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媽媽嚇得連忙拉住了她的胳膊。

“大娘子,你再說什麽胡話!”

被她這句話一打斷,鄭氏也突然清醒了過來,猛地閉上了嘴,生怕隔牆有耳,噤聲朝門外看了看。

“大娘子,伯府裏的賬目本來就是一團亂,便是主君查下來,也與您無關,您又何必自亂陣腳惹人注目?他日主君問起,不如裝作若無其事,一口咬定了自您接手時賬目便是亂的,中公的錢財早已虧空無幾,您這些年都是用自己的嫁妝貼補家用。”

一邊說著,老媽媽一邊拉著鄭氏的手,語重心長:“到那時,您在哭訴一番管家不易,您虧空嫁妝貼補伯府,叫主君心疼您。如此一來,您在順水推舟向主君要先頭大娘子的嫁妝為三姑娘添妝,這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嗎?”

鄭氏點頭,眼睛都亮了:“對,到時候就這麽說。總歸法師那邊絕不會同官人說什麽,更不會有人知道咱們同法師之間的來往。”

她一麵說著,一麵將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再不濟,便推到死人頭上去,說銀錢都是姐姐虧空的。”

主仆倆正低聲盤算著,方才去了小妾房裏的蘇澈卻又突然回來了,還未曾進門,便開始嚷嚷。

“鄭秀容,你給我出來!”

蘇澈氣勢洶洶的地衝進了院子,一腳踢在了房門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鄭氏心頭一驚,訕訕走出了門:“官人,這是怎麽了?”

她一出門,便見蘇意凝一臉冷漠地跟在蘇澈身後,而蘇意如則跟在兩人身後,哭得梨花帶雨,看見她出門立刻便朝她奔去,撲進了她懷裏,喊了一聲,娘親。

“你瞧瞧你教育出來的好孩子,官宦人家的嫡女,還不如個市井小民,居然去嫡親姐姐房裏偷盜!”蘇澈恨鐵不成鋼,憤憤說道。

“便是沒銀子,可以同我說,同你母親說,再不濟同姐姐說也行!非要偷!”

鄭氏摟著驚慌失措的蘇意如,連忙哭訴:“官人啊,這裏麵可是有什麽誤會?如兒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她什麽性子,您不知道嗎?她絕做不出偷竊之事啊?”

說完,鄭氏惡毒地看向蘇意凝,咬牙切齒道:“二姑娘,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偷竊可不是小事啊,這要是傳出去,你妹妹可就沒法做人了。如兒自小就膽子小,哪裏敢做這樣的事?定然是有誤會的。”

她雖是在問蘇意凝,但話裏話外都是在說,蘇意凝刻意陷害親妹妹。

蘇意凝往一旁走了走,她怕鄭氏又故技重施裝暈倒在她腳下,讓她下不來台。

“大娘子,若是尋常物件,我作為姐姐自然也不會同她計較,頂多就是同您說一聲,以往也是如此的。”

從前蘇意如看上她什麽東西,也總是這樣招呼不打一聲,直接拿走。等她發現了,再去要,鄭氏總會說,她還小不懂事,你做姐姐的該讓讓她。

可是,她倆明明隻相差了一歲而已。

更何況,即便差上一百歲一千歲,也沒這個道理,憑什麽她年紀小就能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蘇意凝忍了很多年了,如今不想忍了。

她早就不想再這個家繼續待下去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撕破臉看看到底是誰丟人。

“你再胡說些什麽?”聽到她突然有意提到以前的事,原本還哭哭啼啼好似要斷氣的蘇意如忽然就精神了,朝她撲了過來,“根本就沒有的事!”

蘇澈攔住了朝蘇意凝撲來的蘇意如,皺著眉頭,嚴肅問道:“以前你也拿過她東西?”

蘇意如立馬縮進了鄭氏懷裏,搖著頭:“沒有的,姐姐總說她和長姐才是嫡出,我娘親不過是鄭家的庶出女兒,得了便宜才嫁進伯府,我不配與她們互稱姐妹,便不許我進她屋子,我平日裏連她的院子都不曾踏進去。”

她倒是會倒打一耙,子虛烏有的事情說的跟真的似的。

蘇意凝冷笑了一聲,虛抬了抬眼皮,朝她看了一眼。

那眼神銳利非常,她雖未言語,但蘇意如卻忍不住地抖了一下。

“我剛剛說過了,若是尋常物件,就罷了。不湊巧,妹妹這次拿走的,是今日楊家老夫人送我的一副東珠頭麵,上頭鑲嵌了十二顆上品東珠,便是單獨一顆東珠也價值百兩。”

初次見麵,楊家的禮便如此之重,定然是看上蘇意凝了。

聽到她說這話,蘇澈的眼睛亮了亮,看向蘇意如,問也不問,直接讓她還東西。

“東西呢?拿出來還給你姐姐。”

蘇意如猛地搖頭,咬死了沒看見。

知道她嘴硬,蘇意凝也不管她,直接了當道:“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命人收在了多寶閣的暗匣之中。今日除了妹妹。沒人去過我屋裏了。”

她原先本不肯收下這麽貴重的禮,但楊家老夫人執意要她收下,蘇意凝推脫不開,隻得收下妥善保管,想著日後尋到好的時機她再還回去。

哪成想,她不過是去同祖母一起用了個晚膳的功夫,東西就不見了。

蘇意如忽然又從鄭氏懷裏往前衝了一步,要去撕扯蘇意凝:“憑什麽你自己看管不住東西,便要來攀扯我?還去同爹爹說!爹爹你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冤枉女兒,女兒還不如死了算了?”

說完,她就要拉著蘇意凝一同往牆上撞,蘇意凝偏身躲閃過去,蘇意如腳下不穩直接滑倒在了一旁,這下子,哭聲更大了些。

“爹爹您看看,當著您的麵,她便敢將我推倒,往日裏更是騎在我頭上侮辱我,我哪裏敢去她房裏!更別說是拿她的東西!”

蘇澈受不了女人之間哭哭啼啼的事情,已經有些沒耐心了,打算睜一隻眼閉一眼:“二丫頭你也是,自己的東西不看顧好,院子裏人多眼雜,說不定就是被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給順走了,你別是冤枉了妹妹。”

他這話說的含含糊糊的,但確實是鬆了口,大有要幫襯著蘇意如的意思,鄭氏便立馬撲到了蘇意如身上,母女倆一個比一個會演戲,當場便哭了起來。

蘇澈被他們哭得頭痛,立馬一拂袖:“此事到此為止,你從公賬上支一百兩,再去買一副相似的,以後莫再提了。”

早就才想過蘇澈會是這副樣子,他從不過問後宅裏的事情,往日裏幾房小妾和鄭氏鬥得死去活來,他也是這般樣子,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便是出了人命官司,隻要不影響他吃飯睡覺喝大酒,他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爹爹這是不信女兒?不湊巧,我今日收到如此貴重之物,便想著他日再見麵,得還一份厚禮給楊老夫人,便派了文鴛去采買。”

“文鴛去時,剛巧在街口撞見了喬裝改扮的三妹妹進當鋪。”

“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現在便派人去那當鋪問上一問,看看到底是誰在說謊?便是告上衙門,去廷尉府的公堂上問一問,女兒也是不怕的。”

她這話說的底氣十足,蘇意如一下子就蔫了下去,立馬便改了口。

“我想起來了,爹爹,那頭麵是二姐姐今日送我的。我的貼身女使可以作證的,我瞧著那頭麵實在貴重,不是我能配得上的,便想著換些銀錢,多置買幾樣,與姐姐們平分。”

見蘇意凝一改常態死咬著自己不放,蘇意如一下子就沒了主意,連撒謊都不那麽高明了。

“二妹妹可真是巧舌如簧,衙門裏的狀師恐怕都沒你會說。”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蘇澈已經沒什麽不明白的了,他厭惡地看了一眼蘇意如,又更加厭惡地看了一眼蘇意凝:“做什麽又提衙門!你如今倒是越發厲害了,動不動就要上衙門,你不要臉麵,我伯爵府還要呢!你妹妹還要呢!”

他說話間,鄭氏不動聲色地掐了蘇意如一把,朝她擠了擠眼睛。

蘇意如立馬便心領神會,哭得暈厥了過去。

“二姑娘,母親給你賠不是了,這事可能真的是你妹妹做錯了,你將如此貴重之物贈與她,她卻拿去當了,實在是不對。可是,她自小體弱,受不得驚嚇,現在都暈過去了,你就原諒她這無心之失吧。”

眼看著蘇意如暈倒在鄭氏懷裏,蘇意凝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蘇澈氣不打一處來,凶狠道:“你們三個姐妹,都給我去祠堂跪著!”

“去命人將大姑娘也傳去,無法無天了,三個小女子,湊在一起攪得家宅不寧。”

蘇意凝站著沒動,握緊了拳頭。早該知道,即便她將一切都說出來,即便她證據確鑿,父親也依舊是這副樣子,和稀泥,凡事都怕麻煩。

這個家,根本就沒有什麽公平公正可言。

除了祖母,她根本對這個家,沒有半分留念。

更何況,如今祖母也不適宜在這個家繼續待下去了。

想到這,蘇意凝心中早已盤算許久的念頭,又一次升起。她不想留在蘇家了,也無所謂嫁不嫁人,反正她手中有錢在金陵城也算是認識些人脈,若是獨立女戶,帶著祖母搬出去獨住,也未嚐不可。

*

夜已經深了。

秦王妃派人來書房催了一遍又一遍。

林聞清頭疼得看著眼前在婚事上吃癟賴在自己家不走的謝譽,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局,算你贏。”

倆人的棋局下了快三個多時辰了,再下下去,林聞清今晚恐怕得睡書房了。

謝譽揚了揚眉:“我贏就我贏,用得著你算?”

林聞清黑了臉:“本來,還有個天大的消息要告訴你,看來你不想知道。”

直覺他有事,謝譽立馬認慫:“你贏了。說吧。”

林聞清鬆了口氣,想快點送客:“前些日子,蘇家二姑娘請到我家王妃頭上,說她想立女戶,叫我幫忙去戶部疏通。”

“我想著,立女戶這種事情,你應該熟悉吧。”

謝譽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光亮,他捏著黑子的手,動了動,薄唇微啟:“這種小事,確實用不上叨擾王爺,該是我們這些下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