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夜月如鐮,懸掛在天邊。

赫連雪腳下踏著粼粼千瓣的屋瓦一路飛奔,在聽到兩聲低低的鷓鴣叫後,快速折向北。

幽暗的夜色是最好的遮掩,她倒懸在一處簷角下,眼看著烏蘇引著戚南行一路向北去,這才飛身折回客棧。

一進房門,快速換下夜行衣,赫連雪連忙將自己的頭發撥亂,然後將烏蘇那條淡藍長裙變成她的模樣,帶著“她”出門,急匆匆趕到樓上的天字二號房。

天劍宗那些弟子正將戚若雪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小師妹有沒有看清那賊人的長相?是否眼熟?”

“他有沒有偷東西,你快點點你那些寶貝!”

“什麽細鬼這麽大膽,連我們天劍宗的人都敢招惹?”

……

戚若雪坐在床邊,小臉蒼白,驚魂未定:“已經點過了,東西沒少……我隻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不知道是誰……”

“你的眉心怎麽發紅?”有人關切地問,“在哪裏磕到了嗎?”

“沒有呀……”戚若雪一臉茫然地搖頭,又猛地瞪大眼睛,“那個人好像在按我的眉心,力氣很大,按得我很疼,我是被疼醒的……”

“按你眉心?”眾人紛紛詫異,“他按你眉心幹什麽?”

“出什麽事了?我們聽到有尖叫聲?”門外麵圍著一些被吵醒的人,頭發蓬亂衣衫不整,探頭打量著,好奇地詢問。

柴良作為二師兄,出來維持場麵:“對不住,我們小師妹剛才做噩夢,嚇著大家了。抱歉抱歉,沒什麽事,都回去休息吧。”

“原來是做噩夢,嚇我一跳。”

“嗐……沒事就好。”

“散了散了,困死了……”

赫連雪打著哈欠跟在其他人後麵,也沒再多言,拉著“烏蘇”轉身走了。

回到房中,一直等到後半夜,烏蘇才回來。

右臂帶傷,滲出血跡。

赫連雪連忙過去扶她:“受傷了?”

“沒事,一點皮外傷。”烏蘇擺了擺手,走到桌邊,拎起茶壺仰頭就喝,一氣兒灌下一壺涼茶,這才順過氣來,“你不知道,戚南行那小子有多難纏,一直追著我不放,差點沒跑死姑奶奶!”

赫連雪有些不可置信:“是他打傷的你?”

烏蘇可是個煉虛期大能,是魔域四大護法中修為最高的人,戚南行不過是元嬰七重,竟然能打傷她?

“不過是一時疏忽,擦破點外皮。”烏蘇昂著下巴冷哼,“我把他打得更狠,估計傷了他的肺腑,那小子明天能不能爬起來還不一定呢!”

赫連雪擔心道:“你沒用魔功吧?”

“我又不傻。”烏蘇捏了捏鼻尖,雙手叉腰,又叮囑道,“你這幾天老實一點,可別再惹事了,仙門中人不好對付。”

赫連雪點點頭。

夜色已深,烏蘇到隔壁客房去休息,赫連雪卻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她這一夜擔心忙碌,還沒來得及去想她在戚若雪那裏看到的那些記憶。

此時夜深人靜,四下悄無聲息,那種令人發酸的莫名情緒便如潮水一般不知不覺地漫上來,漸漸將她淹沒了。

戚若雪不愧是天劍宗的掌上明珠,當真受寵。

哪怕是金尊玉貴的魔族帝姬,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也不由得暗生羨慕。

原來有父親是這樣的。

戚若雪的父親,當真不錯。

赫連雪在黑暗裏閉上眼睛,不願去想戚若雪的父親為什麽會有那塊半月形玉佩,也不願去想那個男人的背影為什麽和她記憶裏父親的影子那麽相似,甚至連袍角的花紋都如出一轍。

“阿娘……”她在黑暗裏無聲地張了張口,忽然間有些想回家了。

月色清幽,宿夜靜謐,整個客棧陷入一片寂靜,隻有天字一號房還幽幽地亮著昏黃的光。

戚南行正在運功療傷,微微敞開的衣襟下麵露出少年人薄瘦的胸膛,左邊一片暗沉的淤紫,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

“師兄,那人出手如此毒辣,到底是什麽來頭?”柴良像隻無頭蒼蠅似的走來走去,“會不會是雲無疚暗算你?他想贏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保不齊會出什麽陰招。你看你現在傷成這樣,試劍大會還怎麽跟他對陣?”

戚南行麵色發白,嘴角緊抿著,神情有些倔強:“不是他,是個女修,至少已臻煉虛。”

“女修?煉虛?”柴良驚得合不攏嘴,“哪個女修這麽厲害?”

戚南行默了會兒,不答反問:“若雪說,她醒來的時候,發覺那人在按她的眉心?”

柴良沒好氣道:“把小師妹的眉心都按出個紫印來,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勁!”

狹長的黑眸一時間沉如墨色,戚南行問:“剛才那一番動靜,過來探看的都有誰?”

“風清門林師姐,蒼海閣顧玉山,合歡宗那個司徒雨,還有無極宗謝淮……”柴良皺著眉,仔細回憶著,“還有誰來著……”

戚南行抬起眼簾:“司徒雨那個師姐來了嗎?”

柴良想了想,點頭:“來了。”

“你懷疑是司徒雨她們?”柴良意外地搖頭,“合歡宗那些女修能煉成金丹就很不錯了,要是能突破煉虛,那還不把人給榨幹了?”

話剛說出口就發覺過於孟浪,哪怕素來輕浮的少年也尷尬地咳了幾聲做掩飾,轉過頭去到處亂看。

戚南行沒再多說什麽,讓他回去休息,明天還要比試。

翌日天還未亮,整個客棧就已燈火通明地忙碌起來。

今天是試劍大會第一天,各門各派都緊張又激動,紛紛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吃了早膳便開始上山。

和以往的試劍大會一樣,不論在哪個門派舉行,都會下禁忌法術的結界,青雲宗也一樣。

所有青雲宗以外的人無法禦劍飛行,要上山就隻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

試劍大會在辰時開場,必須趕早。

赫連雪不需要趕早,可是被周圍的動靜吵醒了。

從來她睡覺的時候都沒人敢聲張,她滿是不爽地睜開眼睛,很想把外麵那些嘈雜吵鬧的人全都丟到江裏去喂魚。

不一會兒,烏蘇過來了,叫她趕緊起床,一起去看試劍大會。

赫連雪來這一趟,不過是為了戚若雪身上那塊玉佩。她昨夜已經探得戚若雪的記憶,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來都來了,還是去試劍大會轉轉吧。

免得讓烏蘇起疑。

赫連雪滿心不情願地爬起來,和烏蘇下樓用早膳,然後跟著那些仙門中人一起去爬山。

青雲宗果然闊綽,上山的石階都是白玉石砌的,清幽幽地發著熒光,上麵刻著青雲宗的標誌山茶花紋,在樹影婆娑的山道上蜿蜒攀升,仿佛一條光明的通天大道。

試劍大會的會場擺在半山腰的演武場,眾人爬到半山腰的時候,正好太陽出來。

一時間日照金山,光芒萬丈,巍峨聳立的青雲山雲纏霧繞,氣吞山河,蜿蜒橫亙在天地間,頗有氣勢。

青雲宗少主雲無疚領著幾個師兄弟正在演武場門口迎客,與那些前來參加比試的仙家眾人一一寒暄客套著。

赫連雪遠遠地看了一眼,隻見雲無疚長得還不錯。他穿著一襲金銀絲線繡織的長袍,外罩銀狐披氅,腰封上繡著精致的山茶花,右手按在鑲金嵌玉的劍柄上,白皙俊美,笑容和煦,看起來不像修行之人,倒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抬頭看到戚南行帶著天劍宗那一行人趕到,雲無疚連忙上前相迎,意態殷勤,禮數周到,十分熱絡的樣子。

赫連雪沒上前去湊熱鬧,拉著烏蘇低頭走路,跟在人群後麵進入演武場。

不愧是青雲宗,有錢得很,這演武場建得頗為壯觀——四周看台寬大敞亮,旌旗飛揚,將整個場地圍成一個巨大的圓,中間下沉十餘丈,梅花狀擺著四個大擂台,可以同時進行四場比試。

為了避免引人矚目,免得不必要的麻煩,赫連雪和烏蘇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悄悄打量四周。

“今天到的還真是齊全,仙道七大宗門都來了。”烏蘇搭著赫連雪的肩膀,悄聲嘀咕,“快看對麵的無極宗,那個山羊胡老頭就是他們的大長老關有涯,無影劍法就是他創立的。他來這次試劍大會,隻怕無極宗是發了狠,也想跟天劍宗和青雲宗爭一爭。”

赫連雪看了眼,興趣缺缺:“無極宗掌門都要靠跟合歡宗雙修來提升修為,他們的劍法隻怕一般,沒什麽可爭的。”

“此言差矣,我曾跟關有涯那老頭交過手,他的無影劍法厲害非常,絕非……”烏蘇話說到一半,忽然磕絆了一下,“不是你等等,無極宗掌門跟合歡宗雙修是怎麽回事?”

“就是雙修啊,無極宗掌門跟合歡宗掌門有一腿。”

“你怎麽知道的?”烏蘇滿眼震驚。

赫連雪聳了聳肩,漫不經心道:“聽四護法說的八卦。”

“你四師父的話,還是少聽為好。”

烏蘇一臉的一言難盡,正想再說說無影劍法的厲害之處,卻聽一片熱鬧之聲傳來。隻見青雲宗各位仙道魁首已經到場,試劍大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