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分開就分開,下一個更乖

三月中旬,下班的時候小穗換了件衣服,重新補了妝,去六樓轉了一圈。

最近投資部很熱鬧,券商在各部門密集地盡調。律師、審計師都入場了,她已經連續奮戰加了將近一周的班。

廖馳也被她安排得日程滿滿,來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多。這不,六點鍾了他的辦公室裏還亮著燈。

小穗敲門,告知的口吻:“老板,我今晚不加班了,有點事情。”

廖馳看看手表,這麽早:“券商的人已經走了?”

“沒呢,謝Sir和他們全team都在。”

“那你幹嗎去?”

“我有點私事。”小穗不好意思的請假,滿臉堆笑,“今天是白色情人節誒,你知道的吧?”

廖馳看看日曆,這麽冷門的節日都過,她還挺洋氣。

“幹嗎去,約會嗎?”

“不是,方師姐讓我陪她吃頓飯。那個,她今晚在城裏和人約了見麵,讓我幫忙活躍活躍氣氛。”

廖馳意外是這個答案,方叢——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

“你們何時這麽熟了?”

“哦,我沒和你說過嗎?她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平常時不時聯絡。”

小穗在一邊小心的察言觀色。提到方叢,廖馳的表情平靜無波,至於內心是不是波濤洶湧,以她的道行還完全看不出來。

男人嘛,都要麵子,她是告訴他實情、還是不告訴他呢。

果然她沒有高估他,前後鋪墊到位,廖馳聰明的一點就透,犀利發問:“情人節和誰見麵吃飯?”

“不知道啊!”小穗說得糊裏糊塗,“好像是誰給她安排的相親,說對方是個本地有名的大狀,我也見識見識去。”

廖老板麵不改色:“準了,走吧。”

方叢對相親其實不感冒,還有點排斥。

陌生男女把條條框框的條件你來我往的交代一遍,明碼標價,擺到台麵上挑挑揀揀。光想著對方挑她像挑超市裏的大白菜一樣,她就心裏不舒服。

“年紀到了”,“什麽年紀幹什麽事”,是她前陣子去辦律師協會的手續時,德昭的行政大姐卯足了勁勸解她的話。

大姐手裏掌握著德昭全所大大小小近百口人的檔案和律師執照,單身男女的資料更是不在話下。據說成功介紹牽手過好幾對內部解決的律師伴侶,大姐被委任為工會主席兼民間赫赫有名的月下紅娘。

執照在人家手裏扣著,方叢對大姐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實在推不過,答應見一麵試試。

她私下慢熱,生活中乏善可陳,也怕自己出口得罪人,所以叫了小穗來助陣。

對方姓杜,也是位優秀律師。履曆不遜於她,年薪不低於她,年紀也比她大幾歲。

隻是——頭發是真的少,發際線高過了頭頂,腦門亮堂堂的似燈火通明。

照得小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和方叢咬耳朵:“這個長相……嗯,應該很有福氣。”

方叢心寬,對此習以為常。男律師過了三十五歲,最大的危機不是客戶,也不是團隊,而是——發量。

律師是脫發的重災區,有人戲言,男律師掉的不是頭發,是多年的專業知識和經驗積累,以及為客戶操碎的一顆心。

方叢告訴小穗這個殘酷的現實:“你以為香港律師出庭為什麽戴假發,為了好看嗎?”

為了遮蓋腦瓜頂嗎,小穗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對精英律師的濾鏡碎了一地。

男方人很nice,縱容方叢和小穗在餐桌上嘁嘁喳喳的說小話,也不插嘴,隻是殷勤的叫服務員添茶添菜。

一個以滔滔不絕說話為生的訴訟律師,懂得在適當的場合閉嘴,微笑以對,把空間和話語權留給女性,真是紳士涵養的典範。

在這一點上,小穗給了杜律師很高的評價,“情商一百分。”

回去的車上,方叢問她:“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理論,如果一個人和你相處非常愉快,交流沒有任何不適,最大的可能不是你們誌趣相投,而是他在情商上向下兼容你。”

小穗覺得無關緊要:“如果男人能一直這樣高段位的向下兼容我,我願意啊,省心一輩子。”

省心是省心,“可他能兼容的,就不一定隻有你了。”

而女孩子在一段感情裏圖省心,也不一定是好事,因為省心的另一麵可能是不夠愛。

“確實。”這方麵小穗吃過虧,“那你聊下來,覺得他人怎麽樣嗎?”

“可以吧。”

“很糾結嗎?”

小穗一遍開車,一邊分神看了好幾回方叢的臉色,和廖老板如出一轍,平靜無波。

“有點,不過我覺得可以相處看看。”

“哦,那是很高的評價了。我以為你……今晚隻是走個過場。”

方叢搖搖頭:“不是,我是真的踏踏實實地準備接受另一個人了。以前執念太深,總是放不下過去,現在想想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真的決定分開了?”完了,那她豈不幹了一件多餘的壞事?小穗暗自吐舌。

“嗯。”方叢學著她的語調,“分開就分開,下一個更乖。”

“不愛就不愛,下一個更帥!”

小穗接得很快,率性地說:“不過師姐,你這樣說有點言不由衷,這種風流不羈的話不適合你……”

晚上方叢回到家,對著鏡子照了半天,她哪裏不適合了?

小穗說她看著太嚴肅太乖,沒有浪姐的氣質,也不是讓小狼狗們興趣盎然的類型。

她不信邪,裝作趾高氣昂的樣子又說了一遍。鏡子裏的一張臉秀氣幹淨,冬天的棉睡衣一套,氣勢上和小穗的瀟灑張揚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相由心生,她心裏是拘謹彷徨著的,臉上的灑脫掛也掛不出來。

睡前打算看書入眠,洗完澡出來,一看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

有什麽急事,還是有問題要谘詢她?來自客戶的需求總是緊急,她常常碰到這樣的狀況。

他找她,公事還是私事?小穗拿不準,指尖一點給他撥回去。

電話響了一秒就被接起來,廖馳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你出來,我想問你個問題。”

“現在?”方叢看表,已經晚上十點了。

“我在你們小區門口,你住幾號樓?”

他怎麽知道她的住址,方叢急忙阻止:“你別上來,我下去。”

她停頓了一會,心裏歎氣,“等我十分鍾,我一會兒下樓。”

公事還是私事,結果是顯然的。方叢不能讓他上樓,那就更牽扯不清了。

深夜時分,廖馳在車裏吞雲吐霧,已經是第二根煙。車窗徐徐落下散味,中控台上的鍾表走到第十分鍾,她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了小區門口。

方叢沒上車,裹著大衣立在門口的樹下等。

從兩人酒店一別,已經沉寂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沒有再碰麵。

“你想問什麽?”

廖馳下車鬆了鬆圍巾,又解開領口緊扣的襯衫扣子,好半天才踩熄了煙,問方叢。

“你後來,是不是去過美國?”

沒想到他忽然提起年深歲久的舊事,方叢怔怔的呆了片刻,閉口不言。

那是往前追溯七八年前的時候了。她是他們法學院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各大世界500強公司和全國排名靠前的律所爭著搶著要的稀缺人才。

為什麽她最後選了當時沒多大名氣的德昭?因為那一年,德昭接了第一個跨國大項目,剛剛在大西洋彼岸新建了分所。所裏答應,可以給新入職的優秀員工提供去紐約工作半年的機會。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廖馳跟著問她:“你有沒有去找過我?”

怎麽會不去。雖然近“鄉”情怯,可是她太想念他了,每天晚上翻他以往的聊天記錄,是她在異國他鄉的唯一慰藉。

可是,他們的學校一個在東海岸,一個在西海岸。美國律所一個月有兩次發薪,她攢了一個半月的薪水,長途跋涉地坐了兩小時飛機,橫穿這個國家,去到他的城市。

“我那會在幹什麽?”

方叢低頭,他不記得了嗎?她在小鎮一般廣袤的校園裏漫步了整整兩天,見證了他無拘無束的求學生活。

典型的Party animal,喝酒泡妞,沉迷在紙醉金迷的享樂之中,活脫脫一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

方叢的表情太過一言難盡,木木的不給一句回應。廖馳氣急地低喝:“方叢,你說話!”

她張張嘴,提起的一口氣又咽回去。說什麽呢,說她那時忽然間就不後悔了,忽然就覺得自己單方麵的決定分手沒錯了?

時過境遷,方叢對自己年輕時的心態已經想的透徹了很多。

惶惶然的灰姑娘變不成公主,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是她擺脫不了的魔咒。她始終有一股衝動,想拋棄一切落荒而逃。

英俊的王子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分開前不是,分開後的萬人迷更加不是。

廖馳重新點燃了一支香煙,猛吸幾口平複自己滿腔的怒氣。

“現在呢,我是你填補寂寞和空窗的備胎嗎?”

方叢很久才找到說話的勇氣,反問他:“你是我的,還是我是你的?”