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修)

瘦削女婢被慘叫驚得一哆嗦,扭頭就見衛明黑著臉站在她身後。

他身邊還站著定江王的長隨喬安,臉色也極為不善。

女婢膝蓋一軟,噗通軟在地上,“衛,衛長史,喬大伴……”

衛明冷笑,“我倒不知,後院的飯竟不夠你們吃了,連王上也敢編排到鍋裏。”

被踹飛的女婢這會兒記起了自己的身份,死死忍著疼痛一聲不敢叫,狼狽地膝行過來,與瘦削女婢一起磕頭求饒。

“婢子錯了,婢子再也不敢了,衛長史饒命!”

寧音還有出了口惡氣的模樣,傅綾羅表情卻似是不忍,看得喬安腦仁兒疼。

傅首領家這小女娘是個傻子?

聽寧音的話,傅綾羅明顯是先前被欺負過,不敢吭聲,女婢才這麽大膽。

這會兒她還不忍心,怎麽的,嫌人家沒劃花了她那張千嬌百媚的臉?

小時候抓住王上衣袖的時候,不是挺大膽的嗎?

喬安看得一肚子氣,在後頭戳衛明讓他看。

衛明看見了,他瞪視傅綾羅,“她們這膽子都快能上天了,你就不知道叫人?”

“她們是婢子,說什麽做什麽哪由得了自己呢。”傅綾羅輕歎了口氣。

“祝阿孃還病著,我被王上允準住在府裏已是恩典,被人說兩句也不會掉塊肉,總比鬧騰起來,擾了祝阿孃和王上好。”

兩個婢子臉色蒼白,這才記起來,傅綾羅留在王府是王上的吩咐,是客。

她們先對著王上的客人陰陽怪氣,又被激得口不擇言,編排起王上,這,這是要命啊!

衛明舌尖頂了頂後腮幫子,有點想笑。

果然是小狼崽子,他心裏氣消了些。

受幾句排擠確實不掉塊肉,縱著她們忘了尊卑,越來越過分的時候,一擊直接要命。

連她們身後的主子都避不開,這才是阿棠。

他就著傅綾羅搭的台子繼續發怒,“看樣子夫人們興致不錯,王上身子不適,她們倒是鬧騰的歡!”

“喬安,你安排馬車,送夫人們去寺廟裏呆一段時日,為王上祈福!”

喬安幹脆利落應下來,他不喜傅綾羅這窩囊樣兒,卻更見不得府裏下人放肆。

兩個婢子聞言愣住,臉上血色褪得更幹淨。

若夫人們被送去廟裏,其他夫人可不會想女婢到底是聽誰的吩咐,絕放不過她們。

甚至,自家主子知道她們辦砸了差事,也不會放過她們。

兩個女婢不住地磕頭求饒,“都是婢子的錯,衛長史罰我們吧,跟夫人們無關啊!”

衛明揮手,讓二門護衛上前擒人,“少不了你們,敢以下犯上,打死扔出去!”

兩個婢子癱軟在地,很快眾人就聞到了尿騷味兒。

她們被拖拽時,絕望地看向傅綾羅,這才明白先前傅綾羅為何對她們和和氣氣,哪怕被罵到臉上都不吭聲,就是為了這一天。

好狠毒的心思!

傅綾羅看到二人怨毒的眼神,心裏輕笑,她還可以更狠毒。

她上前攔著動手的護衛,聲音帶著格外慈悲的柔軟,“明阿兄息怒,既要為王上祈福,打死太不吉利了。”

一旁喬安不可置信問道,“你還為她們求情?!”

傻子還知道朝欺負他們的人扔石子兒呢,這小女娘簡直連傻子都不如!

衛明看喬安那氣得頭頂冒煙的樣兒,不明顯地歎了口氣。

其他大王從小長在宮闈之中,身邊伺候的,皆是見慣了爭鬥的閹人,王上身邊卻隻有這個腦子不好使的長隨,太吃虧了。

若喬安有阿棠一半聰明,王上也不至於總要叫祝阿孃費心。

衛明轉向傅綾羅,低沉著嗓音問:“那你覺得該如何處置?敢妄議王上,目無尊卑,打死都是便宜她們!”

兩個渾身醃臢的女婢一震,手軟腳軟抬起頭看向傅綾羅,雖然恨毒心思未去,卻仍期待傅綾羅放她們一馬。

傅綾羅沒有讓她們失望,輕聲道:“不如就後院裏打二十個板子,畢竟是夫人們的婢子,還叫她們回去伺候,由夫人們做主更合規矩。”

“叫後院的仆從和女婢都出來看她們仗刑,如此所有人都能記住教訓。”

“天氣炎熱,趕路不易,不如就請夫人們在小佛堂為王上祈福?也省得叫外人看見了議論。”

寧音都蹙起了眉,二十個板子隻不過躺十天半個月。

隻有心眼子同樣不少的衛明心裏哈哈大笑,小狼崽子長大了,比小時候更狠了。

他麵上恨鐵不成鋼看著傅綾羅,“就你心軟,平白吃那許多的虧!”

傅綾羅微笑,“吃虧是福,就當是為王上祈福。”

等一場鬧劇結束,剛過二門,寧音就忍不住問出聲,“娘子,咱們就這麽放過她們啦?”

喬安輕哼,“你家娘子是活菩薩,往後哪位夫人生了病,還能請你們娘子過去割幾塊肉使使。”

本就是泥菩薩過江,還一點脾氣都沒有,活該叫人欺負了。

傅綾羅還沒說話,衛明一腳踹喬安腚上,“看都看不明白,就算你割了肉都沒用。”

喬安捂著腚跳腳,“二十板子不疼不癢,無非就是丟臉麵,後院裏都知道傅娘子好欺負,她還能有安生日子過?”

寧音愣了下,丟臉麵?她立刻明白過來,眼神瞬間就亮了。

衛明笑眯眯看傅綾羅。

傅綾羅細聲解釋,“後宅不同前頭的打打殺殺,最要緊的正是臉麵,杖責是要脫褲子的。”

寧音捂著嘴笑,“那兩個女婢丟了臉麵,她們的主子也沒了體麵。”

寧音越想越樂,她都能想象得出,那些夫人們和於管事的臉色得多好看,怪不得那兩個女婢被拖走時,臉白得跟鬼一樣,眼神糾結又絕望。

喬安不服氣,“那其他夫人不還是會欺負你們?有什麽可高興的。”

寧音眉飛色舞地解釋,“其他夫人們早看不慣京都那兩位夫人,去寺廟還能分開眼不見為淨,若共同去小佛堂禮佛,少不得要陰陽怪氣。”

“那兩位夫人隻要還在祈福,這氣就生不完,剛才那兩個婢子的日子……嘖,不一定有被打死來得痛快。”

去了寺廟,夫人們還能外出散心呢,說不定心思一開闊,又想出其他陰毒主意來。

後院有祝阿孃盯著,夫人們不敢明目張膽為難娘子,少不得還是身邊伺候的人來行事。

可有了今日這一茬,往後誰再想給娘子下絆子,且得掂量掂量那兩個婢子的下場。

於管事是個油滑的,沒有犯事兒的情況下,祝阿孃一直不好收拾。

這回有了由頭,祝阿孃也可以好好整治整治後院了。

娘子隻是悶不吭聲了些時日,一石三鳥,可比張牙舞爪打殺回去的好。

寧音心裏感歎,娘子不愧是不吭聲咬人的……咳咳,翹楚!

喬安雖然聽明白了,他對後宅不了解,仍小聲嘟囔,“讓祝阿孃抓住幾個,鐵血手段打死了事,作甚要如此麻煩。”

寧音偷偷瞪喬安,“偏喬阿兄長了嘴,你既知道我們娘子不容易,還瞧不起我們女娘的委婉手段,好歹叫你一聲阿兄,你倒是雷厲風行打死幾個看看!”

喬安抬起頭想反駁,目光突然就落入了傅綾羅的狐狸眸子裏。

她還是輕柔笑著,目光卻清淩淩的,令人心裏沁涼。

喬安突然有種被王上注視的感覺,後脖頸一寒,再也沒能吐槽出來。

衛明隻是處理事情路過,見傅綾羅被欺負才站出來替她出頭,見事情解決,就先一步出府了。

封王本該住在封地的宮殿之中,被稱呼為大王。

第一任定江王為了表忠心,不建宮殿,不稱孤,拒不受大王尊稱,還對大睿開國帝王立下誓言,娶妻必為皇族之人,傳位必傳嫡子。

如此一來,後繼的定江王身上,也都會流著皇族的血脈,可保異姓王所屬的封地,也在大睿皇族掌控之中。

即便如此,定江王府前後格局也與王宮有些相似,一條做成高簷長廊的甬道蜿蜒著貫穿整個定江王府。

其中,被二門隔開的後院分了東西兩側,西側是祝阿孃的住所和佛堂,東側是夫人們的院落。

二門外的前院,以一條無名湖隔開內院和外院。

內院中,東麵是幕僚所在,西麵是演武場。

外院東側是銅甲衛居所,西麵是車馬和大庫房所在。

定江王居所墨麟閣,以及小朝所在的勤政軒,都在前後院的中軸線上,離二門並不遠,他們很快就到了。

喬安對自己被個小幾歲的女娘嚇到的事情,還是有點抹不開麵子。

拐進墨麟閣大門後,他斜乜傅綾羅,問,“傅娘子知道進去了該如何行事吧?”

寧音搶在傅綾羅前頭開口,“喬阿兄不說,我們怎麽知道?”

喬安輕哼,“傅娘子那麽聰明,還要我說甚?”

到底是擔心傅綾羅出岔子,喬安頓了下,避開墨麟閣守門的銅甲衛,小聲道,“反正鬧得動靜大點,叫王上吃點東西,再自然些叫府醫進去。”

傅綾羅抓住了重點,細細咀嚼字眼,“自然些?”

喬安抱著胳膊輕哼,“就是讓人相信王上病重,你被嚇到了唄,見鬼你會吧?”

傅綾羅和寧音:“……”說的跟她們見過一樣。

但祝阿孃確實叮囑過傅綾羅,對於該做什麽,傅綾羅心裏有一杆秤。

她捏了捏還想說什麽的寧音,衝她搖搖頭,人多眼雜,不宜多問。

“你在外頭等我,少說話。”傅綾羅接過寧音手中的食盒,輕聲吩咐。

寧音點點頭,由著喬安帶傅綾羅往裏走,自己站在拐去書房的垂花門外等著。

喬安開書房門之前,還是沒忍住跟傅綾羅多說幾句。

“你若實在不知該如何,隻管聽王上吩咐就是,王上不喜人湊太近,也不喜人狡言飾非,你多注意些。”

傅綾羅輕輕嗯了聲,提起一口氣,放輕腳步進了書房。

她從未來過這裏,但也知道王上的書房肯定不小,尤其餘光瞥見繡著八駿圖的屏風時,就知道書房裏分了內外。

書桌前無人,她心想,王上應是在後麵休息。

傅綾羅屏氣凝神移步屏風前,剛想開口請安,就聽到身後有輕微動靜。

她心下一驚,趕忙轉身,略忐忑的目光直直落入一雙深邃星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