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長夏 ◇

◎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

兩人出了民宿。

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讓空氣中的涼意有點刺骨。

天黑如墨, 細細密密的雨絲落在地上的水坑,打出一個又一個漩渦。

江燼撐開傘,不動聲色地往宋聽眠身邊偏去。

兩人就這樣, 同舉一把傘, 朝著寶石山的方向而去。

當初江燼就是想來看日出, 所以定民宿專門找在了寶石山附近。步行了大約十分鍾,他們就到了山腳下的入口處。

大概是因為下雨,和他們一樣來看日出的人並不多。入口處零零散散幾個人,大家映著路燈的光,慢慢朝著裏麵走去。

宋聽眠看這雨一點要停的趨勢都沒有, 有點擔心:“江燼, 下雨天, 我們還能看到日出嗎?”

江燼撐著傘,目視著前方, 淡聲答話:“不知道。”

宋聽眠沒再說話。

她其實看得出來, 江燼有點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個原因,總之, 就是整個人都有點兒被陰鬱籠罩的感覺。

一路沉默著。

他們從山腳攀到了山頂。

說起來也巧,下了一路的雨,偏巧是他們快到山頂的時候突然停了。

宋聽眠和江燼走得快,上來時上麵沒多少人,兩人找了個還算不錯的位置。宋聽眠從包裏翻出紙巾拆開, 擦了擦有些濕漉漉的台階,抬頭看了眼江燼:“坐一會兒吧, 走了這麽久, 休息一下。”

江燼沒動, 垂著眸子盯著台階好像在想些什麽。

宋聽眠以為他是怕髒, 沒多說什麽,隻準備自己去坐。

但剛剛彎下身子,屁股還沒挨到台階上,江燼就一把撈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他說,眉頭皺了一下:“太涼了。”

“沒事的。”宋聽眠擺擺手,卻見江燼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那個她沒穿的雨衣,彎下腰,撲在了台階上。

“坐吧。”他說。

宋聽眠沒想到江燼會這般細心,抿了抿唇,她坐了下來。

江燼往下邁了個台階,坐在了她身邊。

兩人無言,氣氛有些凝固。

宋聽眠的餘光時不時朝著江燼看去,想說一些什麽打破沉默,可話到嘴邊,卻都覺得突兀和尷尬,到頭來,隻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

原本黑沉天漸漸變得亮堂起來。

宋聽眠坐在山崖上,瞧著橘子黃般的太陽從下麵一點點升起。

天際被扯開一道裂縫,透入一絲光亮,黑夜慢慢被全然吞噬,整個天邊都開始透著昏黃的光暈,就連雲彩也像油畫般細膩,隱隱漂浮在對麵的山頭上。

“怪不得你要來寶石山,這裏的日出好壯觀。”宋聽眠盯著眼前的盛景,忍不住地讚歎起來,“真好看,我以前從來沒看過這麽漂亮的日出。”

江燼沒作聲。

他就坐在她身旁,身子微微後仰著,雙手撐在地上,眸光沒看向前方,而是落在宋聽眠身上。

少女散落的發絲在山頂的一陣又一陣的清風中肆意飛揚,江燼瞧見她長而卷翹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瞳孔裏映射出了日出的光芒。

“是挺好看。”江燼輕聲道,眼底的光景自始至終都不是日出。

半晌。

天已經亮透。

清晨的山上有著雨後泥土和青草樹木的香氣,濕漉漉的,卻又清新好聞,宋聽眠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樣的新鮮空氣,生怕下了山,就再也遇不上似的。

而此刻,有幾個剛登上山頂的少男少女們,站在護欄前對著山崖下高聲唱起了歌。

“常在暗戀你想你等你 / 我的眼神泛濫著愛情/ 能令天知道她知道/ 應知道都知道/ 偏偏你未知……”

是一首粵語老歌,宋聽眠曾在電視上的音樂節目中聽過。

大概是受了氣氛影響,宋聽眠聽著聽著,就不由自主地小聲跟著旋律哼唱了起來。

可正是入迷之際,忽然間,身邊江燼喊了她一聲:“宋聽眠。”

“你談過戀愛嗎?”他問。

“沒談過。”宋聽眠搖頭。

“那你不如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宋聽眠沒太反應過來,偏過頭看江燼,抬手將隨風飛舞到眼前的發絲捋到了耳後。

那一刻,她對上了江燼的眸光。

少年眼眸透亮,天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消散了他眼底的淩冽,隻留下纏人的溫柔和曖昧。

目光交錯了片刻。

她聽到他說:“跟我在一起。”

宋聽眠懵了。

她不是沒被人告白過。

高一的時候收過不認識的男生送的情書和禮物,也被人堵在班級門口要聯係方式。

雖然每次都不好意思拒絕,但到頭來宋聽眠都用自己的方式回絕了別人。

可現在被江燼告白,這種感覺卻是不一樣的。

可哪裏不一樣?

宋聽眠又說不出來。

她望著江燼。

那雙眼睛真誠,和他對待李雅婷、朵然,還有那個滑板俱樂部的女孩,都不一樣。

他是認真的,非常非常認真的。

少年的真心一向熱烈坦**,讓人無法抵抗。

但有些事,她還沒想明白。

沉默了一會兒,宋聽眠攥緊手心,垂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江燼,我……”

“你要是拒絕,就別說了。”

宋聽眠卡在喉嚨裏的話被江燼打斷,咽了下去。

她乖乖閉上了嘴,不想再惹江燼不痛快。

江燼原本是有幾分把握的,可她剛一開口,他就怕了。卻沒想自己一時緊張打斷了她的話,她真的就沒再說話。

“真拒絕?”江燼再次問。

宋聽眠還是沒說話。

江燼:“沒眼光。”

隔了幾秒,江燼:“你會後悔的。”

又隔了幾秒,江燼:“到時候別求我。”

“……”

宋聽眠還是一言不發,隻是手緊緊攥著衣角,低垂著腦袋。

江燼盯著她,半晌,終歸還是忍不住了。

“喂,真不喜歡我?”江燼問,“那你說,你喜歡什麽樣的?”

指甲掐著衣角,宋聽眠沉了口氣,鼓起勇氣開了口:“我不知道,江燼,我從來都沒想過這種事。”

江燼:“沒想過?”

宋聽眠:“我沒想過喜歡誰,也沒想過要和誰談戀愛……我隻,我隻想過好好學習,考一個心儀的大學。”

“哦。”江燼撇唇,故作輕鬆道:“那你以後可以想一想了。”

話罷,江燼側過頭,沒再看她。隻是目視前方的雲海和日出,佯裝鎮定。

此刻天已經全亮。

那群唱歌的少男少女們停止了歡鬧。

宋聽眠張了張嘴巴,還沒來得及開口,江燼站起來,隨手掃了下衣擺的塵土。

“走吧,下山。”

……

從寶石山下去後,宋聽眠和江燼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

宋聽眠怎麽都覺得不太自在,江燼也變得沉默了許多。

回程的路人兩人都沒怎麽說話,下午兩點鍾,他們的大巴車回到了嘉南市。

江燼隻是送她到了家樓下,說了句好好休息,就自己回去了。

宋聽眠心事重重的過完了下午。

星期一,期中考試成績下來了。

宋聽眠一如既往的拿了個年級第一,還是一騎絕塵和第二名拉開了很大的距離,競賽的名額自然而然也落在了她的頭上。

不過比起這些,讓她更開心的是江燼這次居然有進步了。

雖然整體隻進步了五個名次,但脫離了倒數第一,單科分數也提高了不少。

這讓宋聽眠很驚喜,同樣感到驚喜的,還有班主任李玲。

成績單貼出來以後,李玲下午把宋聽眠和江燼叫去了辦公室,把兩人好好誇獎了一番,還提到獎金的事兒,說是過兩天開班會的時候和其他同學一起發。

江燼全程冷漠臉,好像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隻有宋聽眠站在旁邊應著李玲的話。

大概是看出江燼不耐煩,李琳也沒再多說什麽,叮囑了一句繼續加油,就讓他們走了。

出了辦公室,宋聽眠跟在江燼身邊。

他不說話時身上總帶著一股冷氣,要是夏天,恐怕空調都不用,隻要在他旁邊就能降溫。

宋聽眠默默想著,餘光看著江燼。

想的有些出神時,迎麵跑過來一個男生。

他衝過來的那瞬,宋聽眠沒來得及避開,反倒江燼眼疾手快,一把攬過宋聽眠的肩,將她往自己懷裏帶去。

男生雖然沒撞到宋聽眠,但手裏拿著的礦泉水卻猝不及防地潑向了宋聽眠和江燼。

江燼還好,隻是褲腿濕了。

宋聽眠沒穿校服外套,身上是一件白色襯衣,本來材質就輕薄,被潑了後,肉眼可見的透。

宋聽眠一驚,連忙捂住胸口。

江燼神色一沉,脫下校服外套,披在了宋聽眠身上。

肇事的男生尷尬一笑,衝他們兩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燼卻突然衝過去,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子。

“你他媽想死?”江燼怒氣衝天,好像下一秒就能一拳揮過去。

宋聽眠慌了,連忙衝上去扯住江燼的胳膊:“江燼,你別這樣。”

江燼還是沒鬆手。

男生不知道江燼是個暴脾氣,橫了起來:“有毛病吧你,不就潑了點水。”

“不就潑了點水?”江燼冷笑一聲,眸中閃過一道銳氣,抬起腳就朝著男生肚子踹去。

“操!你他媽想打架啊!”男生跌坐在地上,衝著江燼怒吼了一聲。

江燼俯視著他,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周圍也有其他同學圍了過來。

宋聽眠見情況不對,手死死地拽著江燼的衣角,小聲提醒他:“江燼,在學校裏打架是會受處分的。”

江燼瞥了宋聽眠一眼:“我怕處分?”

話罷,他作勢就要往前衝,掙脫開了宋聽眠的手。

眼看著兩人要扭打在一起,宋聽眠急了,衝上去一把抱住了江燼的腰。

“江燼!別打架!”她喊了一聲。

宋聽眠的聲線一直很細。

聲音就算再大聽起來也是甜軟的很。

江燼微微愣了一下,揮出去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一秒,兩秒……

江燼感覺到環抱著他腰上的那雙手摟的更緊了些,還有些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操!”江燼不甘心地低聲罵了句,放下了拳頭。

“我們走。”他轉過身,拉起宋聽眠的手腕,擠開圍觀的人群,大步朝著樓梯口走去。

剛下了兩層樓,宋聽眠有些忍不住了。

“江燼,可以走慢點嗎?”她小聲問,神情有些痛苦,“我、我岔氣了。”

江燼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宋聽眠的手腕從他手裏抽了出來,兩隻手的手掌按住了下腹左側,微微彎下腰,開始努力地深呼吸。

過了一會兒,江燼看到她皺起的眉頭舒展了些。

“好點了?”他問。

緩過來的宋聽眠點了點頭:“好點了。”

說著話,宋聽眠吐了口氣,慢慢往下麵的台階走去。

江燼跟在她的身後,步子放的比她還要慢一些。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樓下走著,江燼兩手揣在口袋裏,一副渾不吝的樣,眸子卻始終盯著前麵的宋聽眠。

他的校服套在她的身上,顯得她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兒。

江燼眸光上下打量著宋聽眠,最後落在了她一晃一晃的馬尾下,那一小截白如瓷器的脖頸上。

江燼又想到了剛才。

宋聽眠的襯衣濕了一片,他瞥了一眼,就透過那薄薄的麵料隱隱約約瞧見了映出來的草莓圖案。

也不知道其他人看沒看到。

江燼眉頭一皺,神色凝重地喊她:“宋聽眠。”

“嗯?”宋聽眠回頭看他。

江燼走上前,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你受了欺負都不知道還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