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33

一滴淚, 毫無預兆地從臉龐滑下,沿著下頷墜落。

墜在心湖上,擴散成一圈圈漣漪。

手臂上的水滴, 帶著淺淺的體溫。

像柔軟的刺,不斷紮向柏宴的理智。

洛嘉是急中生智, 要讓柏宴沒辦法趕走他,就不能走尋常路。

他需要做出一點驚人之舉,第一時間奪取注意力,讓柏宴無暇顧及其他。

這麽做的基礎條件是, 柏宴對他還殘留一點好感。

如果跌破零,相信他就是哭成傻逼,柏宴也隻會繞開他,不會施舍一個眼神。

用眼淚賭一個未來。

劃算的很。

洛嘉一副在絕境中看到救星的模樣,突然出現在這群人麵前。

洛嘉看清周圍, 特別是那群男生一個個掩飾不住吃驚的表情,狀似不想給人添麻煩地低頭:“抱、抱歉, 我剛才腦子一熱就……”

柏宴的眉頭緊鎖。

像是不耐煩, 又像是奇怪洛嘉的狀態。

洛嘉想起某人曾經的警告, 鬆開了手:“我不是故意碰你的。”

洛嘉鬆開的瞬間,柏宴猝然反握住他纖細的手腕,桎梏著不讓人逃脫。

這一推,一拉。

緊繃的張力在兩人之間點燃。

柏宴微沉道:“沒問你這個,發生什麽事了?”

他很了解洛嘉,這個憊懶的家夥沒什麽特別的事,想讓他多走幾步路都難, 更別提這麽大的情緒起伏。

洛嘉不敢回頭,神色有些發白:“不、不知道, 我感覺有人、有人跟蹤我。”這並不完全是裝的。

柏宴冷冷地望著洛嘉出現的方向,那裏是學校附近的小巷子。遺留著部分民國建築,被列為城市保護遺產,目前還有些居民住在裏麵。它有個特色,就是小路眾多,不熟悉這裏的人很容易迷路。

柏宴看向一旁的男生們,他們哪看不出柏宴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紛紛表示選好吃飯的地方再發地址給他。

一群人走得很快,看起來在討論待會的吃飯地點,其實心照不宣地察覺到柏宴的異常。

柏宴就是在激烈對抗的運動中都盡可能避免被旁人碰到,聽說這和他童年的黑暗經曆有關。

那剛才的是什麽?

最近論壇上拉郎配的風很大,加上給同學們禁言的罪魁就是他們這群學生會的,他們本來還以為和以前一樣是瞎湊對。

看到一律刪刪刪,帖子發的有多快,他們刪的就有多快。

畢竟柏宴被任意組合也不是第一次。

他們中就有好幾個論壇管理員,哪裏想到有朝一日刀在手,不是,大佬突然轉了性。

他們立刻用小號去論壇上抒發體內的洪荒之力。

[柏林可能是真的,老子的一雙卡姿蘭大眼都看到了!]

[現場剛回來,那位出手了,字麵意思,你們敢信!?]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好像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無官宣,無照片,少造謠!B家的律師團正在趕來的路上,樓上的有一個算一個,可都別跑啊哈哈哈哈!]

管理員們想著最近刪帖太狠,大家都被這謠言搞得風聲鶴唳。

拒絕柏宴被一些cp黨消費的聲音也多了起來。

他們現在就在發愁。

以後這樣的帖子,他們是繼續刪還是當沒看到。

幽深的小巷,對不熟悉的人要繞出來是需要時間的。

柏宴擅長抓重點:“看到對方的長相和穿著了嗎?”

洛嘉搖搖頭:“但我聽到了腳步聲。”

“這是第一次,還是好幾次了?”

“我發現的有兩次。”

也就是,至少兩次以上了。

為什麽早不和我說?

柏宴想到,是他主動截斷了兩人的聯係。

洛嘉憑什麽找他,又為什麽要說。

柏宴的臉色一沉,他從來做了就不會後悔,也不允許自己後悔。

他找了一包紙巾,丟給洛嘉:“擦一下。”

洛嘉本想說自己沒哭了,但柏宴的注意力不在這裏。

柏宴掏出手機,這才看到洛嘉發來的飛信,剛才有校內會議,手機按了靜音。

這種時候要爭分奪秒,柏宴沒就飛信問話。

一旦等偷窺者繞出巷子,再要找到人,就是大海撈針了。

柏宴沒浪費時間,讓保鏢A立刻找校門口附近集中丟煙頭的地方,其餘的去小巷的幾個出口等待命令。

既然不是臨時起意那就是有目的的蹲守,是後者就需要在同一個地方長時間觀察。

柏宴學過犯罪心理學。

做這種事的渣滓都有個共同點,蹲得無聊就抽煙,又提神又打發無聊。

當然這個推測不是百分百,但這是最快鎖定目標的方法之一。

他還算幸運,沒多久保鏢A就在一個不顯眼的綠化帶旁邊找到集中的幾根煙蒂。

其中一根沒吸完就掐滅了,很可能是看到跟蹤目標而臨時掐斷。

煙蒂頭還有餘溫,說明來人離開沒多久。

保鏢A通知已經到達小區監控室的保鏢B,B有專業的保鏢執照,很快就獲得允許查看監控。

他們鎖定了一個棕色衛衣,背著黑色背包,身材矮小的嫌疑人。

在小巷某個出口捕獲後,直接帶到了兩人麵前,這人還以為自己一直很隱蔽,他都沒出現在洛嘉麵前。

哪想到會這麽快被甕中捉鱉,他想破腦袋都不明白他怎麽被發現的。

在一群人高馬大的保鏢威懾下,他偷偷瞟了眼安靜站著的洛嘉。

他有些惶惶不安地說出了真相。

他之前在南庭國際前偷拍某新晉小花時,沒想到會遇到喬裝打扮的宋驍北以及這個少年,猜測少年就是宋驍北一直隱藏的兒子。

他想拍到關於影帝之子更多的物料,最好能拍到孩子的生母,製造爆炸性新聞,到時候以高價拍賣的方式賣給媒體。

洛嘉聽到是這個原因,氣得差點想一腳上去。

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兩世都無法接受的。

柏宴低頭看手機:“想踹就踹,我讓他們幫你擋住監控器。”

一聽這話,洛嘉漲起來的怒火,泄了一點。

“你怎麽助紂為虐的?”你自己聽聽,這像男主說的話嗎。

“我還沆瀣一氣,這渣滓的渣程度,超乎你想象。”

被柏宴的話吸引住,洛嘉踩到後方的花壇石階上,越過柏宴的肩看他的手機。

離得太近,洛嘉的頭發悄然劃過後頸肌膚,柏宴的聲音像是在壓抑著什麽:“別湊那麽近。”

洛嘉墊著腳:“哦。”死潔癖。

柏宴清楚這種跟蹤還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的事,屬於民事糾紛,就算到局子也是以調解為主,警告幾句就會被放走。

對於這種慣犯根本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況且他們的證據不足。

但柏宴相信,這種能想出跟蹤高中生的敗類,不可能第一次犯事。

他讓負責網絡安全的員工查了下這人的過往,現在手機上拿到的,就是這方麵的資料。

這人的履曆“罄竹難書”,但都是剛好沒觸及法律底線的,最近的就有一起網暴案和他有關係。

這人在網絡上臨時看到一個做義工的女孩被人偷拍了照片發到網上,複製了圖片就取了個引人遐想的標題#她白天是關愛人間的天使,晚上卻……#

涉事女孩因為長得非常漂亮,當天在義工服裏麵穿了套裙子就被惡意揣測。

被人肉出來後,底下的留言不堪入目,還有私信女孩和女孩家人的謾罵侮辱。

“穿成這樣像去夜店,為什麽要化妝?”

“做義工就做義工,這打扮就不像去幹正事的!”

女孩隻是普通人,她沒有公眾人物那樣被惡意反複摧殘的抗壓能力。

一下子受到鋪天蓋地的輿論攻擊,沒多久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實時新聞周期一般在1-3天左右,很快就會被其他熱搜取代,在人們的記憶中淡化。

女孩的生命消失,女孩的家人永遠沉浸在悲痛中。

而作為始作俑者,躲在網絡後麵操縱輿論的人,卻安然無事。

洛嘉看得極度不適,網暴好像是永遠無法禁止的事,它本身是沒有明確的法律界限的。

“他,你想怎麽處理?”

柏宴冷靜的聲線安撫了洛嘉的情緒。

“你這麽說,會讓我覺得,我想怎麽處理都可以?”

“你要這麽想,也不是不行。”

這種囂張而惹人嫌的語氣,被柏宴說出來,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淡定。

柏宴身上有種讓人信服的領導力,洛嘉被這氣場影響了:“你決定。”

無聲的信任。

柏宴無意識地摸了下早已幹燥的手臂,移開視線。

他重新看向畏畏縮縮的跟蹤者:“相機和底片留在這裏,有意見嗎?”

跟蹤者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少年背景不一般,身邊還那麽多保鏢,絕對是他惹不起的存在,忙搖頭:“沒意見!”

跟蹤者原本以為會有什麽罪名落到他頭上。

雖然就算被移交警局也不帶怕的,他們就憑一點模糊的監控畫麵能說明什麽,他隻是剛好走這條路而已,誰來都奈何不了他。

要真的強行扣他罪名,他就去網上散步謠言,他可是有好幾個大v號的,專搞爆料。

就說越明中學的富二代仗著家世欺壓善良百姓,輿論偏向誰顯而易見,看越明中學還哪來的臉評什麽省優秀學校。就算是在警局,就說警方聽信一方證詞,亂扣罪名,不公正對待他。

嘴長在他身上。

他想什麽說就怎麽說。

不過跟蹤者沒想到,在保鏢們檢查了手機後,他就被放走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這麽容易,到底是一群高中生,真是有種愚蠢的善良啊。

他心底不由產生了一種再次逃脫法律製裁的輕蔑感。

洛嘉看跟蹤者走得飛快,剛想問就這麽放過他,就見柏宴將幾位受害者的照片給保鏢看:“你們去找演員,有演恐怖片經曆的優先。最好體態或是模樣像她們,不是很像的就找特效化妝師化成相似的,以三個月為單位,交替著‘跟蹤’他,後麵看效果要不要續約。”

什麽效果。

在場的都聽得懂。

這麽喜歡跟蹤別人。

就自己嚐嚐。

要的就是他生活在惶惶不安和被冤魂追討的恐懼中。

“另外再查他隸屬的公司,能培養出這種‘人才’的地方,不會寂寂無名。”柏宴頓了下,覺得這種辦法太慢,“要是表麵暫時查不出來,就先向稅務局舉報他們偷稅漏稅。”

查稅,這類公司一查一個準,多的是灰色收入。

沒辦法用正規手段,隻能旁門左道了。

保鏢們離開後,柏宴回頭找突然沒了音的洛嘉。

洛嘉剛才為了看手機內容,站在他身後。

洛嘉還真沒想到能這麽對付那種社會渣滓,其實柏宴的方法並不算多新穎,但非常務實,還很有效。

“柏宴,你超—”帥的!

洛嘉有點感動,還有點興奮,要下石階的時候,一個沒踩穩,腦袋紮紮實實地砸向柏宴的背。

背部優美的蝴蝶骨上,隔著衣服,軟軟的臉伴隨著衝擊力過來。

柏宴被驚到,倏地往前大跨了幾步。

背後被觸碰的地方,火燒火燎的燙。

洛嘉因為沒了前方的支撐,加上柏宴像是被冒犯到快速離開,他差點掉下去崴到腳。

還好石階不高,還沒等柏宴反應過來扶住他,洛嘉就已經搖搖晃晃地穩住自己。

洛嘉的眼睛都快噴火了:“你和我有仇?”

雖然是他沒站穩,但柏宴把他當瘟疫一樣躲是不是太過了。

洛嘉是真的有點生氣了,正好趁著這次和柏宴掰扯清楚,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好好聊聊。

柏宴閉了會眼,十指緩緩攥緊。

秋風吹在街道旁的梧桐樹上,枯葉簌簌下落,少年的發絲隨著風飄揚。

自從那天決定疏離後,他就在有條不紊地分離兩人。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沒有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斬斷兩人的聯係,他們也可以各自回到該回的軌道上。

並不是真的永遠隔絕。

他隻是需要冷靜處理兩人關係的時間。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洛嘉哭了。

無所顧忌地朝他跑來,就像他是他唯一的光。

沒人能拒絕那樣的眼神。

柏宴曾以為自己能控製好自己的欲望,將日益滋長的妄念壓製在合理的範圍內。

柏宴有一種隱約的感覺,他好像經曆過無數遍循環,這感覺很突兀,又好像是事實。

他的成績很好,因為這些題目仿佛做了無數遍。

不玩遊戲引開他的注意,他可能會控製不住煩躁的情緒。

他能很好地掌控自己,也能將真正的情緒隱藏。

無論是感情還是其他,這份自信是從無數次模糊的循環裏練就的。

他從沒對同性悸動過。

這就是個意外。

但這一刻。

他忽然發現,他好像快控製不住了。

越是壓抑,那些妄念像是不斷攀岩的藤蔓,在他的心裏肆意生長。

前麵抑製得太狠,現在這些情緒衝出來就多麽的不可控。剛才洛嘉掉下來,那瞬間想抱住的衝動,要花成倍的意誌力消弭。

洛嘉才剛想說話,就立刻察覺到柏宴詭譎的狀態,好像是前所未有的不對勁。

柏宴睜開眼,望著洛嘉的視線,像是好不容易遏製住,卻被枝蔓不斷纏縛,被迫衝出枷鎖的猛獸,透著冰冷又瘋狂的壓迫感。

他緩緩走向洛嘉。

“宋恩霖,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我還在等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