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盛夏時節, 定江王府再沒過去冷硬的模樣,薔薇和刺玫已不再是禁忌,繁花錦簇, 綠草如茵,堪比老宅的花園。
隻因傅綾羅喜歡, 她看到這些鮮妍的顏色, 心裏會舒坦些。
楊媼和寧音都很緊張, 拉著常府醫到處檢查過沒問題,也仍然提著心神處處注意。
惠敏公主雖然住在城外, 可她時不時就要蹦躂幾下, 就像是一根刺,狠狠紮在所有人心頭。
不管是大公子那裏, 還是傅綾羅這裏, 所有人都謹慎著伺候。
傅綾羅本不想這麽折騰,可她從小就怕熱, 南地的夏天漂亮是漂亮,就是蒸籠一般,從初夏起她夜裏就睡不踏實。
孕吐未止, 又苦夏吃不進去東西, 倒是聞著花草清香能稍微好受些。
除了祈太尉和王府丞這樣知道內情的, 都沒人知道傅綾羅懷了身子。
見她瘦得厲害,愈發弱柳扶風, 在小朝上,竟還有官員進言勸傅綾羅保重身體。
私下裏有人閑聊,話說得好聽些的人道——
“王上不在南地, 夫人思念成疾,嘖嘖……我倒是明白文人口中‘為伊消得人憔悴’是何樣光景了。”
不好聽的也有, 隻說傅綾羅是因惠敏公主如鯁在喉,“別說綾羅夫人了,就是咱家裏,要是有個善妒的,外頭還有個即將明媒正娶的娘子,家裏那個不給你撓爛了臉,那都是白日見鬼。”
喬安聽到有人閑話,氣得不行,有回差點跟上去跟人嗆嗆起來,被王府丞攔住了。
“王上若知道他們在背後嚼舌頭,非得用裹腳布把他們吊在城門口不可!”喬安鼓著腮幫子咽不下這口氣。
王府丞老神在在,“夫人都不急,你急什麽,等王上知道了,回頭自會收拾他們。”
按道理講,滿了三個月夫人也該告訴王上了吧?
他沒說,也就是傅綾羅暫時騰不出手來,不然傅綾羅就能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墨麟衛那一溜打人的凳子,可閑置許久了呢。
紀忱江在時,他雖然禮賢下士,裝出那副溫和模樣,可不管是小朝後的切磋,還是月月傳出的盛怒脾性,叫文武百官都收斂著不敢造次。
傅綾羅跟他不一樣,她臨朝基本上是聽別人說,允準其他人暢所欲言,哪怕底下人吵起來她也慢條斯理看著,等都說完了,她再做決定。
如此,官員們就不免放鬆得多。
祈太尉甚至私下裏跟王府丞商議,“若是王上不願意奪那個位子……我瞧著綾羅夫人是個賢明的。”
連祈太尉這種看重男尊女卑規矩的,都如此覺得,王府丞心想,估計很多知道王上不願意奪天下的,都有這個想法。
不過這事兒也急不得,王府丞和衛明私下裏商量,無論如何都得穩住南地,得等傅綾羅胎象穩固了,到時說不準南地會有另外一番境遇。
傅綾羅確實已經給紀忱江寫了信,瞞過三個月,紀忱江估摸著就要生好一陣子氣,越晚告訴他,那小心眼的回來指不定要怎麽收拾她。
可送出去的信,頭一回,遲遲沒有收到回複。
傅綾羅百忙之中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過去半個月不到就來一次的家書遲了好幾日。
若非他實在是送不出信,絕不會這樣做。
傅綾羅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自信,但她確實比以前更信任紀忱江。
如此,她心下不安,緊催著衛明和喬安打聽京都的消息。
一南一北來回太遠,一時半會兒得不到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擔憂,談吐得比剛開始還厲害。
王府丞他們心裏有了計較,比過去恭敬了許多,對待傅綾羅堪比定江王,再也沒有以前那種不顧她生死,隻管南地好壞的情況了。
見傅綾羅孕吐愈發嚴重,王府丞和祈太尉幹脆跟傅綾羅請示,他們來主持政務。
等小朝後,他們再來跟傅綾羅稟報,還叫喬安替她盯著,如今再沒人不滿她把持政務了。
傅綾羅知道好壞,什麽都沒有肚子裏的肉更重要。
隻是,還不等喬安去替她臨朝,偏房裏就出了岔子。
大公子的乳母,也是他的生母,中了毒,昏迷不醒,大公子也莫名哭鬧不止。
寧音急得滿頭是汗,“我和雲熙阿姊一直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這邊呢,乳母的飲食起居都由墨麟衛自己人來負責,從不叫旁人插手,怎麽還是叫人鑽了空子!”
紀雲熙臉色也不好看,“是我的錯,我回頭自己領罰,墨麟衛即刻起自查,若有叛徒,我活剮了她!”
傅綾羅的飲食都是阿晴和阿雲提前吃過,半個時辰後沒問題才叫傅綾羅吃。
乳母這裏隻差了這一步,若是不能查出乳母是如何中毒的,傅綾羅也不能放心。
沒得阿晴和阿雲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沉下心裏細聲吩咐,“你們都先別急,從頭到尾捋一遍,叫明阿兄過來,從晨起到現在,接觸過乳母起居的所有仆從,都仔細拷問一番。”
“等查出到底是哪兒被人動了手腳,負責的人再去領罰。”
紀雲熙跪地應諾,她恨不能立刻將人揪出來,不等傅綾羅吩咐別的,就去找了衛明。
衛明也重視傅綾羅的身子,不獨是關心小師妹,他心知若是傅綾羅出了問題,王上也得活剮了他。
他心眼子多,紀雲熙雷厲風行,王府前院裏立刻動了起來,兩個人配合審問,不到天黑就審出了結果。
衛明麵色冷然:“是盤子被人動了手腳,廚房裏有個小子,他老子在別莊,常府醫查出那毒來自北地,是惠敏公主的手筆!”
紀雲熙咬牙切齒,“就不該在眾人麵前放她一馬,她在別莊看起來老實,私下裏手段頻出,不能就這麽放過她。”
時下已經到了六月裏,先前殷月奴幾次要求拜見綾羅夫人,甚至喬裝打扮進了城,差點進了王府。
現在直接下毒手了,再放任下去,說不準就會威脅到傅綾羅的安危。
傅綾羅靠在軟墊上,這位公主未免也太跳脫了。
她若有所思,“不是查出她和文臨胡來,沒有老媼警告她嗎?”
“大概是看夫人性子軟,刀沒架在脖子上,她篤定咱們不敢為難她。”紀雲熙冷笑。
衛明稍微理智些,“如果公主**的消息傳出去,隻要京都沒有新旨意傳出來,咱們不能抗旨,到時候丟臉麵的就是定江王府,這才是她的底氣。”
傅綾羅不置可否,攸關生死之時,臉麵就沒那麽重要了。
她問:“那毒致命嗎?”
“是寒毒,接觸過多會絕嗣,對性命倒是無礙。”紀雲熙也稍微冷靜了些。
“乳母昏倒,是因為她給大公子喂了奶,感覺自己身子不適,怕害了大公子,著急才暈過去的。”
大公子哭鬧,也是因為肚子不舒服,已經喂了藥睡過去。
“所以,她反複折騰著想要入府,還用這般不入流的手段來針對大公子,是真想入府嗎?”傅綾羅輕聲問。
真想要動手,為何不用致命的毒?要絕嗣,作甚要給乳母,應該是給她才對,怎麽想都不太正常。
衛明和紀雲熙對視一眼。
“夫人是懷疑,她聲東擊西?”衛明靜靜思忖片刻,搖頭。
“文臨等人都沒到處走動,嶽者華那裏也沒甚動靜,定江郡和邊南郡兩處都在掌控之中。
他們來南地,是為了挑起王上的怒火,傷害大公子或者夫人,才是他們最要緊的事。”
紀雲熙也這麽覺得。
可傅綾羅總覺得不對,也不知是沒收到紀忱江信的緣故,還是懷了身子情緒敏感,她幾次夜裏驚醒,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什麽事情。
明明隻要她和大公子都安然無恙,惠敏公主就無計可施,她卻仍然不踏實。
出於謹慎,傅綾羅還是吩咐,“清查一下送嫁護衛名單,還有公主身邊的宮奴宮婢,他們所有人的行蹤都要在掌控之中。”
衛明點頭,“我已經安排了,他們所有人都在別莊,並無旁人出去,倒是別莊有幾個伺候的,因為發現文臨和惠敏公主……被攆到了漿洗上。”
漿洗?那裏能做什麽?
傅綾羅揉著額角,吩咐:“別大意了,那幾個漿洗上的,也去查一查。”
衛明隻當傅綾羅是因為出了中毒事件,心裏不安。
為了安她的心,他叫銅甲衛和墨麟衛的女衛一起去查。
這一查,就查出了大問題。
“漿洗的地方在別莊倒座房附近,仆從們天天埋首木盆裏臉都見不著,沒機會到處走動,也就沒人放在心上。”衛明查完後,心有餘悸。
“可仔細盯著就能發現,那幾個漿洗上的仆從分明不會洗衣裳,我派人多盯了幾日才發現蹊蹺。”
“原來的仆從是被文臨下了毒,威逼利誘收買,護衛易容,跟這幾個仆從換了身份。”
“那幾個仆從在前頭裝作護衛,真正的護衛到了夜裏就會從挖出來的小道出別莊,與邊南郡來的人接頭。”
殷月奴確實是在聲東擊西,她隻是個藥奴,做不得主,做重要決定的,是文臨。
他意在邊南郡,若非查出不對,祈太尉立刻拿著兵符到邊南郡坐鎮,隻怕會叫文臨鑽了空子。
傅綾羅突然反應過來,“明阿兄,商討邊南郡官員安置的時候,嶽者華在嗎?”
衛明:“在,京都派來的定江郡和邊南郡禦史,還是他給提醒,我們才提前查清了對方的背景,捏住對方把柄把人架空了。”
傅綾羅有些怔忪,“文臨他們才來南地不足兩月,就能做到這個份兒上,未免對邊南郡了解太過了。”
幾個人都懷疑上了嶽者華。
“我們的人沒發現文臨和嶽者華有來往,一直都沒有過。”紀雲熙苦惱道。
她已經不會再懷疑主子的心細,正因如此,她突然察覺出,墨麟衛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周全。
傅綾羅輕歎了口氣,安撫她:“不怪墨麟衛無用,他想要與人聯絡,何曾被人發現過。”
從一開始去邊南郡藏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再到助林子安他們與南疆聯絡,現在他能瞞過所有人跟文臨聯係,並不奇怪。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我們已經發現了,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們想做什麽。”
想要南地造反,不針對她和大公子,卻想要去動邊南郡,到底是為何,他們還暫時不知。
如若這是聖人的主意,他們竟然是已經猜不出聖人的意圖了,最讓人忐忑的就是未知。
“那嶽者華呢?”被王上秘密叮囑過的衛明,不動聲色問道。
傅綾羅還是不信嶽者華是新聖的人,她表情淡淡吩咐:“嶽者華那裏也不必驚動,等我身子好些了,請他去阿孃的別莊喝茶。”
她想親自見見嶽者華。
*
實則,不隻她猜不出聖人的意圖,原本還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封王們,也有種遇到瘋狗的不可思議。
接風洗塵的宮宴上,新聖下了旨,強硬命令封王居住在皇庭,他們住的地方離後宮也就隻隔著幾座宮殿。
這荒唐事兒傳出去誰信啊?
而後五月中,新聖登基大典,在晚上宴請群臣的宮宴上,充王竟莫名中毒身亡。
所有封王都被當做嫌疑人,關押去了掖庭。
連離王都沒能幸免,他在京都可比旁人吃得開,又被先聖慣壞了脾氣,當即殺了幾個護衛,以不合祖宗規矩為由,連同殷氏宗正一起抗議。
結果,他和宗正都被羽林衛拿下,被新聖打了個半死,扔進天牢。
其他封王因此,再不敢急著做什麽,豫王、齊王、荊王還有被封為賀王的大皇子和陳王的二皇子,都被關押在一起。
小懷王則被關在皇莊上,與他被一起關押的,還有跟殷氏一族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們。
隻有紀忱江被單獨關押,新聖幾次三番勸他歸順,甚至連齊旼柔都被關進了掖庭,隻為了拉攏他。
紀忱江假意應承,新聖要他做的事,令紀忱江大吃一驚。
“殺掉所有封王?”他定定看著新聖,“陛下,除了小懷王和賀王、陳王,其他封王都已經立了世子,若他們身死,封地立刻就會反。”
簡而言之,你是真瘋了嗎?
新聖對紀忱江笑,“那怕什麽,南地駐軍五萬,幽州群龍無首,也可以由你帶領,還有京畿護衛軍和羽林衛三萬,他們誰能抵擋得了?”
他意味深長看著紀忱江,“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顛覆殷氏天下,現在朕給你這個機會,將來你會是大睿唯一的封王,不好嗎?”
紀忱江心下哂笑,過去他來京都的時候,新聖和陳王想方設法要弄死他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
他不稀罕王位,隻想改朝換代。
以紀忱江的聰慧,從新聖這條理分明的鐵血手段中,隱約明白過來他的意圖。
他有些不可置信。
宮闈之亂紀忱江早知道,但能亂到連皇嗣都可以混淆,也未免有些太過了。
他不覺得,這位新聖會留下一個知道自己陰私的人活命,但不妨礙他直接了當應下來。
“陛下旨意,我能做到,為了避免有封王反應過來,不如在下次宮宴的時候,我為陛下舞劍,送他們一場意外。”
為了避免新聖多疑,他建議,“陛下可關閉宮門,等到所有封王都到政事殿後,直接令羽林衛封鎖殿門,此事非同小可,關乎陛下名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新聖確實多疑,但紀忱江擅長掌控,主動建議將封王逃跑的可能一一解決,他到底信了幾分。
五月底,所有封王被壓入政事殿。
此時,距離他們入京才將將一個月出頭,已經恍若隔世,連小懷王都看起來非常憔悴。
新聖見狀,心裏更愉悅了些。
崔永福說,他隻是一個花樓裏的行首與恩客所生,隻不過這行首伺候過先聖。
後來待得他生產時,先聖正盛寵他母妃,可惜的是她母妃無法有孕。
為了給他母妃高位,聖人將行首接入皇庭,去母留子,將他記在母妃名下。
他成了先聖最後一個皇子,他母妃也成了與陳貴妃比肩的另一位貴妃。
此事知道的人不超過一掌之數,但若他不按先聖命令,挖紀氏祖墳,讓先聖與姑姑合葬,此事就會大白於天下。
就算挖了紀家祖墳,隱患猶在。
與其等殷氏子逼他退位,新聖覺得,不如讓所有能做到的人都先去死。
過去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但自從接觸過五蛇散,新聖隻覺得這天地都變了一番模樣。
他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了。
九五之尊,何必要小心謹慎?何必要運籌帷幄?
他隻需要掌控住最鋒利的那一柄劍,替他殺出個獨屬於他的天下來就好。
然而,劍並非是他想掌控就能掌控的,尤其是紀忱江。
這把劍,在摔了酒杯後,用殺人的武器,殺穿了宮殿屋頂,帶著小懷王逃之夭夭。
其他封王各憑本事,除了腦滿腸肥的荊王逃不動,離王受傷過重也無法逃離,其他封王也不是孤身入京,都有後手,聯合之下逃了出來。
傅綾羅的信到達京都時,紀忱江已經跟小懷王逃往益州。
而京都發出聖旨,直言小懷王殺害荊王,意圖造反,令其他封王絞殺叛逆。
私下裏,皇家暗衛則片刻不停地封鎖了封王回封地的路,追殺封王。
各封地收到消息的時候,都驚疑不定,卻與大王聯係不上,各處都亂了起來。
小懷王在逃亡路上受了傷,紀忱江帶著他和兩人的護衛隊躲在益州山脈之間,一個寬敞的山洞裏。
等送信的銅甲衛精衛根據暗號找到地方的時候,小懷王已經快不行了。
“皇莊裏到處都是毒,他瘋了。”小懷王苦笑,“原本我以為,改朝換代該是我們要做的事情,卻沒想到會遇見個瘋子,他怎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呢?”
紀忱江挑眉,“你是說,他確實是殷氏血脈?”
小懷王:“那是自然,雖然殷氏已從根子上爛了,可甄別血脈的法子還是從前朝傳下來的,若能如此輕易混淆血脈,祖宗怕是早從地底下蹦出來了。”
天家為了保證血脈的純粹,不獨是侍寢會立檔,會有專門的人計算日子,保證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會是其他人的種。
為了防止萬一有意外,在皇嗣出生之前,孕婦會喝下秘藥,待得孩子生出來,血液與獨特的藥方混合會有反應。
“他能活到現在,有可能不是那老兒的兒子,卻必然是殷氏子。”小懷王越來越虛弱。
早年他的身子就已經被禍害得厲害,本就不算康健,此次中毒即便已經解了,五髒六腑也衰敗得不成了。
他覺得有些荒謬。
苦心籌謀報仇這麽久,甚至比紀忱江還要久,卻死在如此可笑的謊言裏,別說報仇了,他這輩子就是個笑話。
“大睿遲暮,我那幾個義子,其實也並非帝王之才,我知你不願成為新主,可你看,皇庭裏竟然會發生如此可笑的事情,誰坐江山,都不如你自己。”小懷王越來越虛弱,難得與紀忱江說了掏心窩子的話。
“我父王想過要斬盡沉屙,卻死在了先聖手中,殷氏不成了,紀家當年也有機會成為江山之主的,不過是為了百姓,主動退讓一步。”
“若你不願,怕是要辜負了你家先祖的退讓啊……”
直到小懷王咽氣,紀忱江也沒應下他所請。
有些事並非他想不想就可以,他知道自己沒有胸懷天下的仁慈,救不了天底下的萬萬百姓。
小懷王的屍體被義子和幽州墨羽衛含淚帶走,紀忱江送他們離開的時候,見到了南地送信來的數個精衛。
八月裏益州已經漸漸有些涼意了。
紀忱江近三個月沒收到南地來的信,也顧不得為小懷王感歎,看到傅綾羅熟悉的字跡,顧不得旁邊衛明和喬安的來信,立刻拆開。
衛喆在一旁伺候著,每次看完信,王上都會有吩咐。
可這次,他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王上開口。
一抬頭,衛喆就見自家主君麵無表情,穩坐洞口的矮幾前,正慢條斯理喝茶。
饒是衛喆這種不愛動腦子的,都立刻緊張起來,“王上,是不是南地出了問題?我阿兄他們還好嗎?”
不會是死了吧?那阿棠呢?寧音呢?!
衛喆緊張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紀忱江慢慢抬頭,“胡說八道什麽,誰跟你說有問題的!”
衛喆深吸一口氣,字正腔圓大聲道:“王上,您端的是空茶杯啊!”
到現在,王上也沒發現裏頭是空的,說話功夫還在‘飲茶’,還往下咽,咽啥呢?
這能不嚇人嗎?
紀忱江低頭,輕咳幾聲,想放下茶杯,竟然失手摔到了地上。
他整個人都是麻的,隻能看到心裏阿棠寫的,已有身孕三月餘。
三月餘?
他離開定江郡半年了啊!
他頭上是不是有點綠?
哦,是六月初送出來的信,那沒事了。
他猛地站起身,低低罵了聲就大跨步往外走,沒事兒個屁,事兒大了!
天下亂了,他家阿棠懷著孩子,南地還有新聖送過去的公主,要是有個萬一……艸!
他抹了把臉,急匆匆往外走,都顧不得跟衛喆解釋。
沒有萬一,他必須得立刻趕回南地!
“王上!王上!您等等,到底怎麽了?”衛喆在後頭追,難得話多了點,傅綾羅的信被紀忱江捏在手裏,他也看不到。
幾個精衛也抖著膽子追在後頭,“王上,南地有異!您先看完再做決定啊!”
紀忱江猛地停住,以殺人的目光看向精衛,“嘴被狗吃了嗎?剛才怎麽不說!”
精衛們:“……”我們特娘一直在旁邊候著,您也不看啊!
紀忱江劈手搶過其中一個精衛手裏的信,衛明和喬安的信是分開寫的。
衛明多是說外頭的情況,喬安則稟報府裏和官員們得知的情況。
他拿過的是衛明的信,越看他身上殺氣越重。
惠敏公主折騰出動靜,聲東擊西,讓文臨與邊南郡的京都官員聯絡上。
傅綾羅他們以為文臨要奪權,在收集到足夠的人證物證後,幹脆利落將他們拿下。
可文臨帶著殷月奴,以其他護衛的拚死掩護,逃跑至邊南郡,與邊南郡禦史一起到軍營宣了聖旨。
聖旨明言,小懷王造反,定江王協助小懷王逃跑,等同於造反,天子令南地駐軍發兵平叛。
衛明說,兵符還在他和祈太尉掌控之中。
但聖旨不可違,軍中也不全都是紀忱江的人,涉及到正統和聖旨,不可避免出現了騷亂。
精衛五天出來一個,一直在找定江王,才會有數個人同時出現的事情。
最新的消息是七天前,說軍中現在正在僵持,隻是也堅持不了太久,總要給個說法。
紀忱江不解,“為何能讓文臨他們逃走?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幾個精衛一起跪地,其中一人低聲道:“是臨南郡郡守嶽者華助他們逃走的。”
紀忱江就知道那短命鬼不是好東西。
他冷笑,“我不是讓衛明見狀不對就殺了他?”
精衛腦袋更低,“回王上,夫人不許殺他,與他談過話後,令人放他離開,此時嶽者華怕已出了臨南郡,直往京都去。”
紀忱江也看到了喬安的信,喬安說,傅綾羅挺著大肚子,去了邊南郡坐鎮。
他黑著臉,一言不發往外頭走。
“王上……”
“鬼叫什麽!立刻整裝出發,不計一切代價趕回邊南郡!”紀忱江咬牙切齒,氣得胸口都快炸了。
等見到那小東西,他非得……非得揍其他人一頓!
都怪她身邊的人不會伺候,就沒有一天不欠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