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夏 ◇
◎我們遲早要住一塊兒◎
小學那會兒, 江燼很喜歡拚樂高。
曾經用一個暑假的時間在家裏拚滿了半個臥室的模型,高高興興地跑去找江白誠,卻被罵了一頓, 說他不務正業。
江燼氣不過, 頂了嘴, 江白誠把家裏所有的樂高全都砸了,不準他再玩一次。
高中上了六中,學校有籃球賽,江燼身高腿長也愛運動,靠著天賦和努力一騎絕塵拚去了省隊, 被省裏的教練相中, 想讓他專業走體育競技。
老師找上門說這是個好機會, 江白誠卻當著所有人的麵說:“打籃球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做的事,我江家的兒子, 絕不會走這樣的路。”
後來, 江白誠又強迫他轉來一中,安排英語家教, 開始給他的出國做準備,還把母親也送回了老宅。
他當然不願意出國,也做過反抗的事兒,心裏也總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脫離這樣的控製。
但從小到大, 卻從來都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 他喜歡什麽。
宋聽眠是頭一個。
江燼瞧著她。
那雙眼睛透著堅定和韌勁, 是那樣的令人著迷。
可惜的是, 他卻答不上她的問話。
江燼有點難受, 別開視線,轉移了話題,“那你有喜歡的事嗎?”
“嗯……”宋聽眠想了想,“我沒有喜歡的事,但有一直想做的。”
江燼:“什麽?”
宋聽眠:“我想學建築。”
江燼:“建築?”
宋聽眠抿抿唇:“你是不是覺得女生想學這個很奇怪?”
江燼:“有點。”
宋聽眠笑笑,卻好像想起什麽,眸中的光暗了下去:“我爸爸出過一場事故,為了治病,家裏賣了房子,好長一段時間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一個二十平的出租屋裏生活……”
“不過呢,也是那時候,我有了當建築師的想法。我想以後親手建一棟屬於我們家的大房子,要南北通透,冬暖夏涼。”宋聽眠說著說著,暢想到了未來,語氣又從沉悶變得興奮起來。
江燼八風不動的坐在位置上,聽著宋聽眠講她的家事。
有那麽一瞬,他很是訝異。
訝異宋聽眠會同他講這些,訝異她說起那些過往心酸時,語氣很是淡然,像是再講別人的故事。
也訝異,明明家徒四壁,明明身處晦暗,宋聽眠卻在艱難中生出了對未來的幻想和期盼,還不曾有一點對命運不公的怨氣。
他望著她,隻覺得現在氣氛有點沉悶,讓他不知道如何搭話。
停了半晌,江燼收回了目光。
“挺好。”說著話,他換了個坐姿,慢悠悠地繼續道:“以後建了房子,記得給我留一間。”
宋聽眠眨眨眼睛,有些納悶:“我的房子為什麽要給你留一間?”
江燼低笑:“因為我們遲早要住一塊兒。”
宋聽眠意識到自己又踩進了江燼的語言陷阱,瞬間急了:“我才不和你住一塊兒!”
江燼抿抿唇,很是無辜:“行啊,那你以後別求我。”
宋聽眠被說的啞言,十分怨念地瞪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我做題了,不理你了。”然後埋頭做起自己的作業。
江燼瞧著她氣鼓鼓的臉頰,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弧度。
宋聽眠寫著題,剛寫了兩個步驟,思緒還是跑偏了。
她抬頭去看對麵的人,遲疑了很久,沒忍住開了口:“江燼,你要是不願意,就不要出國。”
“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父母意願的承載體,也不應該按照別人規劃走向未來。”
江燼錯鄂,對上宋聽眠的眼眸。
他沒想過看起來柔弱溫軟的她,會說出來這般有力量的話。
良久,良久。
他輕輕嗯了一聲,垂下了眼眸。
江燼跟著宋聽眠在麥當勞學了兩個小時左右,今天的補習算是結束了。
他看著宋聽眠上了回家的公車,才轉身往自家小區走去。剛走到家門口,就恰好碰上了陳昭然,林織和舒戈從車上下來。
“你這是去哪兒了?大周末的背著書包。”先下來的陳昭然一眼發現了江燼今日的特別之處。
江燼瞥了一眼他,一邊往家裏的院子走去,一邊回答:“學習。”
林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去學習了?”
舒戈也很驚奇:“學習!?”
陳昭然跳到江燼麵前,打量著他,一臉震驚:“你是被什麽附身了!?”
江燼懶得理他,隻大步往裏走去。
陳昭然還在耳邊叫喚:“我靠!妖魔鬼怪快走開!把我的江燼還給我!”
江燼無語,飛給他一個白眼:“戲還能再多點?”
說著話,江燼穿過前院,入了正廳。
剛推開門,在客廳的打掃的保姆李姨就笑眯眯地迎了過來:“小燼,回來了。”
江燼還沒說話,身後的陳昭然先跳了出來:“李姨!我要吃西瓜!”
李慧茹衝著他們三個孩子笑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知道你們要來,我準備了很多呢,來快進來。”
林織:“李姨,西瓜是冰鎮的嗎?”
李慧茹:“有冰的,也有不冰的。”
林織:“那我要冰的!”
“好勒,阿姨去給你拿。”李慧茹笑著,走向了廚房。
舒戈胳膊肘碰了一下林織:“你不是生理期嗎?吃什麽冰。”
林織手扶著玄關們換一次性拖鞋,瞥了瞥嘴:“我肚子又不疼,可以吃的。”
舒戈敲了一下林織的腦袋:“能吃個鬼。”
換完鞋子,舒戈走進廚房,詢問李姨:“李姨,哪個是常溫的,我給小織拿過去。”
“這個是常溫的。”李慧茹指指紅盤子,又反應過來,“小織不是說要吃冰的嗎?”
舒戈視線朝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去。
林織正在和陳昭然搶遊戲手柄,一幅快要打起來的樣子,江燼坐在那兒抱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視線重新鎖定在林織身上,舒戈的神情柔了下來:“她生理期,吃不了。”
“哦哦,行。”李慧茹點點頭,忍不住誇了舒戈一句:“你這孩子心還挺細。”
舒戈笑笑,端起桌邊的紅盤走回了客廳。
舒戈把盤子放到林織麵前:“給你。”
林織笑嘻嘻地說了句三克油,拿起叉子戳了一小塊西瓜,送進了嘴裏。
可還沒嚼,她就察覺到了異樣,抬頭去看舒戈,語氣有點抱怨:“怎麽不是冰的呀。”
舒戈:“特殊時期,不能吃冰的。”
林織有點不高興了:“我都說了,我能吃。”
舒戈:“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林織越發不高興,瞪著舒戈。
陳昭然在旁邊瞧著這兩人,沒忍住嘖了一聲:“你倆擱在秀我一臉,能不能給我們單身狗一條活路!”
一聽這話,林織臉更黑了:“陳昭然!你別亂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陳昭然鄙夷:“我哪亂說了?你和舒戈不還定過娃娃親!”
林織:“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不作數的!”
陳昭然:“哪裏不作數?上次我們去你家吃飯,你爸你媽還說要把你嫁給舒戈呢!”
林織:“哪有這麽說過!”
陳昭然:“江燼,你說,林叔叔和阿姨有沒有這麽說過?”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放在了江燼身上。
江燼靠在沙發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他盯著屏幕,半晌都沒說話。
“江燼?”陳昭然喊了聲。
江燼這回有反應了,但隻是嗯了一下,又沒了聲音。
“你看什麽玩意呢,這麽專心。”陳昭然問,探著腦袋往江燼的手機屏幕瞄去,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小綿羊嘛!”
江燼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宋聽眠的照片。
照片裏的她穿著白色娃娃領的上衣,紮著低馬尾,坐在麥當勞的餐廳裏,眼睫低垂,盯著桌上的習題,乖的不行。
陳昭然:“我靠,這照片什麽時候拍的!”
江燼:“今天拍的。”
下午那會兒,他見宋聽眠寫題很認真,就隨手拿起手機拍了一張。哪想剛按完快門,下一秒宋聽眠就抬起了頭。
他的手機還沒來得及放下,本來覺得有點尷尬,但宋聽眠卻眨眨眼,一臉正經的問:“你怎麽玩起手機了。”
想到這一幕的江燼抿抿唇,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
陳昭然:“今天?!所以你說學習,是和小綿羊學習去了?”
江燼嗯了一聲,換了個坐姿,將手機換了隻手,離陳昭然遠了些。
大概得換個防窺膜了。
江燼如此想著。
“我靠,小綿羊真不簡單,居然能在周末叫你出去學習,你是打算從良做乖寶寶了?”
陳昭然咂咂嘴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江燼沒說話。
陳昭然繼續道:“你別裝死啊,快老實交代,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江燼:“什麽哪一步?”
陳昭然:“牽手了?擁抱了?還是已經親了!?”
江燼白他一眼:“思想健康點。”
陳昭然秒懂,看穿一切的他拍了一下江燼的肩膀,哈哈大笑:“兄弟,看來你是單相思咯!!沒想到啊!有生之年還能看你這樣春心**漾。”
那語氣,那模樣,可謂是幸災樂禍到了極致。
江燼黑著臉,將桌上的紙巾盒丟了過去:“有多遠滾多遠。”
陳昭然往旁閃去,像個猴子似的跳到了沙發上:“難道不是?某些人剛剛眼睛一直盯著那照片,都要看穿了呢!”
坐在一旁的林織抱著遊戲手柄,本來和陳昭然搶了半天,就是想一會兒和江燼一起打遊戲,現在看他們在旁邊討論起宋聽眠,聽到江燼今天和宋聽眠出去學習,她心裏很是五味雜陣,
舒戈看到她眉心微蹙,還以為她肚子疼,湊了過來問她:“怎麽了,小織?”
“沒怎麽。”林織擺擺手,抬起頭,朝著江燼看去。
她的一雙眼睛好像長在江燼身上似的,一直盯著江燼。而那種關切的目光,刺的舒戈心裏酸的難受。
停滯了片刻,舒戈咬咬牙,偏過頭故意問了江燼一句:“阿燼,你真對那綿羊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