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霧失 01
在賀明漓回複完傅清聿的消息沒多久, 他安排的那些人就已經上門。
隻是在外麵時，被餘婉攔住，沒有讓進。
昨晚那一通爭執後, 餘婉根本不肯回房間，她要去找賀明漓, 是被賀明澍和賀修懷強行帶回去的。孟芷陪在旁邊，眼眶通紅，說想陪她一會兒，隻是還是被她叫回去休息了, 她現在對這孩子心情很複雜, 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又如何能讓她留下來陪。
孟芷在安頓好她後便轉身離開, 可她知道, 今晚他們一定會談到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而且, 她好像也已經什麽都做不了。在要關門時，她依舊是沒有忍耐住淚意, 突然回頭同他們說：“爸爸媽媽，我真的很想留下來, 我什麽都不要，也不會搶，隻要能讓我留下來就好……”
她的眼淚直掉, 很顯然, 已經是極度的無助與慌張。
等孟芷走後，餘婉確實在和賀修懷說這件事情。她根本不知道, 怎麽那麽突然的，明漓就說要結婚、要搬出去。
今天明漓說結婚後就能回江城了, 而她馬上就要結婚的時候，餘婉簡直心如刀絞。她就那麽想回去，即便是結婚都能馬上做到。
這麽多年她以為她成功地切斷了兩邊的聯係，沒想到一夕之間發現一切全都隻是她的自以為。她不僅沒能把明漓拉回自己的身邊，反而將她推得更遠了。
她好像把一切全都做得很糟糕。
她揪住丈夫的襯衣下擺，在他懷中哭到崩潰。
也根本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
“不能讓她走，她不要我了，她不能不要我的。”她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她明明答應了要我……”
賀修懷摟緊她，想歎一口氣。
她腦子裏很亂，咬緊了唇：“我做錯了，孟芷……”
她想提出讓孟芷回去，卻又因孟芷剛剛的舉措而一頓。兩相為難。而這樣的為難並不陌生，從她們十五歲那年，就已經有過。
當時她也不知該不該留下，這孩子孤身一人說跑來就跑來了，什麽手續都辦完了，隻問說能不能借宿在家裏。如果不行的話，那她就去外麵租個房子就好。
她才那麽大，他們哪裏能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座城市獨自租房居住？
好像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一開始，她很留意自己的孩子，孟芷來借住便是來借住，隻需要給安排出住處就好。
隻是後麵，注定也是要用些心思，用著用著，不自覺的便會多了。
原來，在那些歲月裏，她已經讓明漓受了那麽多委屈和忽視。
明明一開始是她準備視若珍寶的孩子，怎麽到後麵一切就亂成了這樣？
餘婉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丈夫的衣襟。賀修懷輕拍了拍她，沉聲道：“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將一切安排好。送走小芷吧。她已經成年多時，是個大人了，她能獨立生活。”
當初也沒想到，一留就留了整個高中三年，還有一個大學四年。在她大學畢業的時候這些事情本該提的，可是她考上了研，一晃又是三年。
賀修懷已經意識到，其實上次明漓同他問的那個問題，就已經是她發出的信號，隻是他沒有接收到，並且他的處理讓她很失望。
他攥緊了拳。
餘婉無聲地接受了他的這一安排。
“她說得對，是我們太貪心，說好的各歸各位，怎麽能兩個都留在了身邊。”
餘婉沒有說話，手中將他的襯衣越攥越緊，閉了閉眼。是她舍不得以前的孩子，一切都是她活該。
她憑什麽這樣對明漓，她憑什麽。
她失聲道：“我隻是想讓她忘記孟家，我想讓她真正將這裏當做自己家。”
可是她卻沒有忘記孟芷。
淚水斑駁了麵頰，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餘婉根本難眠，被賀修懷強行按下睡了一會，卻也不過兩三個小時便驚醒。夢裏，明漓已經走了，她追去明漓的房間，卻是空無一人，她生生驚醒，也再睡不著，索性去大廳裏守著，等明漓起床。
從天未明到徹底天亮，她獨自一人，想了很多很多。
家裏人慢慢地起來了，但是始終沒等到明漓。餘婉有些不安。
直到來了幾個人，說是來幫忙搬家，她登時再坐不住。
眼看爭執又起，賀明漓出去接人。
餘婉正被賀修懷攔著，可她不甘心，情緒再度失控，賀明漓出現時，她想要過去，卻因為阻攔而無力地險些跪倒，“明漓，你不能搬走的，你走了你要媽媽怎麽辦……媽媽錯了，媽媽都會改的，你不能走的。”
孟芷無措地看著這一幕。
賀明澍也幫忙攔住了餘婉，讓那些人進去。有了昨晚傅清聿的保證，他倒不是很擔心，現在矛盾激烈，雙方情緒都不好，讓她們暫時分開一下也好。
在餘婉的反對聲中，來幫忙的人還是開始工作。
奶奶過來找賀明漓，偷偷將一樣東西塞給她。
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些矛盾的爆發。之所以著急催婚，身體不好是一回事，最主要的還是想讓孫女有個歸處。這樣即使有一天鬧得不可開交，也能有個後盾和支撐。
賀明漓意外地看向她。她隻道：“要是決定好了，就去做吧。”
/
在他們將東西收拾好一一搬出賀家的時候，傅清聿也到了門口。
——他來接她。
男人依舊是一件深藍色的襯衣。
賀明漓在坐進後座看見他時，有些奇怪。明明以前他穿白襯衣穿得多，怎麽這兩天全是深色。
但是不可否認，禁欲感也是真的重。
她想法好像越來越多了。不知道是因為色係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們現在關係轉換的緣故。
他的視線落過來，問她：“處理好了嗎？”
“嗯。”猶豫了下後，賀明漓打開包，拿出一個戶口本給他看。
傅清聿的視線顯有一頓。
他看向她，眸光深邃地微凝。
好像意識到他誤會了什麽，賀明漓解釋道：“我奶奶給我的。如果我們什麽時候想好了的話……”她可以自己決定。
傅清聿頷首，她也準備將它收起來。
卻忽然聽見他說：“現在怎麽樣？”
賀明漓動作一頓。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昨天好像還在相親，他們昨天也剛在商討結婚的事情。
——怎麽？今天就領證？
“結婚事項繁多，其他事情可以後續慢慢商討。不過去繁就簡，本質其實也不過是領個證而已。”
他好像真的是認真的。
賀明漓跟不上他的節奏。
她有些不確定：“真的嗎？”
“嗯。”
她已經緊張得心跳開始加速。
仿佛在進行一場豪賭，而她賭上的是所有的籌碼。
“那、是不是要去你家一趟，和傅伯伯說一下這個事，然後拿你的戶口本……”她磕磕巴巴道。
見她確實思考起了這個事情，他嘴角輕勾，將昨晚從封宜那邊拿到的戶口本也拿了出來，手一揚。
賀明漓：“……”
好，很好，退無可避。
她掐緊指尖，想看看自己的裝扮合不合適，又很絕望地發現，格外的合適，沒有任何不妥。
傅清聿吩咐司機改道。
讓他們先去清溧灣安放整理她的東西，他與她則前往民政局。
聽見“民政局”三個字的時候，賀明漓的心跳依舊是漏了一拍，她下意識地撲過去按住他的手。
傅清聿撩起眼看她，眸光沉靜，“先斬後奏知道麽？賀小漓。”
賀明漓的心跳越跳越快。所以他這是要對所有人都先斬後奏。
——可是就連他們自己也是剛剛談好吧！
她緩緩收回自己按住他的手。
……現在直接過去也好，防止夜長夢多，還有什麽變故發生。反正，他們已經談好了所有的事情，既然毫無問題，那麽早領晚領並無區別。
賀明漓就在這種逐漸加快的心跳與自己說服自己的緊張感中抵達了民政局。
走進去前，她望著麵前的建築，輕聲問：“你確定嗎？傅清聿。”
他與她並肩而站，偏眸看她，很隨意地握住了她的手，帶她進去。
回答盡在他的動作之中。
賀明漓其實還挺想等到他問自己一句：“你確定嗎？賀明漓。”
——不確定。
一直到拿到結婚證的時候，她都還很不真實。
而他已經收起證件，帶她回清溧灣。
她沒注意到，他的步伐比起平常有些許慢。
隻是異常實在不明顯。
他帶她回清溧灣。
在路上，賀明漓想到了一個關鍵點，他們現在領了證，是合法夫妻，那是不是……還要住在一個房間？
明明已經解決完一件事情，可是她的心跳半點未熄，依舊劇烈。
——已經很快了，不能再快了。
回到他家門口時，他沒著急進去，而是帶著她錄指紋。
密碼已經告訴過她，現在指紋也要錄進去。
對於這棟她從沒來過的房子，她明明全然陌生，但是他已經在讓它歸屬於她。
開門後，一隻機器人緩緩移動過來，聲音清脆：“主人，歡迎回家！”
賀明漓意外地看著這隻。
他在她身後，解釋道：“第四代機器人，我拿回來試驗。”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第四代機器人，現在就擺在她麵前，而且放進了這裏。而她馬上就要在這裏和他共同居住。
有種驚喜感在蔓延，賀明漓眼前一亮，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房子。她問說：“它叫什麽？”
她對它的探索欲比對他的還要高。
傅清聿不置可否，隻道：“小石頭。”
他暫時打斷她對它的探知，帶著她走到一個空房間門口，“你住這間。”
賀明漓剛才想了一路，在想他會不會直接開始同床共枕。畢竟他不管是談結婚還是談領證速度都這麽快，繼續往下快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沒想到這個在飆車的男人終於願意踩下刹車。
她鬆了一大口氣，不用住同一間就好，進展太快了，她心髒有點承受不住。
她點點頭，想進去收拾下東西，便讓他去忙。
他日常就是很忙，今天抽出這麽多時間去接她，忙了這麽一路的事情，很是不易。
傅清聿沒有多言，見她開始收拾後便回了他的房間。
昨天
傷口裂開了，加重傷勢，比之前還要嚴重。
他脫下襯衣，想上點藥。
卻也是這時，賀明漓突然想起什麽，又匆匆跟上來。而他隨手掩去的門沒有關嚴，她一推就開，“對了，傅清聿——”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皺緊眉，下一秒便反應極快地將剛褪去的襯衣重新拉起。
他是背對著門口的，整片傷口直接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