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迪亞哥很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他是一個撒謊者,然而那條巧言善辯的騙子舌頭卻變得遲鈍。

他並不是拉不下麵子,如果隻是道歉,那他可以輕易地說出聽起來很真誠的話,得到別人的原諒,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哄騙其他人的。但是現在他知道,他無法騙過我,因為如果他真的想要道歉,他就得放棄奪走喬尼得到的那塊“聖人遺體”。

這對現在的他而言是個很難的選擇。

因為他要取得大總統的信任,所以他必須在這個階段回收遺體,如果他放棄了喬尼這塊遺體,意味著他很難和總統解釋,也麵臨著會變成棄子的危險。

其實我依舊不對他抱有期待,他是個真正的野心家,真·實用主義者。他目標明確,而“愛”什麽隻是一種多餘的感情,在關鍵時候隨時會被舍棄,他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愛而放棄利益的人。

我隻是想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對他徹底失去信心,不要再為他動搖了。

“…………”

他嘴唇微微顫動一下,依舊沉默著,仿佛在他的內心中也在進行著艱難的掙紮。迪亞哥深深凝視著我,那雙美麗的藍眼睛中帶著一些悲傷,但我不會再動搖的,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是得到我的諒解的機會,或者我們選擇放過彼此,徹底分道揚鑣。

我以為我的內心很平靜,但又不知道為什麽隱隱帶著些許期待,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著什麽,直到迪亞哥開口道。

“我向你道歉,溫妮。”

“別信他,溫妮!光是嘴上道歉誰不會啊!”

喬尼立刻出聲大喊起來,顯得非常緊張,“你不能再對他心軟了!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對,還有呢?”

我注視著迪亞哥,這個開場不是很意外,他可能會掙紮一下。

“你說的對,那個時候我確實考慮到了一些後果,比如這是美國政府想要收集的東西,那麽我可以利用它進行一個交易,我會問總統索要想要的東西,證明自己所具備的價值,作為跳板站到鴿群的頂端,這當然是危險的,也需要付出代價。但我不在乎,我自己作出的選擇,我所追逐的東西,它帶來的一切後果我都不會怪罪任何人,我不怕死,溫妮,我害怕的僅僅是一事無成,繼續過著被人看不起,受到恥笑,充滿憤怒的一生,隻是我並沒有想到最終的後果會讓你來承擔,我很抱歉。”

他顯得很平靜,同時與我的視線保持接觸,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定。

“……你對我而言,就像沙漠裏的綠洲,一個能夠撫慰我的心的容身之處。當我意識到我失去你的時候,我很痛苦,陷入迷茫,充滿憤怒,但知道我必須繼續前進。我從不後悔,溫妮,因為回頭隻會讓自己變得軟弱,假設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意義,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回來,你和母親一樣都成為了我繼續追尋自己目標的動力,我會一直記得你……但是當我發現自己重新抓住了你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高興。”

“……”

這是……真心話?

我微微睜大眼睛,感覺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同時開始恨自己,因為他的一些巧舌如簧而內心違背自己的意誌開始動搖。

那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我在心裏告誡自己,雖然他的道歉聽起來很動人,但實際意思好像就是死不悔改……不要上當!

然後他突然笑了笑,“既然不想把遺體給我就算了,我也不能硬搶喬斯達兄不是嗎?好吧,我會當做在這裏沒見過你們,不過你們小心一些,總統派來的其他刺客可不會像我一樣好說話,你們現在給我的話,還能隱瞞你們已經知道了遺體秘密的事實,但如果你們堅持要自己持有,那麽接下來就會變成總統的目標,會不斷地出現擁有替身能力的人找上你們,我的建議是,你應該讓自己擺脫這些麻煩,跟我一起走。”

“沒關係,我會把他們都殺了。”

我終於回神過來,在快速恢複平靜之後,裝作大度地對他剛剛那段真假不明的情感流露回答道,“我接受你的道歉,Dio,不過別跟著我們,快點走開。”

“對,這裏不歡迎你,不要在我們麵前晃來晃去。”

傑洛同樣厭煩地看著他,隻是因為他還沒動手,他們還沒理由攻擊他。

“但我現在也要走這條路了。”

他厚臉皮地攤攤手,“我要跟你們一起在水源地邊紮營,你們不用在意我,在明天天亮之前我就會走了,你們這群失敗者絕對跟不上我。”

……

…………

“那家夥真是太討厭了。”

晚上紮營的時候,喬尼撩開帳篷看了眼在水源地另一端的迪亞哥的帳篷,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生氣。

“因為那家夥在我們附近,我們甚至不能一個人去灌木叢中小便,我們還得看好自己的馬,那家夥什麽都做得出來。”

別擔心,喬尼,他應該不會成為廁所戰神的,不然那也太沒品了。我默默腹誹,因為廁所戰神是我。

“他對馬還算不錯。”

我公正地評判了一句,“作為一名賽馬手,他還是有自尊心的,不過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因為他是個目標非常明確的人,從來沒見他認輸過。他可能假裝放棄奪取喬尼那份‘遺體之手’,在我們放鬆大意後殺個出其不意,或者幹脆等我們收集到更多遺體的時候一起搶奪。”

是的,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前麵他的道歉也許是真心的,但他放棄拿喬尼得到的那塊聖人遺體我可不信。這個人怎麽可能因為一點愛意而放棄野心?不存在的,放棄的話那就不是他了,而且他沒法向總統交代,SBR大賽是他能出人頭地的機會,一旦被認為背叛了總統,失去了先機的話,他的結局就又會變成原著那樣……

他還是會死。

想到這點後,心裏突然莫名不舒服了一下,一旦和人建立關係越深,就越容易在意對方,其實現在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下來,包括傑洛。

無法想象再過不久,就必須麵對朋友的死亡,與他們永別。

也許我真的應該努力一點,不能這麽繼續隨波逐流下去,但我又能做什麽呢?

“你說的也是。”

喬尼歎了口氣,然後他爬到篝火邊取下煮沸的水壺,默默開始泡咖啡。

“你要一杯嗎?溫妮?”

“不要,這些豆子難喝的像刷鍋水,而且誰大半夜的喝咖啡?晚上不想睡覺了嗎?”

我搖搖頭拒絕,唉,好歹穿越前我也是個媽寶小富婆,隻喝競標級的豆子手衝,這些破豆子除了苦之外也不香,雖然現在也不是挑剔的時候。

“看來你以前的生活過得不錯,哈。”

傑洛一邊說著一邊把辣椒丟進鍋裏,馬兒在一旁吃著草,一天下來它們與我們一樣疲憊。傑洛的馬是個叫瓦爾基裏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迷信的堅持認為自己的馬背後不能坐女人,否則他會輸掉比賽。他依舊不太願意說自己的事情,我也沒有理由回答他,隻是淡淡應了一聲說,“是挺不錯的,大概比你們過得都好,所以才一直想回去。”

哪怕用第一名的獎金交換,我都想回家呢,但心中隱約有種感覺,自己可能回不去了,現在就好像世界已經毀滅進入了二周目一樣,不單單隻是穿越到漫畫書中……

“嗯,我相信這一點。”

傑洛對我略帶挑釁的態度沒什麽反應,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一口並感歎“刷鍋水!”,然後又說道,“你看起來就是那種被灌注了愛後長大,沒受過什麽挫折的姑娘。”

……哦,他在暗示我對迪亞哥的大度和天真是吧。

“你不了解我,傑洛。”

我低著頭盯著鍋子,毫不在乎地回答了他。

“那麽我們都可以互相自我介紹一下,說說自己的事情。”

傑洛突然開了個頭,他在地上盤腿坐下,開始了一個嚴肅的話題。

“我先來吧,先從我參加這次大賽的目的開始。”

……

…………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在大賽隨行火車中的總統手拿剃刀,在鏡子麵前一邊刮胡子,一邊聽著手下匯報的情況。

派出經過惡魔掌心的刺客都已經戰死,在得知喬尼·喬斯達可能得到了遺體的一部分時候,他也沒什麽反應,隻是細致的擦去臉上的泡沫,盯著鏡中那張瘦削英俊的臉,仿佛若有所思。

“迪亞哥·布蘭度沒有行動嗎?”

他放下剃刀,用不帶情緒卻壓迫感極強的聲音向部下問道。

“是的,還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瓦倫泰的部下費迪南特博士如實回答,“總統您一直在意的那個女孩,我們好像可以弄清楚她是誰了。以及不出所料,迪亞哥·布蘭度果然對您不忠誠,我想我們應該在第二輪比賽結束之前,利用盡他的價值,然後把他徹底處理掉,防止帶來更大的隱患。喬尼·喬斯達身上的那塊聖人

遺體我也會負責帶回來,請您不用擔心。”

“先派刺客過去吧,真是可惜了,那個男人還蠻有能力的,我一直沒猜錯,他的動機果然還是為了那個女孩……”

瓦倫泰總統淡淡應了一聲,顯得漠不關心地說道,“還有,其他人直接殺了,記得把那個女孩活著帶來見我,我有一種預感,那應該是個能給我帶來吉利的女人……”

“嗯,我會處理好的。”

費迪南特博士行了個禮,正準備去執行命令的時候,瓦倫泰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然從椅子上起身,拉開了火車廂的門。

“誰在那裏?!”

“……”

他掃視了一圈車廂四周,但外麵空無一人,瓦倫泰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錯覺嗎?”

他嘀咕了一聲,然後轉身回到總統車廂內,重新拉上了列車拉門。

這個時候,躲在另一節車廂角落裏的露西恐懼地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唇,防止自己發出聲音,她的額頭已經被冷汗浸濕,整個人頓時癱坐在地上。

她剛剛好像偷聽到了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總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她也有種直覺,總統口中的“那個女孩”就是溫妮。

為什麽總統那麽關注溫妮……難道她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無論如何,露西已經意識到了,知道這場大賽真正目的的人都會被滅口,她的丈夫很可能會在失去利用價值後被謀殺。

露西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決定盡快通知溫妮這件事情,提醒她務必要小心!

……

…………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曼登·提姆來到了我們的紮營點。

他受到主辦方的委托,一路追蹤嫌疑犯的馬蹄印,結果發現那些犯人已經死了,並且明顯是替身的手筆。於是他繼續追蹤著現場發生戰鬥後的其他馬蹄印,一直找到了我們的營地。

在看到我們之後,他很明顯地驚訝了一下。

“喬尼·喬斯達?剛剛是你們幹掉了祊玢一家嗎?”

“是的,不過我要說明,是那三個人先來襲擊我們的,我們是正當防衛。”

喬尼也算和曼登·提姆認識很久了,並不和他客氣,直截了當地說明了情況。

“我知道,我沒有想要怪罪你們的意思,祊玢一家在你們之前已經殺死了三人,我也無法忍受和這樣的人渣一起參加比賽。”

曼登·提姆態度很好,同時突然用套索套來了一朵不遠處的仙人掌花,遞到了我的麵前。

“沒想到您和喬尼組隊了,迷人可愛的小姐。”

……哎呀,他好會啊!

當初我作為老富婆遇到他的時候,他也很禮貌地送了我鮮花,因為那是他作為牛仔以及紳士的禮儀。雖然如果放在迪亞哥身上我會罵他是個不要臉的碧池,但男神的話就是有禮貌,無論任何時候收到他的花我都很高興!

“你也不用非得給女孩子送花作為打招呼。”喬尼忍不住槽了一句。

“反正事情解決了就好,今晚我也在這裏紮營吧,明天再一決勝負,喬尼。”

提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喬尼的不滿,然後他轉頭望向另一個帳篷,同時直視著突然拉開帳篷簾,毫無表情朝他走了過來的迪亞哥。

“話說回來,你怎麽也在這裏?迪亞哥·布蘭度,我以為你跑了另一條路線。”

“因為我需要確保心愛的姑娘的安全問題,我想是你的話也會這麽做的對嗎,MANGOD?”

迪亞哥笑了笑,少許帶著一些陰陽怪氣。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你是不是討厭我?為什麽你還在繼續用那個稱呼,布蘭度?”

提姆看著他,露出一個無奈但很大度的微笑,“確實,我會為了心愛的女人付出任何代價。如果她需要我,我會義不容辭,但我很難想象你會有這樣一個在乎的人。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別告訴我你的姑娘是指喬斯達兄的女友?”

提姆突然望向我,我見狀用力搖了搖頭。

“我和他沒關係的。”

“哦,達令,你這麽說可真是傷透我的心了,難道那個吻是假的嗎?”

他誇張地做了一個受傷的表情,同時用戴著馬術手套的手指了指曼登·提姆,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小心一點哦,我要是你的話,我可不會趟這趟渾水,這兩人就是一堆爛攤子,至於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嗯,我當然是在麻煩降臨之前帶走我的姑娘……”

“你不許靠近我們十米內,走開啦,Dio!”

喬尼忍不住做了個驅逐的動作,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隱隱感覺到似乎在水源地的動物和蟲鳴在不知不覺中都消失了。

“等等,你們看到我們的馬了嗎?”

我猛然意識過來,剛剛正在水源旁喝水的三匹馬兒,竟然都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