羅定已經準備好了後手,不會給他逃脫的機會。

成王敗寇罷了,他冷冷看著傅綾羅,“即便眼下你能冤枉我,紀忱江已經造反,紀家軍群龍無首,你們還能跟過去一樣打敗南蠻嗎?”

文禦史緊跟著道:“我文氏好歹也是高門大族,隻有幾封似是而非的信,就想給我們定罪,未免太荒謬了些,夫人許是被人蒙蔽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跟南疆和談,不能讓將士們枉死啊!”

殷月奴也反應過來,著急忙慌道:“我,我還有聖旨,不管如何,這聖旨是真的,就算要處置我等,我乃公主,也得聖人來做決斷!”

祈太尉和周奇蹙眉,如果利落造反,不必多說,直接砍了他們倒是痛快。

可若是圖謀以後和名聲,他們要顧忌的太多。

傅綾羅沒跟二人一樣遲疑,她靜靜聽他們說完,輕描淡寫下了命令——

“周奇,殺了他們,以血祭旗。”

周奇大驚:“夫人……”

“我說,殺了他們!”傅綾羅抬眸,銳利看向周奇,斬釘截鐵道。

周奇還沒動,祈太尉和衛明倒是心有靈犀,二人同時拔刀,幹脆利落將四個主謀剁菜一樣砍了。

血濺在台上,令越來越多將士的空地,突然沉默下來。

祈太尉帶著渾身鮮血跪地,“女君!接下來您想怎麽做?”

衛明也跪地,鏗鏘道:“女君,定江王不在,您是南地之主!南地五萬將士,都聽您的命令!”

周奇突然反應過來,跟著跪地:“請女君指示!”

原本就在等待結果的將士們,還有被號角召喚過來的將士們,遲疑著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聲音也參差不齊——

“請女君指示!”

傅綾羅扶著肚子站在高台邊緣,“定江王在時,軍中從未起過騷亂,哪怕是來了聖旨,哪怕是什麽公主和皇後胞弟鬧事,你們道是為何?”

祈太尉愣了下,喃喃道:“他是紀家子啊……”

傅綾羅點頭,“是,紀家子在,軍心定,紀家子不在,就群龍無首?你們因為旁人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懷疑定江王,懷疑紀家血脈會造反?這就是你們的忠心嗎?我為兵馬大將軍不值!”

眼睜睜看著王城被殺,睚眥欲裂瞪視傅綾羅的將士們聞言都是一愣。

傅綾羅扶著肚子,冷聲一字一句地問——

“紀家祖祖輩輩都在南地,拋頭顱灑熱血是為了造反?”

“為了南地百姓,紀家先祖讓出天下,拒不受大王尊榮,是為了造反?”

“紀家血脈守護邊疆,一代代死在這片土地上,直到隻剩下紀忱江一個血脈,是為了造反?”

“你們誰來告訴我,紀家血脈的一腔仁愛之心,是喂了狗嗎!”

一個個問題,讓很多堅持正統,不願意參與造反,隻想逃避的將士都忍不住低下了頭。

扶著傅綾羅的寧音,感覺到她微微發抖,心裏酸澀難當。

她們家娘子從小就怕人多,原本嬌滴滴的女娘竟然會有在萬人麵前氣勢如虹的時候,她眼淚猛地奪出眼眶。

傅綾羅緊緊攥著手指,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紀忱江的存在意味著什麽。

嶽者華自以為為她好的所有安排,他不知道,那種自由其實會令傅綾羅更彷徨,她確實沒那麽堅強,才會渴望強大。

紀忱江在時,她可以任性,可以揮斥方遒,也可以軟弱,這才是自在吧?

而他不在,她隻能硬.挺著堅強。

傅綾羅深吸了口氣,冷笑出聲,“不敢回答?那我來告訴你們!”

“大睿如今是什麽情形,你們但凡不是瞎子就該知道,南蠻一次次殺害大睿子民,憑的是什麽?”

“是他們英勇不凡嗎?不!是京都的世家子和權貴一次次將你們的命送到南蠻手中!”

“紀家為了南地安穩,為了讓你們不背負罵名,一直忍讓京都的欺壓,如今大睿那些權貴,誰人不知,老定江王是被京都害死的?”

“你們為了正統,為了保命,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主君遭人陷害,看著大軍成為一盤散沙,被南蠻殺個痛快,往後都要在南疆的欺壓之下過活?”

“能站著堂堂正正做人,你們非要跪著忘恩負義,他們不把你們當人看,你們自己,你們的家人,父母兄弟姊妹也不想做人,是嗎?”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在眾人心頭,一群鐵骨錚錚的兒郎,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懷著孩子的嬌弱女娘訓斥得抬不起頭來。

有人受不了這樣的指責,有人從未想過背叛,許多聲音匯成了一股洪流,排山倒海——

“為定江王盡忠,萬死不辭!”

“為女君盡忠,九死不悔!”

“請女君指示!請女君下令!”

傅綾羅身子軟了下,第一步她走出去了,軍心總算是穩定下來。

紀雲熙不動聲色上前一步,和寧音緊緊扶住她,不讓她在眾人麵前露怯。

傅綾羅清楚,馬上要交戰,周奇壓不住五萬將士,萬一邊南郡有百姓遭殃,他和祈太尉都沒有紀家的威望。

還有最後一步,她穩住身子,臉色仍莊嚴肅穆,語氣卻和緩下來,聲音因為大聲說話有些沙啞——

“我知道,是人都會怕,怕千古罵名,怕死不得其所,怕護不住家眷。”

“我也怕,怕有無辜百姓枉死,怕你們平白送了性命,怕王上被奸人所害。”

“但我要你們知道,即便王上回不來,我肚子裏的紀家血脈與你們同在,一日不退南蠻,我就一日坐鎮軍中。”

周奇和祈太尉等人震驚抬頭,如他們這般戰場浴血已久的老將,已經很久沒有為什麽感動過了。

可這一刻,他們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底下也漸漸傳來了將士們的反駁聲——

“夫人回去吧,你活著,我們才能放心殺敵!”

“紀家血脈不能斷,女君回吧!我們誓死保衛南地,絕不會再動搖!”

“求女君收回成命……”

……

傅綾羅絲毫不動搖,大聲吩咐:“墨麟衛!擊戰鼓!”

“紀家血脈絕不會放棄自己守護的百姓,就算是死,我和肚子裏的孩子,最後一個紀家子,定與你們同生共死!”

“現在,所有將士聽我命令,以祈太尉和周將軍為首,立刻整軍出發!”

眾人熱血激昂,滿腔熱血都沸騰起來,萬人齊聲——

“殺!殺!殺!”

按理說,南地駐軍沒有帥,為表忠心,兵馬大元帥是屬於聖人的尊榮。

但此次,傅綾羅就在王帳中,讓所有將士都安心下來,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女帥。

令周奇和祈太尉震驚的是,此次整軍,竟然比定江王在的時候還要快。

短短三日,在南蠻逼近邊境五十裏的時候,披掛了紀字旗的紅幡飄在風中,如同一柄銳利的劍,直紮南疆大軍心髒。

因為草木仍舊旺盛,南蠻最善偷襲,此時紀家軍的優勢並不突出,大軍一分為二,三萬將士奔赴邊境。

剩下一萬多人,分成十幾股護在郡縣周圍,防止十寨九城的南蠻人燒殺搶掠,殘害百姓。

傅綾羅即便坐鎮,所有人都不許她隨軍,刀劍無眼,她的肚子傷不起。

所以,她帶著墨麟衛,在邊南郡的城門之上坐鎮。

三百墨麟衛和一百銅甲衛護衛,一千將士守城,誓死要守住邊南郡城池。

傅綾羅也是在看各處送來的軍務時,才深刻理解了嶽者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並非是眾人眼中那個完全無害的溫潤公子,甚至他比紀忱江更加冷酷,更不擇手段。

為了讓所有人都相信文氏值得被清君側,南疆手中確實與文臨甚至文家家主有書信往來。

傅綾羅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文臨眼中的震驚不作偽。

而此次南疆來犯,也是真的得知了邊南郡布防,給大軍造成了很多麻煩。

頭一回,南疆跟紀家軍打得有來有往,甚至因為那些蠱蟲和防不勝防的毒,隱隱占了上風。

戰線僵持了一個多月,邊南郡郡城百姓每日路過城門,幾乎是眼睜睜看著傅綾羅肚子越來越大。

莫名的,原本百姓們的恐慌**都莫名被壓了下去,百姓們也都跟著日夜警惕異常動靜,邊南郡依然固若金湯。

常府醫和楊媼也跟過來了,若非定江王府需要人坐鎮,政務需要王府丞來處理,祝阿孃和王府丞定也得過來。

即便他們人不在這邊,也是日日都要人回去送消息才能安心。

祈太尉和王府丞的夫人也都拋下中饋,來到了邊南郡陪著。

傅綾羅應該是十二月裏生產,她是頭胎,肚子裏又可能是紀家僅剩的血脈,由不得人不重視。

好在到了十月底,隨著草木蕭索,周奇和祈太尉也漸漸配合得當,很快就壓製住了南蠻,殺得他們潰不成軍,節節退敗。

若非惦記著傅綾羅還在邊南郡坐鎮,以紀家軍的士氣,怕是要殺穿南疆老巢。

所有人心裏都憋著一股子氣,南疆當自己簽訂的停戰盟約是個屁嗎?

即便沒有衝到南疆聖地去,周奇和祈太尉也沒有手軟,南疆一萬將士,估摸著能有三分之一回到聖地就算他們幸運。

然,就在周奇和祈太尉他們以為大局已定的時候,卻突然出了岔子。

南疆將士並不算多,這也是南地過去能壓製他們的緣故。

但紀家軍從不會小覷南疆,因為南疆民風彪悍,大多百姓分散在寨子和九城,這部分百姓集結起來,也能給南地添許多麻煩。

過去邊南郡在五萬將士守護中,還頻頻被南蠻燒殺搶掠,就是這部分南蠻百姓幹的。

此次守衛郡縣這邊的將士,少了個武衛將軍,就隻能由衛明和另外一位四平將軍來把控。

衛明心思細膩,將郡城守得特別好,可那位四平將軍以前都是給王城做副將的,他對於南蠻層出不窮的手段有些抵擋不住。

傅綾羅無法眼睜睜看著百姓受罪,於是令衛明過去幫忙。

這時候南蠻軍都已經逃亡聖地了,傅綾羅身邊還有墨麟衛和銅甲衛,衛明這才放心去下麵幫忙。

可他剛走一日,當天夜裏,邊南郡城池就人投了火毒和蛇毒。

有一部分擅長養蛇的南蠻人,近兩個月下來,一直躲在城牆附近的草垛裏,還在草垛底下挖了個密室,吃喝拉撒都在裏頭。

左右天兒冷,也不算太難熬,他們等的就是製造騷亂,拿下傅綾羅。

都知道,以傅綾羅如今的身份之尊貴,南地沒有定江王在,拿下綾羅夫人,就是拿下南地。

傅綾羅被人叫醒的時候,夜色還深,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說郡城著火了?”傅綾羅艱難爬起來,盡量讓自己清醒些。

“人抓住了嗎?先保護百姓,將所有大夫盡快叫醒,決不能讓他們鑽了空子。”

紀雲熙不願意叫她出去,“外頭南蠻人數量還不明,若有個萬一傷了您的肚子……”

傅綾羅打斷她的話,麵色凜然,“越是這種時候,我越要在,邊南郡絕不能亂。”

她在大軍前說的話不能是空話,否則被將士們知道了,因為紀忱江造反又生死未卜產生的忐忑立刻就會反撲,軍心又要不穩。

風雨飄搖之際,這是大忌,絕對會枉死不少人。

“你們護著我,墨麟衛分出一半去護著大夫,其他人都護在我身邊。”傅綾羅吩咐,“其他我做不了,為受傷的百姓包紮還是可以的。”

她得讓人知道,她一直在。

紀雲熙和寧音還有喬安,都知道傅綾羅的決定是對的,也隻能無奈聽提起心腸,聽她吩咐。

三個人幾乎以拚了命也要護住傅綾羅的架勢,迅速行動起來。

好在,百姓們看到傅綾羅,確實振奮不少,好些老人小孩也都跟著竭盡全力找尋南蠻人,那草垛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裏頭的南蠻人沒能跑掉。

等到火勢被滅下來,中了火毒的百姓們都一一到達藥棚前就醫,天光也漸漸放亮,傅綾羅稍微鬆了口氣。

她夜裏沒睡多久,身子還重,肚子隱隱有些不適,已快九個月,若非咬牙堅持,這會兒隻怕是早倒下了。

寧音心驚膽戰扶著她,“夫人,您先回去休息……”

傅綾羅搖頭,打斷她的話,“還沒搜查南蠻餘孽,得先讓喬安帶人搜查一遍郡城,我再去……”

話沒說完,她後脖頸兒猛地一涼,渾身上下都莫名起了雞皮疙瘩。

寧音瞪大眼擋住做了百姓裝扮的南蠻人,卻擋不住對方扔出來的蛇。

紀雲熙和喬安在幫著送百姓入醫帳,心急如焚往這邊跑也已經是來不及。

就在大家都睚眥欲裂的瞬間,一把尖刀飛過來,直直紮入毒舌的七寸,連著串住了兩條蛇,將之釘在了傅綾羅身後。

傅綾羅還呆著,就聽到了令她熟悉又心安的聲音,顫抖著從不遠處傳過來,越來越近。

“阿棠!”紀忱江喊出聲的功夫,就看到他的阿棠挺著大肚子,蒼白著臉站在燒成了黑灰的殘破房屋前。

這場景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心上,砸得他頭暈眼花,下馬時腿都有些軟。

他踉蹌著下馬,狼狽上前,一把抱住傅綾羅,眼淚不自禁的從眼眶裏往外冒。

他將腦袋埋在傅綾羅頸間,哽咽出聲:“阿棠,你,你嚇死我了……”

別說揍一頓,也別說生氣,他整個人身上隻彌漫著慶幸。

幸虧他沒跟嶽者華糾纏,幸虧他回來的及時。

旁的什麽人,什麽天下,什麽蒼生,他都顧不上了。

他甚至喜悅到有些難為情,卻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眼淚。

若失去阿棠,他想象不出自己會做什麽,不知不覺中,七分的喜愛已經到了十分,他再也不想一個人踽踽獨行。

傅綾羅眼眶也被他顫抖的話說得滾燙,這熟悉的聲音,她在夢裏夢到了無數次,隻怕現在又是一場夢,叫傅綾羅不敢出聲。

她太想念紀忱江了。

她一直不敢想,若他回不來,她該怎麽辦,好似多麽堅強,都無法抵擋要獨自麵對一切的驚惶。

現在,他終於回來了,她怕自己一出聲,就要嗷嗷哭出來。

好一會兒,她眼淚汪汪抬起頭,朦朧中,看到紀忱江紅著眼胡子拉碴的狼狽模樣,整個人都忍不住鬆弛下來。

一鬆弛,不得了,她立刻感覺月退間猛地一濕。

她倒吸口涼氣,瞪圓了眼,眼淚都叫嚇回去了。

“你終於回來了。”她撫著紀忱江流淚的臉頰,再不想哭。

越是這種緊張時刻,她越是冷靜。

她異常沉穩地開口,“長舟,我羊水破了。”

紀忱江:!!!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