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背信棄義
眼前的這個控製了一群共生體跟邢必他們決鬥的超共, 是鄭霆。
邱時的震驚無法形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遠處槍炮聲吼聲震天，火光映亮了天空中飛舞的雪, 雪越下越大, 黑鬆林一半是金色的火, 一半是白色的雪。
眼前的激戰卻在邢必一拳打進鄭霆胸口時突然靜止了。
高頻的鳴音也變得斷斷續續，最後停止了。
鄭霆仰著的頭慢慢低下, 看著邢必砸入他胸口的手臂，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依然能從他緩慢的動作裏感受到他的情緒。
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又似乎獲得了某種解脫。
邢必那一拳之後, 所有的共生體都不動了, 像是之前就被屏蔽了意識, 隻靠鄭霆的控製，一旦控製解除，就進入了一片空白的狀態。
幾秒鍾之後, 這些共生體就被雲城的生化體們打倒在地，不過邱時注意到他們並沒有立即踩碎這些共生體的脖子。
“邱隊長，”楊上尉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 “那邊情況怎麽樣？”
“大部隊暫停推進，”邱時說, “原地清理，保證經過的地方不留任何感染體, 真菌燒幹淨。”
“收到。”楊上尉回答。
“邢……必。”鄭霆很吃力地抬起頭, 看著邢必。
這聲音支離破碎, 不是從喉嚨發出的, 而更像是從破碎的胸腔裏, 艱難地帶著被撕裂的氣流聲。
“是我。”邢必說。
“好久……不……見。”鄭霆說。
邢必沒有說話，沒入他胸口的手慢慢轉動，手裏握著的刀尖轉向了左側。
刀尖刺入心髒的時候，鄭霆龐大的黑色身軀開始顫抖。
他猛地抬起了頭，看向天空。
“回……去，”他說，“東林……是我們……”
邱時愣住了。
邢必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接著猛地一下拔出了胳膊，刀扔在了地上。
“聯係李風。”他轉過頭看著邱時說了一句。
營地的戰鬥很激烈，傷亡也不小，從洗馬鎮反饋回來的信息一直在屏幕上滾動著，李風叼著煙坐在指揮室的角落裏，看著一屋子忙碌的人。
又是沒覺睡的一夜，但他目前還精神抖擻。
這一戰清掉這個營地非常關鍵，這是離雲城最近的營地，從當初巢穴出現到現在最大的危機。
清掉這個營地，再建立起洗馬鎮一代的防禦，雲城在很長時間裏都會相對安全，雲城有著很好的地理位置，被稱為桃花源不是沒原因的，這是當初的創建者們多方考查的選擇。
而且這一戰，李風想要的不僅僅是破掉一次危機，他更想要的是和談的機會，沒人願意在戰火中活著，讓對手知道雲城的實力，一直這麽打下去，對任何一方都沒有意義。
吳館長的電話打了進來，李風看了一眼時間，這場戰鬥不需要吳館長時刻待命，估計也是睡不著。
“老吳。”他接起了電話。
“你過來一趟吧，”吳館長說，“龍先生過來了，好像有點兒急。”
“他去實驗室幹嘛？”李風問。
“我怎麽知道，”吳館長有些不耐煩，“你們把我這裏當成密談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誰會跟我說有什麽事嗎？”
李風笑了笑，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指揮屏幕，戰況暫時穩定。
雖然他並不在意龍先生找他是為什麽，但龍先生依舊是這個城市的最高領導者，他也希望龍先生繼續維持這個狀態。
“我過去。”李風說。
結束通話之後他跟於上校碰了個頭，問了一下具體情況，然後離開了指揮室。
司機在車上已經睡著了，跟著他的兩個生化體沒睡，正坐在車邊休息。
“跟我去趟實驗室。”李風說。
兩個生化體跟他一塊兒上了車。
李風並沒打算配保鏢，這兩個也不是潛衛，曲慎和程固算是跟陳**一個類型的文職，李風讓他們跟著自己一方麵是為了更多地了解一下當初的生化體曆史，另一方麵也是想要試試看如果生活中一直都有生化體存在，會是什麽樣的狀態。
畢竟當初那個生化體說出誓言的年代已經過去太久了，經曆過的人類早已經消失，經曆過的生化體們也早已經改變。
“這個時間去實驗室？”一向不多話的司機都忍不住問了一句。
洗馬鎮那邊正在打仗，雲城內外的居民都知道，整個內城燈火通明，幾乎所有的人都徹夜難眠，不少人都聚集在街道兩旁的酒館和商店裏，內城的深夜從未有過的熱鬧。
“嗯，”李風歎了口氣，“沒辦法，總有意料之外的事。”
“後麵的兩輛車一直跟著。”坐在後座的曲慎開了口。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這個時間路上跑著的車不少，內城的所有機構都在忙碌，除了各種後勤，還有雲城本身的防禦加強，各個部門都有車在路上。
但對於生化體的判斷，李風還是很信任的，他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這兩輛車似乎不屬於內城的任何一個機構。
“見過這倆車嗎？”李風問了司機一句。
“沒有，這不像是內城的車，”司機看了看，皺起了眉，“要甩掉嗎？”
“正常往陳列館開，”李風接通了檢查站的電話，說了兩輛車的信息，“這兩輛車，你們那裏有記錄嗎？”
“李署長，”檢查站的人回答，“這是今天用口令進來的東林鎮的協防車。”
“謝謝。”李風結束通話，心裏有了些不安。
他又接通了張齊峰：“今天的口令你給過誰？”
“沒給，”張齊峰說，“你要懷疑我可以……”
“沒懷疑你，別一戳就蹦，跟心虛了似的，”李風打斷了他的話，“你過去以後東林那邊有沒有什麽異常？”
“沒看出來，”張齊峰壓低了聲音，“怎麽了？出事了？”
“還沒出，”李風擰著眉，“張署長，咱們認識多久了？”
“別說這些，咱們認識多久，我就討厭了你多久，”張齊峰說，“你就說出什麽事了要我做什麽，我出於大局考慮會聽你的。”
“謔，”李風笑了起來，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張署長，我要你秘密調集你手下所有能用的人，一定不能讓人覺察，隨時準備跟於上校的人內外配合控製東林的營地。”
“什麽？”張齊峰很震驚，“你要搞什麽？”
“不是我要搞，”李風說，“於上校會聯係你，必要的時候聽邱時的。”
“什麽？”張齊峰再次震驚。
“去做。”李風說完結束了通話。
後麵的兩輛車已經慢慢接近，不知道是打算現在就弄死他，還是要逼著他必須去實驗室見龍先生。
對於李風來說，整個雲城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實驗室。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實驗室並不是雲城建的，雲城沒有這個技術和人力，這是雲城從以前的研究基地整個搬過來的。
雖然那裏肯定已經布下了陷阱，但那裏是唯一能讓他活下去的地方。
“加速，實驗室。”李風說。
司機踩下了油門。
“到了停車場不要等我，”李風說，“直接開走，回家，回署裏都行。”
司機轉頭看了他一眼：“我等你。”
“我不一定還能出來了。”李風說著又接通了於上校。
“李組長。”於上校那邊聽聲音還是很繁忙。
“東林那邊出問題了，”李風說，“我現在去見龍先生，不一定還能出來，城防署會在東林營地接應你的人。”
於上校沉默了幾秒：“東林這是跟共生體那邊聯手了。”
“我判斷錯了。”李風笑了笑。
“也許是判斷失誤了，”於上校說，“但決策沒有錯。”
“如果我……”李風清了清嗓子，“保住現在的局麵，給邱時和邢必足夠的信任，沒有他們，我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我現在派人過去。”於上校說。
“我有後手，”李風說，“不要引起恐慌，英雄要勝利歸來，雲城要歌舞升平。”
“……行。”於上校說。
半夜的陳列館從外麵看是一片漆黑，沒有燈，沒有人。
“曲慎，帶人守著這裏，等邢必他們回來。”李風說。
“嗯。”曲慎應了一聲。
李風帶著程固下了車，司機按他的要求，把車開離了停車場。
陳列館下班之後是沒有什麽太多安保的，但到了實驗室這一部分，平時嚴格的安保也都沒有了。
看來東林是帶著潛衛來的，一路清得幹幹淨淨。
“能感覺到嗎？”李風問程固。
“嗯。”程固應了一聲。
“辛苦你陪我了。”李風說。
“沒事兒。”程固說。
轉進實驗室外的最後一條走廊時，邱時的電話接了進來，秘書按他的要求沒有問，直接轉進，邱時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李風，你那邊有什麽情況嗎？”
“確保營地完全被摧毀，”李風說，“回洗馬跟你那些兄弟好好聚聚，畢竟隻有那些才是真兄弟。”
李風推開了實驗室的門，一把槍頂在了他頭上，跟邱時的通話也被切斷了。
“什麽意思？”邱時看著邢必，“這是出事了吧？”
“邱與。”邢必說。
後半句雖然聽著有點兒蒙，但邢必這一說，邱時馬上能反應得過來，邱與不是真兄弟。
“前半句呢？”邱時問。
“就字麵意思。”邢必說，“確保營地完全被摧毀，讓雲城短時間內能不受威脅。”
“李風是被綁架了嗎？”邱時問。
“不知道，”邢必看著他，“但肯定是東林出問題了。”
“於上校應該知道，”邱時擰著眉，“他是李風挑出來的信得過的人，但這會兒我們沒法直接聯係於上校。”
“你打算怎麽做？”邢必問。
“清理營地，”邱時說著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鄭霆，“檢查傷亡，明天起加快建立起石底和竹園到洗馬的防線，再以這三點為基礎，派人徹底摸清附近地形，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部都要查透。”
“嗯。”邢必點點頭。
“清理完營地我們帶人回雲城。”邱時說。
“好。”邢必說。
按邱時的性格，他是會現在就回雲城的，他對李風談不上什麽信任也談不上什麽情誼，但李風是能讓雲城改變，也有能力讓雲城改變的人，起碼現階段，李風不能出事，否則雲城一定會完蛋。
但李風要求他清理營地確保雲城沒有威脅，這件事排在他的安危之前，邱時也隻能照辦。
雖然他不是非常理解這個排序。
鄭霆這邊的共生體在失去了控製之後，並沒有完全恢複原來的意識，不知道是被控製的時間太長還是程度太深，邢必給他們頸後都打入了限製器，暫時控製起來，等著接應的車隊過來可以直接拉走。
剩下的感染者和感染動物，失去了控製之後清理起來並不困難，很多甚至直接就被燒死了。
“各隊清點傷亡，”楊上尉的聲音傳來，“受傷的集中起來先做簡單的消毒和包紮。”
“也清點一下你們的傷亡。”邱時看了鄧葉葉一眼。
“清點不過來，”鄧葉葉說，“沒人知道本來有多少人，也不用清點，死人很正常。”
“需要什麽醫療的就說。”邱時說。
“嗯，”鄧葉葉皺著眉，“出了什麽事兒？不能跟我說嗎？東林那些人還有邱與，我挺了解的，聽剛那個大黑怪的意思，東林跟共生體聯手了？”
“應該是。”邱時說。
“李風呢？”鄧葉葉跟他的反應一樣，李風不能出事。
“目前應該是還活著。”邱時說。
“邱時，”鄧葉葉看著他，“回去一定要殺了邱與，這人留不得了。”
“你現在就去接觸邱與那邊的……同族，”邱時說，“越快越好。”
“明白。”鄧葉葉點頭。
營地被清理得很徹底，林子裏藏著的幾個地下洞穴都被發現了，裏麵還有不少物資，武器，補劑，生化體用的修補材料，能用的都搬走，然後放火燒掉。
死亡的士兵都被拖到一起，整齊地排列著，邱時慢慢從他們的屍體旁邊走過，雖然不願意，但視線還是掃過了每一張臉。
有些他沒見過，有些他見過，但不知道名字，有些……他知道名字，還很熟悉。
二隊隻剩了五個人。
邱時又走到傷員安置的地方，看到二隊剩下的人，趙一的腿傷了，龍昊的頭上纏上了繃帶。
“還好，”龍昊說，“沒死光。”
“不死英雄二隊。”邱時說。
“真能這麽叫嗎？”龍昊問。
“能。”邱時說。
“車隊到了。”邢必在身後說了一句。
“嗯，”邱時回頭看了他一眼，“挑幾個潛衛帶上，回雲城。”
遠遠的天邊開始泛白的時候，邱時和邢必開著車往雲城方向出發。
車上除了配合最默契的邢必的三個組員加上桑凡，還有五個潛衛，都是邢必挑出來的。
回雲城不知道會麵對什麽，在保證洗馬鎮有足夠防守的情況下，他們帶上了最優的搭配。
梁少校接通了邱時的電話：“邱隊長，跟於上校的通話已經接通，你可以直接跟他通話了。”
“好的，謝謝，”邱時按下了耳機上的私密通話鍵，“於上校。”
“我已經收到這次營地戰鬥的匯報了，”於上校說，“非常成功，你們辛苦了。”
“李風怎麽樣了？”邱時沒有多餘的客套。
“他……”於上校的聲音有些啞，聽得出來有些疲憊，“他現在在實驗室。”
“和誰？”邱時問。
“龍先生，東林鎮的陳**，還有一批東林的潛衛，”於上校說，“現在聯係是中斷狀態，我們包圍了陳列館，跟東林營地也是對峙狀態。”
“雲城也有潛衛，”邱時說，“不能攻進去把李風弄出來嗎？”
“現在的情況……”於上校說，“攻進去也見不到李組長。”
“為什麽？”邱時擰緊了眉。
“實驗室現在處於封閉狀態。”於上校說。
“固若金湯。”李風坐在椅子上靠著，腿架在桌子上，看著玻璃那邊的人。
龍先生，東林的陳**和高山，還有一個潛衛。
“現在這個年代還能欣賞到當年人類的高水準傑作，也是一種享受。”李風晃了晃腳。
“李風，”陳**也看著他，“你這種掙紮沒有任何意義。”
“總比讓你們弄死了有意義，”李風說，“活著就是意義，當然，這一點隻有人類才更有體會，對吧？”
李風看向龍先生，那邊幾個人裏，隻有他和高山是人類。
龍先生這會兒臉色很難看，一言不發。
“你自己也會死在這裏頭。”高山說。
“那可未必，”李風轉頭看了一眼吳館長，“老吳可是個有本事的人，在這兒關上個十年八年的，也未必會死。”
吳館長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大概是因為他很清楚，實驗室的那個封鎖按鈕隻要開啟，就沒有辦法再打開。
他們這幾個人，相當於被關在了這個兩層的監獄裏，就像李風說的，這裏固若金湯，當年是按著能防住一級潛衛的級別建造的。
就連隔開實驗區的這道玻璃，也是同等的級別。
“吳館長，”一直沉默的龍先生開了口，“你不會不知道怎麽打開封鎖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您是雲城的最高領導，您都不知道怎麽打開，我怎麽會知道，”吳館長看了李風一眼，“我根本就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道門被鎖死！”
李風笑了笑沒說話。
“李風，”陳**站了起來，走到玻璃牆麵前，“你知道如果這門打不開，外麵會是什麽狀況嗎？”
“我不知道東林鎮會怎麽樣，”李風很平靜，“但我知道雲城還會是老樣子。”
高山冷笑了一聲。
“我如果沒有把握，”李風說，“我根本不會來，更不會鎖上這道門。”
高山有些控製不住，跳起來把手邊的椅子對著玻璃牆掄了過來，狠狠地砸在了李風麵前。
“冷靜，高先生，”李風說，“我們幾個人會在這裏一起度過很長時間，可能還得一塊兒給先死的致個悼詞什麽的……”
“你閉嘴！”高山指著他。
李風很配合地閉了嘴，坐回椅子上，架好腿閉上了眼睛：“對於我來說起碼還是有好處的，我好久沒踏實睡一覺了。”
雲城看上去跟平時沒有什麽不同，要硬說有點兒不同，那就是從外城到內城，所有的人看上去似乎都很興奮。
那是自然，到處都能看到洗馬鎮大捷，靜待英雄歸來的宣傳語。
還能看到英雄二隊那張傻笑著大喊“為了雲城”的照片。
邱時他們的車進入內城的時候，受到了居民們的熱烈歡迎，還有人追著車又哭又笑地喊著。
直到軍方的兩輛車一前一後圍住了他們，引導著開進了通往軍事基地的隧道，人群才散開了。
車在隧道裏停下，前麵那輛車門打開，於上校下了車。
邱時也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實驗室那邊暫時穩定，跟裏麵的聯係還是中斷的，正在想辦法看能不能有辦法恢複通訊，”於上校說，“現在跟東林營地的情況比較緊急。”
“去他們營地。”邱時說。
“邱隊長有什麽計劃嗎？”於上校問。
邱時看著他沒有說話。
“李組長進實驗室前聯係了我，讓我要給你和邢必足夠的信任，”於上校說，“我會做到，但如果我要進行配合，也需要你們對我有足夠的信任。”
“殺了邱與，”邱時說，“調集雲城現在的兵力，在保障雲城安全的情況下，最快時間滅掉東林，在東林建立雲城自己的防線。”
於上校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怎麽殺，現在雙方在對峙狀態，沒有人能輕易接近邱與，我們任何調集兵力或者火力的行動，都會讓邱與第一時間撤離，一旦離開營地，我們再想有什麽行動就很難了。”
“我去殺。”邱時說，“我能接近他。”
“邱與是完全改造體，”於上校說，“怎麽殺？”
“不知道，”邱時回答得很簡單，“他們肯定在等著我們去談判，那就去談判，談妥之後背信棄義殺掉他，就這麽簡單。”
於上校看著他：“你確定能接近他嗎？”
“確定，”邱時說，“他一直想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