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循循
聞言, 林知雀詫異地抬眸,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在辨別這話的真假, 遲疑道:
“你......要教我?”
若是她沒記錯,上回閑談提起一個“想嫁之人”, 傷心之時邊哭邊訴苦,想讓他指教一二,這家夥卻翻臉拒絕。
還勸她徹底打消念頭,說此人並非良配。
那時候,她雖然沒有反駁,但心底多有不快。
隻當他說得輕巧, 亦是不知全貌,不會對她的困境感同身受。
前日收到姑媽來信,她有求於侯爺, 不得不思忖接近的辦法, 這才無可奈何找裴言淵詢問。
來竹風院前, 她煩悶地四下踱步,糾結猶豫了好一會兒, 不知如何開口。
上回哭泣就已經十分尷尬,她一直不敢回想, 安慰自己與這家夥不再有瓜葛,當作沒發生過算了。
沒想到,這麽快又要放下臉過來,還求他更進一步地“教導”。
這種事兒, 密友之間都不見得能開得了口, 更別說對這麽一個外表冷淡、內心狂野放浪的家夥了。
林知雀自知不應該,若非走投無路, 絕不會找上門。
誰知,她還躊躇著不知這麽說,這家夥竟然主動提起,還一口答應。
甚至,看起來還有些迫切,仿佛遇上心煩的狀況,想聽她立刻應下似的。
主意怎麽變得這麽快?都快不像他了。
......這家夥向來心眼多,該不會別有圖謀吧?
林知雀膽怯地望著他,忽而有些後悔,不該答應得這麽快。
她的腦袋幾不可查地兀自晃了晃,似是在否認方才的衝動之舉。
但話都說出去了,她亦急需接近侯爺,隻能硬著頭皮站在他身前。
“怎麽,不想了嗎?”
裴言淵俯視著隻到心口的姑娘,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自然也沒放過她眼底的躲閃和遲疑。
盡管一閃而過,很快埋藏在羞怯眸光中,可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而覺得十分刺眼,哪怕已然藏好,卻好似還在眼前浮現。
之前她從不會猶豫,反而是滿目星光,希冀他能“教”她。
如今勾搭上了兄長,當眾卿卿我我,想來很少記起身處廢院的他了。
思及此,裴言淵愈發不悅,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時,如同硌到了石子一般煩人,嘲諷地勾起唇角,壓下眉眼間的異樣。
這才過去多久,她連心上人都能輕易改變,興許當初對他也沒多麽用心吧?
他們共處的日子不算短,她連愛意都不敢說出口,隻在馬車內放肆與他貼近。
而她與裴言昭才相識幾日,竟是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密。
裴言淵暗中攥緊手指,稍一用力,指節發出“咯吱”的脆響。
他逼著自己打住不可抑製的思緒,收回可笑的揣測,把注意力從這姑娘身上引開,漸漸冷靜下來。
方才問起她,是否還想嫁給那人時,她點頭了。
曾經她對他的愛慕堅定執著,付出諸多心血,應當不是撒謊。
定是裴言昭經驗豐富,這姑娘天真無邪,很容易被他誘騙。
無妨,兄長那些伎倆,他並非不會。
隻要及時介入和糾正,她在兄長與他之間,大抵還是偏向於他。
裴言淵反問她時,後知後覺地發現,語調有一絲怪異。
說不上緣由,隻覺得與之前不大相同,生怕她聽出來似的,輕咳一聲掩蓋,孤傲轉過身,冷冷道:
“不願便罷了,你走吧。”
“嗯?不不......”
林知雀驀然回過神,杏眸亮起明麗光彩,連連擺手解釋,訕訕道:
“我自然是願意的,方才那是.....”
她頓了頓,心道總不能告訴這家夥,方才是怕別有用心,話鋒一轉,感激道:
“那是高興過頭了!”
說著,林知雀揚起純澈的笑意,白皙的麵容泛起桃粉,陽光下能看見細小絨毛,滿臉皆是真摯。
見裴言淵淡淡應聲,眸中懷疑褪去些許,她才鬆了一口氣,無奈地揉著僵硬的腮幫子。
這家夥太過敏銳,真是什麽都看得出來,險些露餡。
眼下解決問題才是最要緊的,就算憂慮頗多,都隻能暫且不管了。
不過,她還是有些好奇,這家夥究竟受了什麽刺激,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忍不住問道:
“你為何又願意教我了?”
裴言淵悄然移開目光,薄唇抿在一起,眸中閃過幾絲混亂和困惑,漠然道:
“我久居於此,光陰寂寞,打發時間罷了。”
語畢,他擰起劍眉,愈發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補了一句道:
“你不想的話,可以離開。”
“我哪句話說過不想?”
林知雀奇怪地瞄了這家夥一眼,不高興地嘟起嘴,疲憊地扶額。
今天這是怎麽了?
明明是他主動想教她,卻三番五次讓她走,非要端著架子似的。
若非她沒有心情,倒真想故意拒絕他,看他是否還這副德行。
林知雀懶得計較,隻想快些掌握接近侯爺的訣竅,迫切道
“那......現在可以開始嗎?”
“你很著急?”
裴言淵回眸凝視著她,不禁彎了唇角,仿佛找回從前那種淡定從容,欣賞地問了一聲。
越是著急,就越是在乎。
看來她果真偏向於他,依然滿懷熱切。
“我......”
林知雀咬牙切齒,恨不得鑽進這家夥的腦子裏看看,究竟都在想些什麽。
為何每句話,都接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婚嫁大事,親人進京,她當然著急啊!
奈何這種事兒急不得,向他討教就很是違背禮教了,再表現得急切些的話,這家夥怕是又要多心。
“不急,且過幾日。”
裴言淵閑散地負手而立,如從前那般不緊不慢,像是一切盡在掌控,幽深眸光暗藏笑意:
“府中多有不便,會有人帶你出去。”
*
書房院落中,早春花朵開敗了大半,風一吹,滿地皆是花瓣。
侍從錯落分布,不敢不盡心,寬敞的院落一時間多了不少人。
千帆疾步闖進來,滿麵皆是急迫,一揮手讓眾人退下,火急火燎地闖進書房,緊閉門窗,跪著呈上一份卷宗,氣息微顫道:
“侯爺,出事了。”
裴言昭不明所以地抬頭,接過案卷草草掃了幾眼,清俊麵容驟然凝滯,厲聲道:
“苛待手足,德行不端......哪個言官上疏的?”
他狠狠把卷宗摔在地上,泄憤般碾壓好幾下,冷笑之中難免慌張,煩躁道:
“罪奴生的孽障,天生隻配在那兒自生自滅!再說了,這是老侯爺在世時定下的規矩,從不外傳,怎會莫名被人參一本?”
“屬下打探過,是四皇子的人。”
千帆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從地上撿起卷宗,小聲問道:
“四皇子為何知道二公子的事兒?難道他和二公子有所聯絡?”
“蠢貨,怎麽可能?”
裴言昭厭棄地瞥了他一眼,呷了一口茶順氣,思忖道:
“竹風院早就查探過,也一直派人盯著,他不可能出得去,四皇子雖出身不好,倒也不至於看得上他這個廢子。
定是春日宴那回,五皇子與侯府太過密切,四皇子頗感危機,才想借此打壓侯府。”
“是是,還是侯爺想的周到。”
千帆順著他回答,額角滲出冷汗,擦拭道:
“如今這奏折都送上去了,五皇子的意思是,不能因小失大,且做出寬仁的樣子,待此事過去再說。”
“......寬仁?”
裴言昭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極其不情願道:
“聖上知道他囚於廢院,難不成要把他放出去?”
“五皇子說,侯爺自己掂量,他隻管麵上的事兒。”
千帆沉聲答話,繼續解釋道:
“侯爺忍耐一回吧,料他就算出去了,也做不成事。”
*
從竹風院回去後,林知雀每日都在倚月閣等消息,姑媽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邊角都快爛了。
無論看了多少次,她下回翻看時仍會揚起笑意,杏眸滿是期待。
獨自在京城這麽久,終於要有親人了,日後能相互依靠。
這幾日,她也試著去見裴言昭,在書房廊下讓人傳話。
但所有人都說,侯爺遇到了棘手的事兒,忙得不可開交。
林知雀如釋重負,仿佛為自己找到逃避的理由,徑直回了倚月閣,沒有一絲猶豫。
又過了三日,她實在等得著急,親自去了趟竹風院。
“可巧了,姑娘來的正是時候。”
嘉樹打開院門,滿臉笑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道:
“公子要帶姑娘出去,您跟我來。”
林知雀還未收拾,但嘉樹催得緊,來不及回去告訴桂枝,隻能隨他走。
隻見他熟練地打開小門,帶她踏入上回的死胡同,一路往前走到頭。
張嬤嬤已經套好馬車等她,笑吟吟扶她上車,車技毫無精進,依然非常顛簸。
“嬤嬤,究竟要去哪兒?”
林知雀頭昏腦漲,馬車一個急刹,整個人向後仰倒,險些撞到後腦,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姑娘放心,咱們公子哪會虧待您?定然是個好地方。”
張嬤嬤笑得合不攏嘴,不禁高喝一聲,催促著馬匹繼續向前,回頭掀開簾子送了個眼神,曖昧道:
“到那兒,姑娘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