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攔路虎(2)
盤蠻演得再難看,人,還是抓了。
白馬坊,守宮監鎮守衙門。
後院校場,兩張大案並排而放,盧仚端坐在一張大案後,端著茶盞,笑著向白馬坊的鎮守將軍——七星將軍何太平致謝。
“何將軍,今日多多勞煩,以後咱哥倆多多親近。”
五十出頭的何太平笑容滿麵的端著茶杯,忙不迭的熱情回應盧仚。
如今在守宮監內部,盧仚已然是徹頭徹尾的傳奇——加入守宮監短短一月許,得天子親授將軍紅袍也就罷了,居然封公?
如此聖寵,真正是不得了。
盧仚主動借白馬坊鎮守衙門辦事,這是主動將人情送上門來了,這個臉,何太平絕對得用最快的效率、最大的熱情兜著。
抿了一口香茶,何太平笑道:“天陽公但有所需,隻管發話……咱們,都是為陛下效力,真正的自家兄弟,萬萬不要客氣。”
盧仚笑著點頭,目光掃過被扣押在校場裏的,來自兩百二十七家,共計六百四十九名出身豪富的公子小姐。
校場四周,圍滿了守宮監的校尉、力士和監丁,更有盧仚的親衛隊騎著血蹄烏騅,麵無表情的鎮守四方,一股軍伍特有的殺機彌漫,好些膽小的公子小姐嚇得渾身哆嗦、麵孔蒼白。
有年齡尚小,和盧仚也差不多的嬌嫩少爺在低聲哭泣:“我並無出手打人!”
盧仚已經辟穴七十二個,隨之而來的是五感比尋常人靈敏何止十倍?聽到那嬌嫩少爺的哭泣聲,盧仚看了過去,淡淡道:“這位公子,這話就不對了。當時那般多人,那麽混亂,你說你沒有打人,人證呢?”
手指敲了敲大案,盧仚搖了搖頭:“如果有人證,而且證據確鑿的話,我可以放你走。”
“但是你們應當都度過大胤律,按大胤律,這等情況下,你們的親友、護衛、仆役等,是不能作為人證的。你們可有和你們完全不相關的,和你們沒有厲害幹係的路人做人證啊?”
一眾公子小姐說不出話來。
之前在綠柳樓,沒有得到會帖的閑雜人等,哪裏有資格進樓?
能夠進入綠柳樓的,全都是他們白馬坊牽牽扯扯的一個大圈子裏的人,很多人家裏相互之間還是姻親之類,按照大胤律,他們相互之間,是不能作為人證自證清白的。
盧仚歎了一口氣,他放下茶盞,雙手捧起了麵前的一卷用檀木軸裝裱的白綾子。
“天子手書在此,天子說,我大胤要善待諸侯世子。”
“這手書,剛剛頒發下來沒幾天呢,你們就當眾毆傷了赤陽公的世子。”
“哎,這等行為,往大裏說呢,你們是不尊天子諭令,近乎等同謀反!”
“往小裏說呢,南蠻州赤身峒赤陽公,那可是坐擁領地三萬裏,子民數以十億計,一聲令下,能調集上億蠻兵為之征戰的猛人。”
“你們毆傷了他的兒子,若是他執意要為盤蠻世子出氣……敢問諸位,你們誰家裏能承受一位‘公’的怒火?”
盧仚這話,並非虛辭。
如果被毆傷的,是東神州的諸侯世子,東神州乃文教發源之地,風流文華,恪守禮法,你還能指望東神州的諸侯講講道理。
但是南蠻州的諸侯麽。
那是一個完全以叢林法則,**裸弱肉強食的鬼地方。
招惹了南蠻州的諸侯,他們真能不管不顧的派出心腹死士,萬裏迢迢奔上鎬京殺你全家!
對於赤陽公這樣獨霸一方的大諸侯來說,派出數千死士,偽裝商隊,潛入鎬京殺人,這算什麽事麽?相比他麾下的蠻兵,消耗這麽點人手,算什麽事麽?
很多公子、小姐想起了市井傳說中南蠻州那些蠻子的凶狠和毒辣,一些人頓時嚇得‘嗷嗷’哭喊起來。
他們畢竟是豪商家庭出身,並非官宦人家的公子,經不起盧仚的話術恐嚇。
盧仚和何太平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不多時,外麵人聲湧動,就有距離鎮守衙門較近的,卷入了這場衝突的公子小姐家的長輩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見到後院這等場景,幾個最早趕到的中年男子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們相互使了個眼色,一名身穿紫色仙鶴紋長袍,腰間係著玉帶,懸掛著螭龍紋玉佩的富態男子,整頓了一下表情,邁著四方步,大步來到了盧仚和何太平麵前。
富態男子走過來的時候,何太平已經向盧仚介紹清楚了對方的身份來曆。
白馬坊,周氏。
大糧商,白馬坊和周邊一百二十七個坊市百姓米糧,三成出自他家米店。
大布商,同樣是白馬坊周邊上百個坊市的日用布匹,四成出自他家布店。
周氏的背後,杵著戶部的一名侍郎,周氏的一位女兒,嫁給了那位侍郎做平妻,這個後台,在鎬京城也算是頗為紮實。
富態男子就是周氏家主周平,他舍得花錢,如今身上掛著鎬京城外某個上府的四品候補知府的官銜。
至於身上的仙鶴紋紫袍,玉帶、龍紋玉佩等等服飾,都是花了大價錢,從天子那裏買來的皇恩特權。
天子胤垣那邊,隻要給足了錢,他連爵位都敢賣。
周平身上這一套服飾,對應的是正經朝堂一品大員的官位。因為隻是采購了服飾權,並沒有購買對應的官職和爵位,這麽一套行頭一年的使用費不過區區三百萬錢,三千貫不到點,對於周氏這樣的豪族,這價碼堪稱‘實惠’。
不僅周氏,進來後院校場的那幾個豪商家族的代表,全都身穿紫袍,係著玉帶,掛著龍紋玉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群朝堂重臣到了。
周平笑容可掬的行到盧仚麵前,深深的稽首下去:“天陽公。下官周平,給天陽公行禮了。”
對盧仚,周平的態度是謹慎而保守的。
但是對何太平麽,周平顯然就輕鬆了許多,他隻是笑著,向何太平拱了拱手。
何太平也笑著向周平點了點頭——盧仚心裏就明白了,何太平往日沒少從周平這裏撈好處,守宮監的德性,盧仚大體已經是摸清了的。
看在何太平的麵子上,盧仚的態度也就變得溫和了許多。
他將胤垣的手書在大案上展開,讓周平看清了上麵的內容,然後敲了敲大案:“這事情,周家主,我們和平解決罷?”
一旁何太平笑著給周平使了個眼色。
周平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來鎮守衙門之前,他已經從自家兒子的護衛那裏,聽到了所有的前因後果,打探到了具體的細節。
自家兒子,還有這麽多老朋友家的兒女們,是被人下了一個天大的套,把所有人一家夥都給套進去了。
他來的路上,還在心焦這一次要出多少血才能破財免災。
但是看到盧仚和何太平的這般態度,他心裏有譜了:“天陽公,下官聽您的,您有什麽章法,隻管說出來!”
盧仚看著周平,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前些日子,有人去周大人富商,求購金剛溪南麵山裏的那一座別業。”
周平瞪大眼睛,愕然看著盧仚,他想起了這檔子事情。
自家的祖上,是在那邊山裏有一座別業,地方不大,也就是幾畝大小的一座院子,偶爾夏天,他或者他的兒子們,會帶著小妾去裏麵體驗一下山林野趣。
幾畝地的院子,周邊附帶的山林也就幾百畝地,相比周氏的家當,這是不值一提的小產業。
就前些天,是有一個白馬坊的,同樣在米行裏混的中等商人上門,按行情價求購那座別業。
但是周氏不缺錢。
而且怎麽也是自家祖上留下來的家當,就這麽賣掉的話,似乎有點不孝?
所以,周平很隨意的就將那上門的商人打發掉了。
沒想到,這事情的首尾,在這裏等著他。
“是有這麽回事。”周平微笑道:“早知道是天陽公想要那處院子,下官都不用您說,早就給您送到府上去了。”
盧仚有點尷尬的笑著:“哈哈,周大人見笑了,在那裏,想要修一座廟。”
周平不斷的微笑點頭:“應該,應該,以天陽公今時今日的地位,的確需要一座家廟供奉先祖,日夜誦經為族人祈福的。那一片翠山,的確風景秀美,而且安靜怡人。”
盧仚伸出了右手:“那,畢竟是盤蠻世子挨揍了,您那一座院子,十畝地不到點,又位於山林僻靜之地,咱們……”
“小犬有錯在先,就按照當年先祖修建那院子的成本價,您給個二十貫就是。”周平笑得極其和藹:“有勞天陽公派人走一趟坊令衙門,咱們將這地契房契交割了就是。”
周平握住了盧仚的手,兩人緊握手掌,輕輕的晃了晃。
一份地契房契交割完成。
周平回去同來的各家代表當中,將盧仚的意思給他們說了一遍。
各家的代表也都想起來了,前幾天的確有自家同行,跑去自家府邸求購金剛溪南邊山林中的別業,但是都被自家三言兩語的打發了。
知道了事情的因果,這事情就好解決了。
不過是一座山林中不值錢的別業,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情,惡了如今朝堂最當紅的天陽公!
於是,一座座別業就三錢不值兩錢的,一一出售給了盧仚。
盧仚看著一個個豪商家的人進進出出,將自家的公子小姐領了回去,突然歎了一口氣:“哎,我們閹黨的名聲啊,要變得更臭嘍……我這算不算,巧取豪奪啊?”
何太平驚訝的看了盧仚一眼,笑了起來:“天陽公何出此言?這才,哪到哪啊?”
盧仚呆了呆,正要發問,一名穿著青袍,出身天恩公府,如今已經被分割到盧仚的天陽公一脈,被盧仚征調進雨順坊勘察司衙門使用的盧氏族人急匆匆走了過來。
“公爺,有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