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經理還是女助理

周望川家就在本城,沒有所謂回不回家之說。

父母在他高中一畢業就離婚了,多年感情淡薄,很久沒有一起過春節了。

甚至一頓飯,三口人都已不適合在一張桌上吃了。各自成家,老死不相往來。

春節對他而言無甚特殊,抽空去父親家吃頓飯,再約著去母親家吃頓飯,這年就算過了。和平常去親戚家走動串門,沒什麽區別。

對他來說,春節的意義在休息,而不在團圓。

一早進公司,銷售總監老李過來他辦公室坐坐,問他今年還去不去三亞。

他說今年特殊,打算深居簡出就在家過年了。

“那我到時候約上幾個同事,去您家拜年去!”

“盡管來。”

兩人說了幾句新年銷售考核指標的事,周望川的規矩曆來是節前要把指標定好,任務書簽好。

問題是今年有一個大客戶的銷售經理覺得指標太高,死扛著不肯簽。

老李問怎麽辦,沒兩天了,您看指標要不要給適當調一調?

周望川坐在老板椅上往後一靠,手指閑閑的叩兩下桌子,反問。

“調了他的,你是不是也要找我來調?我是不是也要找董事會去調?”

意思就是不準了,老李深知他的鐵腕脾氣,再多確認一句都不敢,趕緊換了話題。

老李嘴碎,說著說著就跑偏了。

“您聽說了嗎?廖總手下,新招了一個投資部經理。”小聲八卦,“女的。”

“是經理,還是助理?”周望川嘲諷地問了一句。

不是沒有先例。廖馳在用人方麵有很大的問題,進公司沒幾年,先是換了財務經理,不久又把看不順眼的人事經理也給換了。

換人可以,可他越過總監一級直接換,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議。而新換的兩個中層,都是女孩,都很年輕。

大家都看在眼裏的是,新中層這幾年全被他堆了一堆雜事。

幫他對外聯絡跑腿,幫他組織EMBA班的同學會活動,甚至幫他個人約會排期、定餐廳……

好好的女經理,被他用得全都像女助理一樣。

雲馳從成立之初的規則,就是總經理和副總都不配秘書和助理。一方麵公司不大沒必要因人設崗,另一方麵老廖有先見之明,怕這些正值壯年的高管們整出花邊新聞來。

其他副總們聞弦歌知雅意,在公司裏都很潔身自好。特別是周望川,公司內愛慕他崇拜他的小姑娘眾多,他是一向看一眼都要避嫌的。

這位小廖總一來,風氣就有點變了。

老李說:“這都第幾個了,咱們廖總這風格……也不知道是沒長手,還是怎地,又招了一個助理……”

他往門外掃了一眼,起來關上辦公室的門,又坐回來。

“上一位男經理幫公司幹成了好幾輪融資,說開就給開掉了。他是脾氣真好,對我們從來和顏悅色……”

老李惋惜的說,周望川打開電腦,輸入密碼,聽進去了卻沒評價。

老李壓低聲音:“上周我去HR交文件,聽他們私下聊天,說這位新來的投資經理年紀還不到三十……”

公司中層大部分是芯片研發經理,和生產、銷售、質量等幾個其他部門經理,幾年基層工作下來年紀正常也要三十五歲以上了。

“可是,薪水卻給到了中層所有人的最高檔……比去年您從大廠挖來那位數字設計經理,隻低了一兩萬……”

周望川一聽,果然眉毛擰得和山一樣。

“他自己就定了?沒有通過HR總監?”

一般中層的招聘,除了直係上司參加,HR總監許嘉玲也要全程參與。更有技巧地控製全流程,也防止一個人偏頗地做決定。

“嘉玲姐姐哪管得了他呀,還不是他說多少就是多少!”

“背景調查、上家薪酬對比,總要做吧?”

“招得這麽急,做沒做就不好說了。”

老李擠眉弄眼,“一個月前人來過公司麵試,傳言和廖總特別親密,就差手挽手地摟在一起了。”

他知道這事怪,提前找了好幾個其他部門的人去打聽。

“所以有人私下傳,說這麽費勁的把人塞進來,一上來就把所有中層都比下去,八成是他的小情兒也說不定……”

前麵還像話,後來這話說公司總經理,就有點太妄議當局了。

周望川板起臉:“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有事沒有,沒事出去幹活!”

他素來不愛聽這些搬弄是非的事,老李意思到了,識趣地走了。

周望川卻被膈應了,摁內線,叫許嘉玲上午務必找他一趟。

心裏正窩火,手機嗞嗞嗞地連振幾下。

微信上有新朋友的添加申請,他打開一看,驗證信息寫著:【我是1601小穗。】

不想加,周望川在點下拒絕之前,手停了幾秒,然後點開了頭像。

一張海邊棕櫚樹下的女孩獨照,亭亭玉立,墨鏡遮臉,隻露出尖尖的下巴,比真人成熟有風情。

還是拒絕,有什麽必要加鄰居的私人聯係方式呢?沒有。

不到一分鍾,驗證消息又發過來,信息改了一長串:【通過一下唄?方便以後車位錢直接微信支付。ps:我和物業說好了,沒有違反合同哦。】

不用,周望川利落的操作,手機放回桌麵。視線回到電腦屏幕上剛看幾行,消息再次過來。

她是真有耐心,鍥而不舍沒完沒了。這勁頭要是用在對付客戶上,前途無量。

【春節滯留轟趴小群,統計人數ing。】

他看了幾遍,這又是什麽借口?而且,轟趴,是幹什麽的?

周望川在驗證消息上質問了一條:【微信從哪兒來的?】

她交待得老實:【來源絕對清白!我在小區業主群裏,一個一個翻來的……】

這幾天小穗陸續加了好幾個群,生活群,團購群,他們單元樓的群……有的是物業給的,有的是她順藤摸瓜找到的。

隻有最早的一個社區建的群裏,人數不多,小幾百個業主都規矩地標了門牌號。她才終於找到了他的微信,可謂煞費苦心。

雖說事不過三,被他拒絕通過三次,小穗仍是不死心地追問:【真的不能加我?為什麽呀?】

周望川回了寥寥四個字:【非誠,勿擾。】

小穗心旌一**,又有點啞火。

這個詞自從那部著名的名導電影和那檔著名的綜藝節目之後,自動帶上了男女感情方麵的色彩。

誠與不誠,她肯定誠,可怎麽答都曖昧。答了他再不通過,路不就被他堵死了嗎?

小穗從他的個人資料頁麵退出去,休戰,再說。

節前最後一天,廖馳到德昭律所進行了一次正式交流。

他不喜歡在自家公司裏約人談事。科技園太遠,把人叫過去他總覺得有點掉價兒。

而且,公司就像個哪哪都是窟窿眼的篩子。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一點風吹草動,隔天就傳得人盡皆知。

另外兩個副總周望川和老吳手下都是老人,多的是眼線,每回他還鬧不清楚是哪個口子走漏的。

所以能不在公司見的人,他一般都會選外麵的場所會客。

上次在飯局上和德昭的高層聊得對路,他想把事情早點敲定下來。

德昭的高級合夥人老童熱情的接待了他。在律所最高級別的VIP招待室裏,安排了所裏幾名對資本市場和並購最有經驗的律師,當場給他做Presentation。

眼花繚亂的演示,天花亂墜的專業名詞。老童很有心的是,在場他找來的幾個律師,要麽是廖馳的國內或美國的校友,要麽是處理過和雲馳有交集的業務,讓廖馳聽起來並不覺遙遠。

其中的校友裏,恰好就有方叢。

老童想必提前做了不少功課,連他在本科念書時待了三個月的實習公司,也拐著彎地扯上了關係。

廖馳笑問:“律師真是神通廣大!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家公司待過?”

眼尾去掃方叢,方叢低頭在電腦上敲東西,手下忙個不停。

老童嘿了一聲,解密說:“那是湊巧,我知道你們海歸人士都喜歡用LinkedIn,就上去搜了一下。我還加了您的好友……”

“哦,這樣。”

Presentation做完,老童總結的時候是這麽說的。

“我們深入研究了雲馳科技的股權架構,上層控股實體基本在境外。所以,您要準備境內上市,第一步要做的,是先把紅籌架構拆除。”

“這些實體涉及開曼、美國和香港公司,也涉及投資人中的美元私募基金。實控人和業務範圍不能變,另外還有各地的稅務問題和外匯管理問題。”

“整體來看,情況還比較複雜,需要熟悉各個國家法律的跨境交易律師來支持。不過,我們律所的專長,正是在此。”

他隔著會議桌,指向對麵,“比如我們這位方律師和徐律師的搭檔,一個在紐約和香港就職多年,代表國際買家、賣家和私募基金完成過多個項目。一個專攻國內證券發行、上市公司並購重組,是我們這裏國際化和本地化最強強聯合的小團隊。

廖馳撫著下巴沉吟片刻:“聽起來對口。”

側過半邊椅子,問對麵的人:“那麽,方律師對VIE架構拆除,有類似的經驗嗎?”

方叢被點名,坐直身子,揀了幾個高科技領域的case,從容、簡要做了介紹。

他聽完又問徐律師:“你覺得以雲馳的基礎,後續國內程序上會碰到什麽問題?”

徐律師比方叢答得具體很多,深入淺出的通俗。中間還穿插了他之前碰到的案例,當笑話似的輕鬆講出來。

廖馳感興趣地追問了幾句,氣氛一時很融洽。老童知道,這個生意十有八九沒問題了。

上次團隊調整時,他拍板決定讓徐律師去搭方叢。俊男美女的組合養眼不說,一個幹練一個親和,確實互補得相得益彰。

廖馳問完很滿意,看時間不早,合上文件說:“雲馳的大致情況我也介紹了,節後貴所先給我個方案吧,我們爭取盡早把合同簽了。另外,我們公司的投資部經理節後到崗,正好把所有事情對接起來。”

老童滿口答應,和他友好地握手,派人送他下樓。

被委以重任的,當然又是方叢和徐律師。

徐律師是個會聊天的人,一路寒暄,恰到好處的恭維他。

方從隻要安靜的當個壁花就好。中間徐律師也會在交談中帶上她,cue她回答問題,不顯得她被冷落。

廖馳也跟著叫她方律師,問的還是紅籌架構怎麽拆的細節問題。客氣尊重,比對徐律師還有禮有節。

直到廖馳上車離開,方叢才如夢初醒的想明白。

為什麽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不對勁,他看她的眼神,這下真的像個陌生人了,一點溫度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