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你也不想被他們聽到吧?”(不看虧死!)◎
慕星衍離開後不久,卻有另一人進了房內。偌大的府衙於他而言,也如同無人之境一般。
岑如默揭下臉上的饕餮麵具,用腳尖踢了踢床邊歪倒的死屍。
忽略依然發白的雙唇,他神色如常,麵上掛著輕快的微笑,去檢查慕星衍留下的傷口。
幹淨利落,一劍封喉,但還遠遠不夠。
岑如默抽出凜夜劍。
這劍原本不該染上髒血,可惜……
他麵容平靜,冷眼看著手中的劍尖穿透屍體,一下又一下。
直到再看不出原本的形貌,他終於停了手。
屍身尚存餘溫,血液仍未凝固,鮮血於他腳邊蜿蜒成纖細河流,指向不能再稱之為“人”的一攤爛泥。
方才動作激烈時,有一星半點血跡飛濺出來,沾在冷玉般的麵頰上,分外明顯。
岑如默以指腹拭去,動作既輕且慢,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始終有另一個聲音在喋喋不休。
“這出苦肉計演得實在是妙,既利用魄羅生事,攪混目前的局麵,逼迫玄靈宗將大陣重啟一事提上日程,又讓那兩個小鬼頭順利拜入宗門,你果然不做無用之功。”
“就是這過程曲折了些,魄羅什麽貨色,也敢背叛於你,妄圖吞噬本座?不自量力罷了。”
“說起來,如果不是最後關頭你突然蘇醒,本座可是會真的殺了那小鳳凰。就這麽舍不得?”
岑如默的身子晃了晃,語氣堅定而不容置疑。
“閉嘴,回去。”
“等等,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見他不語,那聲音繼續說了下去:“既然魄羅已被吞噬,你我便繼承了魄羅之力,為何不讓那兩人換回各自的身體?”
岑如默靠在門邊,看上去有點虛弱,長睫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現出近乎透明的顏色。
他沒有回答,隻是在心中默默尋求答案。
或許,他是想要印證什麽,抑或許,不過是惡趣味的玩笑罷了。
*
慕星衍趕到約定地點時,四下裏已經空無一人。
就一時半刻都等不得麽……明明還沒到午時。
他環顧四周,望著街上熙熙攘攘來往的人潮,捏緊了手中小巧精致的緞麵錦盒。
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要買下這盒子。隻是恰巧路過,心念一動,僅此而已。
才不是因為覺得很合適。
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去,就見到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正湊近了盯著他,下意識便倒退了幾步。
沒了最初的驚嚇,他認出了這是沿海常見的龍神麵具,每逢海祭時,巫覡會佩戴這種麵具祝禱,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與此同時,麵具後傳出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滾珠落玉盤一樣的清脆。
“不是吧,慕星衍,你膽子也太小了,竟然還會被自身的血脈嚇到?”
“不是被嚇到。”慕星衍辯解道,“是被醜到了。你從哪裏搞來這種醜東西?”
醜嗎?司雲落瞧著手裏的麵具,畫工優良,製作精美,因為是海邊所信奉的龍神,質量比其他麵具高出一大截。
慕星衍仍在對麵具評頭論足:“我龍族原身威嚴神武,才不會是這等呆板木訥的樣子。”
還挺盲目自信,也不知道是誰至今無法化形……
不過司雲落也隻是腹誹,懶得與他爭辯,因為有更有趣的物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一眼便瞧見了他手裏緊緊攥著的錦盒,很自然地伸手取了過來。
真到了這一刻,又被司雲落占據了主動權,慕星衍反而開始後悔,長指懸在半空意圖討要,想了想卻又無力地垂下,在手心悄悄握緊。
錦盒打開,正中央躺著一小罐細膩如雪的瑩□□末,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氣。
司雲落嗅了嗅便認了出來,沿海地區常以珍珠研磨製成香粉,可保女子容顏不老,肌膚細嫩柔滑。
她笑盈盈地抬起眼,直看得慕星衍渾身不自在。在他心頭不祥的預感越發濃烈之時,司雲落終於開口。
“沒想到你喜歡這些……你放心,我絕不會告訴伯父伯母,看在這個秘密的份上,隻要你從此不再為難於我,我可以和你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慕星衍有些氣悶,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勁無處發泄。
他忽地伸指蘸了那珍珠香粉,就向司雲落臉上抹去。
司雲落沒料到他會因為一句話突然發難,沒來得及提前防備,鼻尖、臉頰盡被他抹得亂七八糟,看上去倒像是不知誰家偷跑出來的小花貓。
她愣在原地,就發現慕星衍唇角微微上揚,視線卻遊移著,試圖看向別處。
直到她反應過來,他才終於忍俊不禁,甚至笑出了聲。
相處多年,慕星衍極少有這樣情緒完全外露的時刻。
不就是意外被她發現了秘密嗎?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見他仍嫌不夠,又向她伸出了罪惡的手,好像想來捏她的臉頰。
這家夥怎麽最近越發喜歡動手動腳了!雖然是他的身體沒錯,她可以理解,但不想接受。
司雲落警惕起來,立刻想到了報複的辦法。
她撇了撇嘴,鼓起軟乎乎的腮幫子,像是一隻可愛的小金魚。
然後猛地用力呼氣,將表層的香粉全部吹了出去,糊了慕星衍整整一臉。
*
闖禍了。
一陣毫不掩飾的狂笑過後,司雲落飆著淚花,上前查看慕星衍的狀況。
慕星衍釘在原地,像是一截雪白的木頭樁子,如果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她幾乎要懷疑他沒有呼吸了。
她湊上前去,戳了戳他的胸口,他也毫無反應。
罷了,畢竟是她的身體,不好做得太過火。
司雲落掏出帕子,難得輕柔細致地給他擦臉,直到容顏恢複了明淨,慕星衍也不肯睜開眼睛。
大概是香粉迷了眼睛。
司雲落這樣想著,開始猶豫要不要給他吹吹。但就他們二人的這種關係,別說她心裏不情願,慕星衍大概也不會願意。
似是感受到她萌生了退意,腰上突然攬過一隻手,將她往前帶了帶。
“看不見。”
慕星衍聲音冷淡,聽不出喜怒,手上的動作卻堅定而不容拒絕。
短暫的僵持過後,司雲落認命地用雙手攀住他的肩頭,內心希望自己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
她俯下身去,硬著頭皮靠近他,就見他眼睫翕動,恍若微微顫動的脆弱蝶翼,將細粉紛紛抖落。
呼吸相聞,氣息交融,少女溫軟的馨香撲麵而來,讓慕星衍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
司雲落敷衍地吹了吹,停下來問他:“怎麽樣?”
慕星衍眨了眨眼,因刺激而生成的淚水衝破了最後一層屏障,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他看見了眼前麵帶關切的一張臉。
然後,他果斷選擇——
重新閉上眼。
“還是看不見。”
他撒謊的樣子也不甚自然,在司雲落半信半疑的目光裏,強行補了一句。
“你牽我回去。”
司雲落總疑心自己被他忽悠了,奈何苦於沒有證據,何況慕星衍已經摸索著,向她伸出了另一隻手。
想牽手手?沒門!
她直接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轉而牽起了他的衣袖。
但牽著個類似盲人的“女子”,在大街上向前走,司雲落總能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
不是把她當成拐子了吧?
她想了想,索性把手裏的龍神麵具,直接扣在了慕星衍腦袋上。
*
司雲落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麽要一時衝動。
如果不是她一時衝動,小少爺就不會潔癖犯了。如果不是小少爺潔癖犯了,她就不會被生拉硬拽進他的房間,在即將抽身離開時,依然被他理直氣壯地扯住了衣袖。
“我要沐浴。”慕星衍聲音平靜。
司雲落裝作沒聽見,準備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裏解放出來。
“……能不能脫了洗?”
這下司雲落可不能再裝作沒聽見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
慕星衍神色有些無奈:“我說脫了洗……別動手!香粉都鑽進衣領了,沾了水會粘在衣服上。”
雖然他說得看似有幾分道理,但司雲落覺得自己不該答應的。
可她了解小少爺的性格,越是在這種小事上同他爭,他越是不依不饒。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她勉強做出了讓步,不過慕星衍要先答應她的要求。
“第一,隻許脫上半身。”
“第二,你閉上眼睛,不許亂看,也不許**!”
慕星衍竟然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同時提出:“那我也有個要求。”
“一起洗,不過分吧?”
……不過分他個大頭鬼!!!
一刻鍾後。
司雲落開始慶幸,自己提出了隻脫上半身的要求。
她可不想長針眼。
在慕星衍隻剩一層裏衣的時候,她突然攔住了他。
“為確保萬全,我要先處理一下你。”
是夠萬全的,兩人一共兩根衣帶,一根用來蒙住他的眼睛,一根用來捆住他的雙手。
絲綢覆在眼上,質地冰涼,而司雲落在係的時候,特意使了大力,衣帶下鼻梁的輪廓清晰可見。
這下倒是不用裝了,真真正正什麽也看不見。
小少爺在過往短暫的人生中,頭一次懂了什麽叫做任人宰割。
司雲落仔細檢查了下,確定他無法掙脫,這才放下心來。即使手腕會因此而勒出紅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慕星衍艱難地問道:“你把我捆成這樣,我怎麽脫?”
“我幫你脫。”司雲落想了想,幹脆答道。
反正是她的身體,她也沒什麽不能看的。
慕星衍扶著她的手,搖搖晃晃地坐進浴桶。
浴桶不比湯泉,逼仄狹小,兩人幾乎是麵對麵相對而坐,中間很難留出寬大的縫隙。
氤氳的水汽彌漫,蒸得司雲落有些臉熱,還好慕星衍什麽都看不見,她可不想被他嘲笑。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直到慕星衍打破僵局,率先開口。
“你幫我洗?”
……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真的很想一拳揍飛他。
“別誤會,我自己不行……幫幫我。”
蒙住眼睛的慕星衍,似乎失去了平時的鋒利,故意討好的語氣,恰到好處的示弱,配上她那張唇紅齒白的可愛臉龐,倒顯出幾分人畜無害來。
嗬,她可是司雲落啊,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慕星衍迷惑?
於是她選擇拒絕:“不行。我的手不就是你的手?”
慕星衍還想掙紮著說些什麽,門外卻忽然傳來了叩門聲。
隻是被叩的卻不是他們所在的這間房,而是……司雲落的房間!
她立刻示意慕星衍噤聲,背過身去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叩門聲響了一陣,隨後傳來了聞既白的聲音。
“師兄,你不好好休息,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是有事找司姑娘嗎?”
岑如默也在!
司雲落緊張起來,就聽岑如默緩緩說道:“嗯……師弟可知司姑娘到哪裏去了麽?”
聞既白道:“司姑娘……方才司姑娘好像回房間了,怎麽,莫非裏麵沒有人?”
還真是受歡迎啊。慕星衍眯起了眼睛。
司雲落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隻希望那兩人趕緊離開,就當作是她不在好了。
可身後那人卻並不打算安分。
她心思不在於此,卻忽有濕熱的觸感沿著後背一路向上,直至停在她肩上的傷口。
肌膚相貼,她連脊骨都是酥麻的,完全動彈不得,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嗚叫出聲。
絲滑的衣帶蹭過肩頭,沾染了更多的水汽,慕星衍的話在耳畔響起,惡劣中帶著愉悅。
“司雲落,你也不想被他們聽到吧?”
她隻能咬牙將聲音咽了回去,大氣都不敢出。
可慕星衍並沒打算就此放過她。
惡作劇仍在繼續,少年柔軟的雙唇準確無誤地尋到了她的傷處,在研磨片刻後,毫無預兆地試著舔了一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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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容魚叛出仙門,第一次下山遊曆,就在路邊撿了個無家可歸的少年。
少年膚白貌美,身量單薄,溫順乖巧,楚楚可憐,抱住她的大腿不撒手。
蕭容魚不為所動,準備將他一腳踢開。
少年急中生智,麻溜地喊話:“我會除魔!可以幫到你的忙!”
蕭容魚緩緩放下了抬起的腳。
後來她發現,有些人表麵聲稱自己會畫符煉丹、施法禦劍,實際的技能隻有洗衣做飯、捏肩捶腿。
奈何這廝實在唇紅齒白,總是纏上來要親。
甚至在她需要雙修療傷時,厚著臉皮主動湊過來。
“我願做爐鼎。”
次數多了,她對這拖油瓶勉強滿意,覺得留他在身邊也不是不行。
直到有一日她在暗處,親眼見證他生生捏碎了妖魔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頭。
而那妖魔,喚他尊上。
她聽得分明,無意與他再生糾葛,果斷離開,連封書信也沒留下。
蕭容魚一生隻做過一件離經叛道的事。
有憾,但無悔。
被仙門百家圍攻之時,那些人口口聲聲說她錯了,逼她低頭。
既然無錯,為何要悔?既然無罪,為何要認?
那一夜縹緲仙山下起了飄搖紅雨,靡極豔麗,像極了少年每每湊近的雙唇。
於細密的雨幕間,她沉默揮劍,退無可退之際,卻發現那人從天而降,擋在了她的麵前。
久別重逢,他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吻過她麵上星點血跡。
“現在一劍殺了我。”
“如果你舍不得,我就隻好幫你把他們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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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蕭容魚的時候,她拖著一身的傷,硬是提著佩劍,將那位頗負盛名的仙尊捅了個對穿。
從那時起,應無有就知道,她與他會是一路人。
才不是因為她又香又軟,還很好親。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歪著腦袋,認真問她:
“戮仙的仙與屠魔的魔,不正好是天生一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